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面色凝重,他一把推开了自己东宫书房的门,丝毫不顾赵世玄追着自己的进言。赵世玄急切道,“殿下,高家今日在朝堂之上沆瀣一气,为中饱私囊置朝廷民生于不顾,您怎可容忍高家?!”
赵世玄生性鲁莽,也没有那么多心机,他还以为李承鄞是被高相扶上太子位的,一定会对高相另眼相待,十分器重。当然,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李承鄞并未正式开始利用赵家斗高家的计划。
赵世玄为了他们赵家的利益,为了能让他们赵家出人头地,不忘满口假仁假义,大公无私得很。赵世玄说,今天的事明摆着,就是他们高家父子三人沆瀣一气,想私吞国库的银子,置朝廷民生于不顾。
李承鄞听到赵世玄这样进言,当然知道,在朝堂上碰壁的他,是觉得我在偏袒高家,我正好可以借机引诱他为我所用。于是李承鄞一脸凝重地转了转眼睛,思虑了一番,又懒洋洋地回过了头,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当然,李承鄞的这个眼色,这句话,也说明他之前面色凝重,故意不理赵世玄的举动是在勾着赵世玄“主动请缨”,做他手中斗倒高家的枪。
赵世玄赶忙说道,“殿下,丹蚩灭国,逃亡西部的只不过是老弱妇孺,何须动用那十万大军去征讨?!高显分明是借征讨一事中饱私囊,或又是借机屯兵蓄武,其居心不可不防啊!”
赵世玄是真的不知道高显在养寇自重的事,他更不知道,李承鄞知道高显在养寇自重的事,所以,他说根本用不着十万大军去征讨丹蚩余部,进而揣测高显是在中饱私囊;同时,赵世玄惟恐李承鄞偏袒高家,于是极力在李承鄞面前挑事,他非但说高显是中饱私囊,甚至还诬陷高显借机屯兵蓄武,有谋反之嫌疑,以尽可能地希望他们赵家能冒出头来。赵世玄非常狂妄,他觉得,李承鄞专宠自己的妹妹赵良娣,自然他们赵家有了做大做强的机会,自然会更加信任他们赵家。殊不知一切都是李承鄞早就算好的,他假意专宠瑟瑟,就是为了坐稳他的太子位,等扳倒高相,他也就用不着他们赵家了。
李承鄞冷笑道,“你也看到了,在往日的朝堂之上,尚有忠王的人与高家据理力争,可今日的朝堂之上,”李承鄞轻蔑地瞧了赵世玄一眼,接着说道,“连你不也一样要听他高家的吗?”
李承鄞惟恐赵世玄不能为他所用,所以不忘用轻蔑赵世玄其实对高家无能为力的办法,来激怒赵世玄。
赵世玄哪里能看得出李承鄞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啊?他急道,“难道殿下要对此事置之不理吗?!”
李承鄞见赵世玄上了钩,立刻露出了小狐狸一样的微笑,道,“除非,你有证据证明他高相别有居心。”至此,李承鄞利用赵家斗高家的把戏,正式拉开了序幕。
赵世玄见到太子松动了,赶忙道,“只要殿下一句话,微臣定当全力调查,绝不会怕事,躲事!”李承鄞轻轻点了点头;赵世玄则露出了坚定的神色,告退了。
这里再次成为李承鄞根本就不爱瑟瑟的明证,李承鄞听到赵世玄向他表白,说他绝不肯怕事,躲事,可是到了后来,李承鄞在调查高震和张参一案的时候,故意在瑟瑟面前假意为难,说所有的朝臣都怕事,躲事,他无人可用。瑟瑟出于对李承鄞的爱,也为了巩固自己在李承鄞面前的地位,立刻举荐了她的兄长赵世玄,这直接导致了后来的瑟瑟受到她兄长做过了头的反噬,丢掉半条性命。
李承鄞对他真正的挚爱小枫是什么样的?他有用利益拉着西州帮他防备西境安护府的高显,戳穿高显和朔博做戏,养寇自重的把戏吗?根本就没有。这完全出于李承鄞对小枫的爱,他惟恐小枫的母族被西境安护府针对,让小枫伤心;他更怕把小枫牵扯进朝堂,让小枫成为高相假借皇后的手,刻意针对的靶子。李承鄞早就想好了,在他斗倒高相与皇帝以后,他会与小枫平平顺顺地走到最后。小枫会成为他的皇后,皇帝难道会刁难皇后的母族吗?小枫还会生下他的皇位继承人,这样一来,李承鄞给小枫的母族施多少恩,加多少好处,处于他绝对控制下的朝堂,都不会有一丝反对的声音。那个时候,皇帝、高家、赵家,都会不复存在,只剩他与小枫,还有小枫给他生下的太子。(当然,这一切都是李承鄞在痴心妄想。)
在顾剑的带领下,明月终于见了太子殿下一面。明月立刻规规矩矩地给李承鄞行了一个宫中的女子作揖礼,道,“陈氏女陈嫣见过太子殿下。”李承鄞赶忙笑道,“明月姑娘,请坐。”明月这才坐下了。
此处出现细节。1.李承鄞见明月的环境,这里当然不是皇宫,而是一处皇家禁苑,应该就是当初小枫与李承鄞重逢时的骊宫。裴照是便服打扮,佩剑护卫李承鄞,而李承鄞是身着太子常服。为掩人耳目,李承鄞借口他出来散心,实则是见了明月姑娘一面,因为她说她有要事相告。
2.明月自称陈氏女陈嫣,而不是明月,明月之前对顾剑说过,她已经不配叫嫣儿这个名字了,可是明月在拜见太子的时候,刻意强调了她陈氏女的身份,为的就是投靠太子,帮父亲翻案,帮母亲复仇。
3.李承鄞早就知道这位名满京华的明月姑娘,当初,他还曾利用高震和赵世玄为明月争风吃醋的事,设计把赵敬禹拱上镇北侯之位。只不过别的,譬如柴牧与明月的关系,他就不见得知道了。因为柴牧刻意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卷入复仇之中。
4.李承鄞虽然听到明月自称陈氏女,但是并没有想那么多,还是称呼她作“明月姑娘”,李承鄞待明月非常客气,立刻叫明月坐下了,明月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了,留侍立在侧的裴照和顾剑站在一旁。因为明月知道,她会成为李承鄞绝佳的助力,她犯不着讲虚文,还假意推辞一番。
李承鄞凝视明月,问道,“不知姑娘今日来有何事相告?”李承鄞是真的不知道明月的身份,不知道明月与他父皇的关系(顾剑为了保护明月,一定会瞒着李承鄞的,就像柴牧会瞒着李承鄞顾剑与小枫的关系),更不知道明月是为什么来见他。
明月单刀直入,一字一句非常清楚地说道,“小女愿助殿下一臂之力,扳倒高家,为顾陈两家平反!”这是明月来拜见太子的最大目的,之前她瞒着顾剑,就是怕顾剑会阻止自己,现如今终于见到了太子,当然先抛出自己最大的砝码——我会成为殿下您扳倒高相的助力。
明月非常自谦,她自称“小女”,但是,明月又丝毫没有收着说,她直接告诉太子,我真的可以在您对付高相的时候,助您一臂之力。从明月的这番话里可知,明月是为了她的父亲、母亲,甘当太子的棋子的,她不忘拉拢太子,扳倒高相,您是为了顾家,我是为了陈家,我们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您不必觉得我心志不坚,另有所图。
顾剑之前被明月瞒过去了,他听到明月竟然说她也要参与到复仇这件这么残酷的事中来,立刻发声制止道,“明月!”
明月丝毫不理顾剑制止她的话,她接着对李承鄞说道,“小女得幸,已见过陛下两次,陛下对我已有了初步的信任。若是能让陛下施以援手,平反之事指日可待!”
明月惟恐太子不肯与她联手,轻视她这个弱女子,又赶忙抛出了她让太子相信她真的很有价值的最大的好处——我与您父皇的私交,他已经见过我两次,并且对我有了初步信任。
明月此时不知道当年顾陈两家灭门,是皇帝的杰作,她还以为陛下是被高相蒙蔽,高相才是幕后黑手。所以,明月把陛下当作了是能帮她伸张正义的王牌,她直接告诉太子,我在陛下那里是能说得上话的,若是我们好好筹谋一番,构陷高相,拉拢陛下过来,平反冤案看起来这么大这么难的事,实则计日程功,指日可待。
明月说得非常委婉,她并没有明言她给陛下使了美人计的事,但是,李承鄞是男人啊!他当然立刻就意识到了明月姑娘的意思,立刻转过头去,看了侍立在侧的裴照一眼。裴照也非常上道,他也明白了明月的意思,裴照是在以眼神告诉殿下,这可是从天而降的绝佳助力,殿下您绝不可以放过!
李承鄞瞧完了裴照,又一脸戒备地瞧了瞧侍立一旁的顾剑。李承鄞当然知道,顾剑只怕会从中作梗,不准明月来做我手上的棋子;李承鄞更知道,他一直不知道明月与他父皇之间有私交这件事,只怕的顾剑和柴牧加以阻拦的结果,他想要尽可能地利用明月,达到效果的最大化,必须先翻过顾剑和柴牧这两座山。
李承鄞立刻问道,“我父皇见过你?那他知道你的身份了吗?”明月摇了摇头。
这是李承鄞最看重的问题,李承鄞一直把他的父皇当作是他最大的政治对手,他脑子里,可不仅仅是扳倒高相这一件事,所以,李承鄞首先就问明月,他父皇知不知道明月是陈氏女的身份。这是他后面所有筹谋的大前提,当然,李承鄞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连裴照,都一直不知道李承鄞对他父皇的真实态度。
明月当然不会暴露自己是陈氏女的身份,这不利于她引诱皇帝,达到为父亲翻案、为母亲复仇的目的;明月为了她的父母,也是心甘情愿为太子所用,她对太子,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月对太子,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有情有义,这非但表现在明月豁出性命,也要帮他扳倒高相这一件事上,更表现在后来明月入宫,还曾特意来劝过小枫,她应该试着去理解太子,理解他的为难之处。可是,李承鄞这种人,他配不上任何人给他的恩义、感情,他只会吞噬掉他身边的一切。
顾剑立刻忍不住了,他进言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明月是一介女流,又不会功夫,她见陛下已经是相当凶险!若此事把她给牵连进来的话,高相一定不会放过她!”
顾剑非常的有情有义,他曾经为了家族的血仇,被义父逼迫利用过小枫,他因此后悔终生,所以,他再也不愿把明月这个弱质女流牵连进来;再加上顾剑非常感念当年义父对他的救命之恩,更何况,此时义父还不在,他首先就想为明月找退路。
当然,此时顾剑想到的,只是高相不放过明月,而不是皇帝、太子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上位者,这又代表着顾剑此时对皇帝、太子认识不清,不过,顾剑也好,柴牧也好,他们很快就会认出李承鄞的真面目了,所以,顾剑才非要带小枫离开东宫,他不想让小枫再重蹈明月被太子利用、被太子牺牲的覆辙;柴牧也私自进宫,想要劝服女儿,和他一起离开皇宫。
李承鄞见到顾剑跳出来阻止,当然还是一脸的戒备,心里不乐意了。他知道,顾剑与柴牧之间情同父子,他自然很想看顾柴牧的女儿。他还不能以势压人,否则,这非但得不到明月姑娘的助力,还会让柴牧与顾剑寒了心,不利于他坐稳他的太子位。
明月打断了顾剑的话,“我要的就是高相不放过我!”说着,明月就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顾剑,坚定地说道,“高相杀了我母亲,害死了我一族亲人,这件事必须得了断!”
从明月的这番话里可知,明月早就算好了,她可以一边拉拢皇帝,一边刻意叫高相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高相一定想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她便可以趁机把她母家的血仇在皇帝面前挑明,让皇帝抓住高相当年蒙蔽自己的把柄,进而借皇帝的势,扳倒高家。在不知当年顾陈两家灭门真相的明月看来,这个计划非常可行。
顾剑凝望着与他同样身负血海深仇又想为家门申冤的明月,便说不出话来了,他有点被说动了,顾剑理解明月因为失去亲人而遭受的痛苦;更何况在顾剑心里,他还是可以在高相面前保护明月的。
在明月站起身来,向顾剑表明她的严正态度的时候,李承鄞一直在观察明月,他知道了,明月是那种很有血性的女子,不怕事,不躲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还为了她母家的仇,甘愿舍掉自己的肉身,甚至是性命。这样得力的棋子从天而降,可以被他埋在他最大的政治对手——他的父皇身边,李承鄞还担心不知道皇帝的真实想法,在未来与皇帝的较量中处于下风吗?李承鄞当然立刻就认定了,明月是可以成就他帝王之业中不可或缺的人,他绝不会放弃。明月也的确是除了小枫以外,最能成就李承鄞的人,她对李承鄞的价值,远远超越了瑟瑟。
从此刻开始,李承鄞就基本确定了利用明月拿捏他父皇的计划,所以他对高相把自己的爱女送入皇宫之事无动于衷——你用你的女儿做香饵,但是你的女儿比得上我派出去的明月吗?李承鄞在明月身上投注了很多心血,为了让明月虏获他父皇的心,他特意拿出了他母妃当年的做派,来引导明月,明月也完全不负所望,很好地完成了帮李承鄞刺探皇帝心意的任务;明月还帮李承鄞摆平了高贵妃,还试图劝导小枫忘记前尘往事,理解李承鄞的难处。
再后来,李承鄞被小枫刺了一刀,他还心甘情愿地想死在小枫手里,便免不得以己度人。所以,他才非要引诱皇帝杀死柴牧,再把实情告诉明月,逼着明月与他的父皇决裂。明月实际上对此时的李承鄞而言,已经不仅是他坐稳太子位的保证,更成为了他坐稳帝位的保证。其实,李承鄞与他的父皇真的很像,最起码和他年老的父皇很像,就是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情种。李承鄞心甘情愿地败在了小枫的手里,而皇帝则败在了明月的手里。当然,李承鄞比他父皇更加痴情,对李承鄞而言,假如小枫和明月一样,为了她母族的仇,舍掉她自己,生下他的子嗣来谋求李承鄞的皇位,李承鄞简直是求之不得。李承鄞唯一恐惧的,就是小枫什么也不求了,离开他的身边。
李承鄞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姑娘心意已决,如果我今天不答应,回绝了你的好意,那姑娘还是会以与我父亲之间的交情,将这个计划进行下去的吧?” 明月立刻坚定道,“是!”
1.李承鄞微微叹的那一口气,表面上是在为明月为了复仇不惜舍掉自己而觉得惋惜,实际上是在为自己即将得到明月姑娘的助力而感到庆幸,他知道,是明月自己愿意为他所用,顾剑也无能为力,而且,柴牧此时也不在,等他从关外回来,一切都晚了,我还可以打这个时间差,把自己甩干净,这简直是天助之力。
2.李承鄞是很想利用明月,但是他同时,也想敷衍柴牧和顾剑,拉拢明月。所以,他直接当着顾剑的面,说即使他不答应,明月也会利用与他父亲的私交,继续推进这个计划,来堵顾剑的嘴,来借着顾剑的嘴去告诉柴牧,为自己找好退路——这是你女儿自己的选择,我不过是帮助她的助力。
3.李承鄞没有说“父皇”,而是“父亲”,实际上是在暗示明月,他与皇帝之间有很深的父子之情,来尽可能地掩盖他即将利用明月拿捏他最大的政治对手的本心。明月也一直以为李承鄞和他的父皇之间关系亲近,直到李承鄞故意告诉她皇帝杀了柴牧的事,明月才明白过来,她舍不得杀死她爱的人,于是选择自杀。
4.明月为了尽可能地增加自己扳倒高相的可能性,当然想要得到太子的助力;但是明月也早就想好了,如果太子不答应,她也会靠着自己去做,太子也想扳倒高相,他哪怕不会帮助自己,也不会坏我的事。明月和李承鄞,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所以,他们一拍即合。
顾剑又忍不住了,他又劝道,“明月,你如果有任何差池,我万死,也难与义父交代!”柴牧走前,就嘱咐过顾剑,让他好好照应明月。顾剑与明月又是打小的交情,他还因为当年义父救他不救明月而觉得歉疚,现如今,明月好不容易平安落地,可以置身事外,他根本就不想让明月牵扯进这是是非非中来。所以,顾剑才又劝了明月一句,不如你想想你的父亲,我的义父,他是无路如何都不愿你沾染这些的。
明月当然知道顾剑是好意,但是她早就下定了决心,所以,她一眼都没看顾剑,淡淡道,“我自会去解释。”
明月对顾剑就真的不讲一丝情意吗?当然也不是。明月虽然对顾剑慧剑斩情丝,但还是明白顾剑待自己如同亲兄长一样的情意,她也不想连累顾剑受父亲责骂,所以才说,我自己会去跟父亲解释,你不用担心。
所以说,后来顾剑被李承鄞诱杀,对明月的影响也是很大的,她因此知道,李承鄞是冷血无情的人,也很容易就明白了,李承鄞刻意告诉她,她父亲死在皇帝手里求的是什么。她再也不愿为李承鄞所用,又不肯转而投向杀死她父亲的皇帝,所以选择自杀。
李承鄞继续拉拢人心,他接着说道,“姑娘大智大勇,我很佩服,但高相他的城府和手段,远在你的预料之上,如今先生不在这里,姑娘若真的受到伤害,我也是无法安心。”
李承鄞真的在乎明月的死活吗?他才不在乎。后来,他亲口吩咐柴牧,让顾剑去刺杀明月,还说那一剑一定要又快,又准,又狠,真正心疼明月的,是柴牧,是顾剑,才不是李承鄞。所以说,此时的李承鄞,不过是一方面以高相之狠辣来恐吓明月,借机掩盖自己的狠辣,以拉拢人心;另一方面,李承鄞想要继续装腔作势,他知道,柴牧回来,知道他的女儿被他利用,一定会发怒,他必须提前做好铺垫,尽可能地降低柴牧因为明月而对自己产生的反感和异心。
其实,李承鄞早就算好了,明月一被刺杀,皇帝一定会把她接进宫,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趁机把明月拿捏在手里,隔断柴牧与明月的联系,逼着柴牧帮自己做事。这一点,和皇帝假意宠幸高如意,来拿捏高相是一样的——是你自己把刀把子递到了我手里,你舍得你的女儿吗?可怨不得我借机兴风作浪。
明月惟恐李承鄞轻视她,不肯用她,她无法为父母复仇,在听到太子因为她的父亲有所顾忌以后,明月赶忙说道,“殿下!高相所做之事,并不止于十几年前陈顾两家的血案!殿下想想,如今满朝上下,皆被高相把持,还有之前的科举案,全是高家只手遮天造成的,如果继续放任高家危害豊朝江山社稷,遭殃的将会是豊朝百姓!”
明月在提及十几年前的血仇时,是先说陈家,后说顾家,这说明,她就是为了她的父母,才甘于为太子所用的。明月虽然很小就失去了母亲,又与父亲离散,但是她身上,仍然有世家女的气质与胆魄,她也很好地践行了柴牧所践行的“天下大义”,明月说,我这么做,可不仅仅是在为家门复仇,更是为了豊朝的江山社稷、万千百姓着想的。
之前就已经分析过,编剧惯于使用春秋笔法,她不曾直接评价本剧中的任何一个角色,但是会借着所有人的命运,环环紧扣的情节,一一披露编剧对他们各自秉行的不同价值观的褒贬。明月笃信她所献身的事业是“天下大义”是不是?编剧就非要明月死在这份“天下大义”上,来暗示她对“天下大义”的真实态度。当然,一个观众看完了这个故事会有什么想法,就看这个观众自己的思想与价值观了。
此外,编剧在这里还埋下了一个伏笔,就是明月也知道举子案(米罗、永宁、珞熙、小枫、高如意等人都不知道)。明月是鸣玉坊的清倌,她是女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的,但是她却知道举子案,并因此形成了自己对高相一党的看法,她的看法,甚至和先太子李承稷、当年尚未为权力裂变前的李承鄞是一样的。这当然代表了明月姑娘的眼界和气度,她虽然的女娇娥,但却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也为后来明月主动为了举子案帮李承鄞刺探皇帝的态度埋下了伏笔。
在明月提及她所笃信、所践行的“天下大义”时,摄影导演立刻给了陷入沉思的李承鄞一个正面镜头,进而暗示,此时的李承鄞,尚未因为权力而变得彻底地丧心病狂,他内心深处,也是信服明月所说的“天下大义”的。这是他的母后从小给他行德政的教养,他虽然想要得到权力,但尚未完全抛弃。当然,李承鄞这样的思想,因为皇后倒台、小枫差点离开他的身边而彻底裂变。
明月又劝道,“殿下,如果真要牺牲,牺牲我一人足矣!”明月最后亮出了她的底线,她不怕牺牲,她可以为了家门血仇、为了“天下大义”牺牲自己的性命、自己的一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您只管放开手去做,我将成为您的马前卒,牺牲到底,永不回头。
听了这样的话,李承鄞立刻抬起了眼眸,瞧了瞧满脸坚毅的明月姑娘,李承鄞立刻对明月姑娘肃然起敬,他认可明月的人格与志向,他再也不敢轻视明月这个弱女子了。
李承鄞立刻斟了一杯茶,又站起身来,坚定道,“我以茶代酒,敬姑娘!”说完,李承鄞就以双手举着茶杯,恭恭敬敬地把茶喝了下去。
李承鄞这个角色,身上有很多互相矛盾的地方,所以,他才显得真实,才显得可悲,才能打动人。在我看来,此时的李承鄞,是想利用明月来扳倒他的政治对手(高相、皇帝),但是同时,他也是发自内心地敬佩明月的,因为明月身上,有他此时认可的气节和意志在。后来,他因为皇后和小枫彻底裂变,才彻底丢弃了此时他所认可的、明月身上的品性和志向。
以我自己的价值观来切,我是不认可柴牧、明月所践行的所谓的“天下大义”,因为它是迎合、鼓吹君权至上的封建糟粕,哪怕它披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华丽外衣,现代社会也早已证明,公权力从来不会凭借私德得到制衡,而是靠公开与监督。但是同时,我又很喜欢他们身上的文质彬彬、温柔敦厚、针砭时弊、胸怀天下的书生意气,我倾心于张载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当然,我说的是属于不肯献媚于公权力的知识分子的个人修养,不属于“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体制内的御用文人。一个人若想去做御用文人,必然会像柴牧、顾如晦、高于明一样,最后被李承鄞所代表的权力所吞噬,是为自作自受。
李承鄞把顾剑带回了东宫,主动对他说道,“表哥,我知道你很疑惑,我为什么会答应明月姑娘,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你觉得我很自私,觉得我为了能够达到目的,可以利用身边一切无辜的人,对吗?”
李承鄞在说话的时候,裴照一直凝视着自己的主君,他是支持李承鄞的。李承鄞说完了,裴照才转过了眼睛,瞧了一旁一脸抵触的顾剑一眼。
1.李承鄞为什么要在东宫里主动和顾剑说他利用明月的事呢?说到底,他不是在对顾剑说,而是在对柴牧说。李承鄞绝不肯放弃明月这颗棋子,她对李承鄞而言,不仅是扳倒高相的助力,更是拿捏皇帝的手段;但这不意味着李承鄞要为了得到明月这颗棋子,让之前甘于被他利用的柴牧、顾剑有所松动。为了劝服顾剑,也就是柴牧,他当然要为自己诡辩一番,并且首先就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试图靠着之后的巧舌如簧咸鱼翻身。
2.裴照对李承鄞,向来是忠心耿耿,他和李承鄞的底线是一样的,就是不能把小枫牵连进来,无论如何,都要先保住小枫的安全。裴照对明月无感,所以,此时的明月,在裴照眼中,只是一颗成就自己主君的棋子,他当然会和李承鄞站在一起。与裴照相对的,就是顾剑了。他和明月更加亲近,而且,他的底线更高,是真的不愿意把明月这个相对无辜的弱质女流牵连进来。
李承鄞开始诡辩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答应她,她擅自行事,一意孤行,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危险!如果她事事与我相商,有我照应,反而会更安全一些!”
李承鄞首先把自己的定位、自己对明月的价值说明白了,他说,不管我答不答应,明月都是要去这么做的,如果有我照应她,她反而会更加安全。我是太子,有我做她的助力,难道不比明月姑娘自己盲目去做更加有底气、更有把握吗?
李承鄞这是在拿明月非要来面见自己,得到自己的助力来帮她父母翻案、复仇来为自己诡辩。他试图让顾剑站在明月的角度去看这个问题,而不是站在他这个渔利的上位者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
顾剑又不傻,他当然知道李承鄞是为了什么才这么说的。难道明月她想被你利用,你就可以顺水推舟利用她了吗?你不答应,我再把她送出关,送到她的父亲身边,叫她彻底从高相面前消失,彻底不牵连进这件事,就不行吗?说到底,你还是看重她对你的价值,而不是看重明月的安危。
裴照一听顾剑对太子这么不客气,出于他对顾剑的情意,立刻出声道,“顾剑!”以提醒顾剑,你这是在跟太子说话,可不要得罪身为上位者的太子才好!
李承鄞见这一条理由无法劝服顾剑,又叹了一口气,抛出了他的第二条理由,“好,我承认,我是有私心,我也想尽快扳倒高相,才会答应她的要求,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表哥,我们都等不及了!高相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他能查到柴先生,那翻出柴先生的真实身份,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有危险!你明白吗?”
1.李承鄞见顾剑这么反感他,这么怀疑他有私心,索性就承认了。不过,李承鄞不肯承认,他想利用明月拿捏皇帝的私心,而只是承认,他想利用明月扳倒高相的私心。这一私心,和顾剑想为顾家复仇的私心是一致的。所以说,李承鄞是在刻意挑拨顾剑与柴牧、与明月之间的关系。你不要只看到柴牧和明月好不好?我才是帮你、帮顾家复仇的亲人!李承鄞这是试图用顾剑的私心,来引导他,让他舍弃明月。
2.李承鄞不忘用柴牧不得不离开上京来恐吓顾剑,他说,高相开始怀疑我,怀疑柴先生了,我们处于绝对的危险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不靠明月来扳倒高相,还有别的办法吗?这当然是诡辩。一是因为,李承鄞一直在利用赵家来斗高相,他刻意忽视了赵家的价值;二就是他与柴牧的反情报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柴牧是因为高相离开上京的吗?是,但不完全是,他更是为了皇帝,但是李承鄞就是没有说皇帝在整件事中的作用,一味地在说高相,当然是在诡辩,当然是在掩饰他想利用明月拿捏皇帝的最大目的。
到了后来,高相为什么会发现柴牧的行踪,确定柴牧的真实身份?这是李承鄞刻意放给高相的风声。李承鄞已经算好了,他要靠放风声给高相,就是把有关柴牧的情报放给皇帝,以此来让皇帝出手,杀死柴牧,逼迫明月与皇帝决裂——柴牧活着,成全了他的太子位;柴牧死去,又会成全他的皇帝位,他当然要物尽其用。
顾剑又不傻,当初,他和柴牧一起逃过来自皇帝的神武军的抓捕,他当然不会忽视皇帝的价值;更何况,顾剑向来看重从小把自己抚养长大的义父,而不是这个半路相认的表弟。所以,顾剑也不肯听李承鄞诡辩了,他丝毫不为之所动,转头就走了。
不过,顾剑也没去坏李承鄞的事,最大的理由当然是因为这是明月的意思。此外就是,顾剑最看重的,是小枫,而不是明月。所以,他非要借着鸣玉坊刺杀案,名正言顺地把小枫带出东宫,让小枫逃离被李承鄞利用、被李承鄞牺牲的命运,切不可让小枫重蹈明月的覆辙。
顾剑一言不发地走了以后,李承鄞与裴照又互相凝视了对方一眼。编剧借这一眼,暗示了李承鄞与裴照更加亲近、更加牢固的同盟关系。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底线(就是小枫)是一样的,更是因为他们是从小的交情。这就为后来,裴照虽然于心不忍,但仍然帮助李承鄞诱杀顾剑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