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大明宫词》,后有《妖猫传》,算是最执迷于描画“大唐气象”的影视作品了,虽然故事间隔数十年,但它们的骨子里有两点特别打动我。
首先,这两部作品中都有着长相思并愿与之“长相守”之人。
这是心中最初和最后的执念,《大明宫词》中,长安月下,上元节,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花市灯如昼。
太平不小心和韦姐姐走丢了,在大街上迷茫的看着过往的路人,看到一个,便下意识去掀那张面具。
她缓缓揭开,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具下的那张脸,明媚到让她永生难忘。
那一年,她14岁,也揭开了缠绕一生的爱情悲歌。
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朦胧的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那一刻,她目瞪口呆,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幽深的男人世界。他,就是薛绍。
有一个瞬间,让一生改变。偶遇的刹那,她的生命正艳如桃花。仿佛眼前所有的存在与过往,都只是为了这一场生命里最盛大的遇见。
她聪慧美丽,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却终其一生都没有等来她渴望的爱情。她拥有无上的权力,却从没有得到过幸福。
而在电影《妖猫传》里,本以为能看到一场玄宗和杨贵妃的惊世骇俗的爱情,却邂逅了另一场白鹤少年对贵妃几十年的守护之爱。为爱而爱,为爱而妖,也为爱而死,谁能说这不是一场浩大的“长相守”呢?
贵妃与皇上的爱,只是一场大唐的幻术,一场万众期待中的华美幻觉,只存在相信爱情之人的心中。
马嵬兵变,他对她说让她以尸解之术假死,活埋于棺材中,待叛乱平复,会亲自解毒开棺迎回贵妃,与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最动情的,是贵妃含泪点头答应,然后颤颤地把藏有自己发丝绣着“玉奴”的香包递给皇上。之后头也不回的让幻术师给自己下毒。
谁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华丽的借口,她不会复活。
所以,哪里是什么“君王掩面救不得”,故事的真相,是玄宗并没有再去迎回她,她在冰冷的棺材里,用手指拼命划着头顶的盖子,只有陪伴在身边的黑猫看在了眼里,发出声声哀嚎。黑猫既是后来狠毒的复仇者,又是那场宴会的见证者,是那位翩翩一身少年气的白龙,“回看血泪相和流”的不是君王,而是那位爱她至深的白鹤少年。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爱情意味着长相守,意味着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爱情是不会屈服的。因为她本身就是天堂,代表着生命最高健全的境界。”
在爱的人心中,他们永远不会后悔做出的任何选择,因为她本身就是天堂。
其次,是这两部都有着盛世下无与伦比的自信。
《大明宫词》有个印象很深的情节,周迅饰演的少女太平穿着羽毛衣服接受众朝拜,她是最骄傲最高贵的大唐公主,自然不屑最高级的裁缝做的衣服,偏要穿自己设计的羽毛衣。
她站在最高处轻巧着嘴角上扬的样子,令人过目不忘。这种笑容里透着纯净,透着天真,也透着一丝不屑。
此般华丽而破碎的长安旧梦,满足了我对大唐的所有想象。
《妖猫传》里,大唐的极致繁华近乎于妖,极目望去,仙衣怒马的少年倾刻间衰老,盛宴之后满地疮痍。
极乐之宴,极乐之乐,长安城轰动一时,唐玄宗只为把杨贵妃的美昭告天下,便号令四海八荒,任性又霸气。这和“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气息截然相反。大唐的气象不仅在于华丽,因为华丽只能走向诡异空洞。真正的大气象,正是一种兼容并包的美,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
辛柏青饰演的李白算是最大的惊喜,那种散发着狂妄志气的状态,飞扬跋扈中透着不可及的不羁与高贵,仿佛那就是李太白该有的样子,看的时候会因为敬仰他而羡慕那个时代。
“云想衣裳花想容”,那披发击鼓的万圣之尊,那风华绝代的霓裳羽衣曲,是大唐的荼蘼。
胜地不常,随后,只有“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贵妃何尝不知,盛世时,自己是大唐的骄傲,没落时,便是大唐的累赘。
“妖亦人情之化也”。梦境亦代表的是心中执念化成的幻想。纵然凡所成相,皆为虚妄,但只要有爱,便能让所爱之人在心里再活一回。
皇上无情,所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白乐天有情,才会低吟:“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幻想活在玄宗的时代。”
白龙有爱,才会甘心舍弃人形,变作贵妃身旁的黑猫,守护她一生一世。
赐她梦境,还赐她如梦初醒。羽衣霓裳,仙袂飘飘,裙角飞扬,痛心断肠。
“宛转蛾眉马前死”,多少兴亡温柔乡。所幸还有白龙那样情深的少年,还有白乐天这样执着的诗人,他们拼尽全力想挽留住心中最后一丝美好的样子,实在令人感动。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世事凉薄,人心难测,命运之后那只翻云覆雨的手。
万千宠爱终如灰,越是绚烂,越是悲伤,黑猫面具下的白鹤少年,你已不是白鹤,她也早已不在。
旁观在侧,你虽能见证,“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身在其中,却如何看透,“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