翻看《史记》,偶尔喟叹,历史原来也有血有肉。功与过、是与非亦全由后人评说。
史书需要认真读,我不在乎能在其中体会到先人智慧,只想要觉察到史学家埋藏在书中隐晦的表达。智慧的史学家是对历史负责的人,或许有的事件不能刻在史书上,但史书中的“裂痕”会让你猛然看到历史的断层,之后浮想联翩。
我不会想到庄严的北京,富贵的洛阳,惆怅的南京,我想念纸上的长安,记录于史书上最遥远的辉煌。
偏爱长安,大概是因为地理的缘故。可以不顾及遥远的西方,无论是古罗马、君士坦丁堡、雅典、底比斯,还是巴比伦、特诺奇蒂特兰、大津巴布韦,通通可以毫不在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乎近在咫尺的长安。
偏爱长安,大概是因为自然的缘故。它可以没有洛阳的牡丹,大漠的残阳,也可以没有杭州的荷花,姑苏的冷月。 唯记得诗中的“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偏爱长安,大概因为历史的缘故。明清可以忘记它,宋元也可忘记它,至少汉唐不会忘记它。它生活在离我们遥远的朝代,而今昔却再也难见它昔日风采。
我追忆《诗经》,追忆乐府,追忆绝句。沿着古老的重章叠句,吟着沧桑的起兴复沓,还有一脉传承且规矩的格律和萌芽伊始的填词。我想念那才华横溢的王朝,想念那诗词翻滚的盛世。我咏唱丰收的荒芜,咏唱落寞的繁华,咏唱世人看不见的喜怒哀乐,咏唱仅存在历史中的儿女情长。
那是你难分难舍,品尽了丰收荒芜的长安吗?十里折柳送别,长亭接短亭。有“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三叠》。有“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的亲切挂念。
那是你梦断今生,厌倦了落寞繁华的长安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隐藏在战争和昏暗的乱世,埋葬在硝烟与流离的长安。
读到《琵琶行》,我体会到落寞的长安。读到《卖炭翁》,我体会到寒冷的长安。可读到《长恨歌》,一切都消失不见。这不是我所眷恋的唐朝吗?充满着血泪、充满着爱情、充满着悲欢离合、充满着生离死别。我是多么在乎有血有肉的历史,我是多么在乎有血有肉的长安!
诗人依靠诗歌书写历史,诗歌是历史的写照,也是诗人的自传。一首诗你可能读不懂诗人,可是如果读得多了,你会感悟到他的心跳、他的灵魂、他的长安!
我从来没有去过长安,仔细想想却已经去过好多次。一首唐诗就是一座长安的模样,一本《史记》就是一段长安的记忆。长安早已经进入我的脑海,进入我的心间。现在想想,如今的长安可能不会是我心中的样子,这大概是真正难以动身的缘由。
去过诸多年轻的城市、新兴的城市,有洋溢的朝气、有发达的经济、有疯狂的人口流动,可终究品味不出那样繁华的韵味。这时你才醒悟到,原来你可以多建几个上海,多建几个深圳,却未必复制得出一个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