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卷期间,傍晚七点,忙活了一天下来,每天就这个时候最放松。七月的海南,太阳晒得马路都快化了,只有在傍晚时刻,倔了一天的太阳才放低姿态,柔了下来。在琼海,因为美味的清补凉、鸡屎藤、绵绵冰,即使是焦金流石的五黄六月天,也总有股风清月白的凉意。一年里最爱是秋季,一天中最爱是黄昏,下午的琼海,下了场雨,让这个傍晚增添了夏日里难得的温情。我和烂苹果师徒三人冲着银海清补凉走去,戴着近视眼镜的烂苹果穿着宽松的中裤,没吃晚饭的他脚步有点等不及了。走着走着他出奇无意掉转头来,爆出一句音调全变了的万宁话,眼睛像铜鼓,手指随着语调上下左右戳动,这个样子既让人感到惊愕,又觉得无比诙谐,夏风里撒野着满满的欢乐。突然发现,在烂苹果身上,儒雅跟邋遢也可以这么和谐。我穿着长裙,耷拉着大拖鞋,脚底生风,一行三人浩浩荡荡,其实不搭调是一种最好的放松。
精致美味的甜品一上来,烂苹果又开始拍下来发给老婆。在山庄里,大伙一起散步时,他总会说,“我又想给老婆打电话了!”我总会打趣说“能不能有点出息!”他嗔笑着说:“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想,烂苹果的老婆该是个多么幸福的女人,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奢望有这么一个没出息的老公。
七十年代是个隐忍的时期,出生在那个年代的我,没有太多开放新潮的观念,自小就被“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规矩束缚。在家长和老师的教案里,永远不会为你备“如何跟异性相处”这一课。记得在学生时代,从来都不跟男生打招呼,没好感的见面如仇人,无所谓好感的见面如空气,有好感的即使已经小鹿乱撞满脸通红,当面也是昂起高傲的头把其视若陌生人,这些就是我与生俱来对待异性的本领。致使这些年来,我总不善于把握好相当的距离,在生活中工作上都成了我前行的枷锁。我是一个自小就缺乏安全感,没有足够的自信,不懂得跟别人从容地相处,自如地交流的人。特别是在异性面前,总以为男女之间就如一只只刺猬,保护着各自之间不可跨越的距离,关系泾渭分明,水火不容。有时,本来很恣意随性的朋友聚会,自己总会落落人群,郁郁寡欢,往往弄得像商业谈判那样严肃拘谨,刻板而无趣,把别人也弄得无所适从,最终不甚了了,难于善终。无法把控好最佳的距离,深知自己是个不受异性待见的人,所以为了避免这种自陷囹圄,总是喜欢独行独立复独坐,话说我爱静静。
就是因为找不到最佳的距离,从来都不曾把异性摆在桌面上说。而今天我还是要说说烂苹果,他是我有生以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聊得这么欢,处得这么悦的一位异性朋友。同是七十年代的他,时间好像在他身上定格了整整一轮,没有谁能够猜对他的年龄,当他跟我说他是70后,我很善解人意地想:男生想装得深沉点并没有错。只是那晚唱卡拉Ok时,他点的全是我们70后所喜欢的曲目。还有,那天我穿了件红裙子,冷静的枣红,过膝的裙摆,两袖开缝,烂苹果郑重其事地端详了一会,无不感慨:这么漂亮的裙子,为什么袖子要露出一条缝呢?他对敞肩露背的服饰颇有微词,恰恰我也认为这点是这件裙子的败笔所在。据此,我终于确信了他也是70后的,因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故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尺度,音乐及审美标准是极好的代际界标。
帅气的烂苹果成功拦截了岁月神偷,70后的他长着一张90后的脸,脸上洋溢的笑容,清亮如夏空的云朵,又温暖如冬日的阳光。他跟我说:第一次见你,感觉你好严肃,不容易说话。这种见面礼司空见惯,我不足为奇。重要的是在山庄一起呆了近一个月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每次跟你聊天,眉毛鼻子表情很夸张,加上手舞足蹈的动作,让人觉得聊天简直就是一项艺术活,无比高端欢乐。烂苹果总在大伙面前打趣说我是“他们家的”,然后,干脆直接“我们家的”,口气自然得让人难有非分之想。在山庄里打球时,我摔破了膝盖,细菌如苍蝇盯上了裂缝的臭蛋,最终感染了,整条小腿发炎红肿,阿挠每天都会用手轻按询问,烂苹果也每天都会用手指轻轻按着:“这儿疼吗?这儿疼吗?”然后无不怜悯地说“我家××好可怜呀”,那悲催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每天午觉醒来,烂苹果便会直直地镶在我的门口,对着躺在床上看电视的我大声吆喝:起床换鞋,跟我跑步去!这是我每天最害怕的事情,烂苹果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毫无商量的余地,容不得你有半点迟疑,我只好乖乖从床上爬起,十分不情愿地跟着他去开始这种貌似使命的跑步。开跑前,每天跑十圈的烂苹果会给你策划目标:今天跑两圈哈,明天跑三圈哈……可每次,才跑一圈的我,只剩下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走十圈的本事了。
三个月减了三十斤是烂苹果最骄傲的谈资,这个励志经历就如他嘴边一支上好的雪茄,随时挂在口中快意炫耀,激励他人。闲来无事,他便会瞪着圆眼,眉飞色舞地在我面前炫一通,之后便给我看他没减之前的胖模样,再给我看他漂亮的老婆,看他颇具年代感的小时旧照,看他漂亮的姐姐,看她妈妈年青的模样,看她可爱的女儿,然后讲他家人,生活,工作,同事,学徒……,此时的烂苹果,帅气的脸庞总是光芒万丈!
70后是一张沉静的水墨画,80、90后是一张艳丽的水彩画,烂苹果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其间,他时而呈现出黑白的沉静,时而又跃动如艳丽的水彩。他无畏,无忌,有尺度!这样坦坦荡荡的烂苹果让你毫无设防,三言两语,就成了跟你聊得很深的人。那天,我,阿挠,烂苹果,三人吃饭回房间时,烂苹果很动情地说:“真的很庆幸认识你,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这种没有芥蒂没有顾忌的关系实在不容易拥有。”这就是现世,不甚安好,烂苹果的感慨很是由衷,致使我心里莫名地感伤。
与人相处是学问,与异性相处讲的是分寸,只要把握好距离,放下芥蒂,自然轻松。阅卷完毕,离开那天,合作了一个多月的我们拥抱了一下,便一个向南一个向北。烂苹果说他要踏上二十四小时当孝老爸的旅途了,但愿在不甚安好的现世里,烂苹果依然岁月不老,甜蜜美好。
感谢这个夏天,让我邂逅了温暖的烂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