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烂泥

大概真的是活烦了。

也可能是间歇性精神低落又造访了我的生活,让我陷入了瘫倒在地不想动弹的境地。我感觉我在为很多事情难过,理智却告诉我,那些事情是多么不值一提,多么轻飘飘,正常人根本不会为了那些事情而有情绪波动。所以我难过,我又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于是我把所有的难过归结于“活烦了”。

生命没有意义。这是我很早就放弃挣扎的事实,是我久缠却没有新颖说法的事实。理想主义者会终其一生追求自己的理想,为此乐此不疲,为此千千万万遍;现实主义者会拼尽全力过好当下的每一天,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只纯粹活着的人,就只纯粹地活着,不会被乱七八糟、没有结果的思绪所牵绊,他们每一步都开阔又坚定。所以我心情的陷入低谷应该归结于,我是被现实牵绊的不纯粹理想主义者这个乱七八糟的现实。

理想主义者无畏且勇敢,因为他们相信所追求的目标,他们信仰他们所付出的努力都会为他们的宏大蓝图筑基。我什么都不相信。我区分“美好”和“与我有关的美好”。乐队康斯坦的变化球唱过一首歌《美好的事情可不可以发生在我身上》,以前我很喜欢这首歌,因为我一直以为这首歌的名字叫《美好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我知道世上是存在至善至美的,亲情温醇,友情厚远,爱情灵动,幸福和温馨,就和阳光和风一样,平常、自然又普遍存在于世界任一地方。存在这个世界上任一一个除我以外的地方。我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温热、灼热、炽热,感受到风的轻抚和摇曳,但是它们与我擦身而过,热量消逝,触感被填平,一切发生过,一切又都毫无踪迹。总是很能体会到,喧嚣的、人来人往的、步履匆匆的十字路口,一个人站在人群里,人群穿过他,人群触碰不到他的景象。也总是很能体会到,万家灯火后面冷清寂寥的景象。从前我可能羡慕过,向往过,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把自己完全从这些热闹中剥离掉了。对于所有的热闹,远驻欣赏或者鼓掌,但从任何一个意义上说,都与我无关。

我避免让自己陷入怨天尤人的伤怀与自怨自艾的矫情之中。但不得不承认,思想是造物主赐予人类的礼物,也是施与人类的惩罚。我发现,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完全避免怨天尤人或者自怨自艾。负面的情绪、对他人的厌烦有时就像入夜一样,自然又铺天盖地向我席卷而来,我被裹挟,并被湮没。有时候会想,那些勇敢的人,身上的某个特质好像就是或者恨或者爱某个人某项事业,都是登峰造极的。而我,恨也不完全,爱更是提不起劲。我就像在碎石小路上无限重复仰卧起坐,偶尔爬起来,无能狂怒,歇斯底里厌恶路不平。我的信条,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算了,最好快点算了。

也不知道我现在每天在活个什么劲。这样无聊没意思还负担很重的生命,到底是谁在赞颂。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想彻底逃离整个生命,但是做不到,我真不知道我每天在活个什么劲。游戏也不想玩,社交也觉得累,想切断和所有人的联系。一想到还要这样生活二十多年,就觉得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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