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随风

有的时候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费尽心思做的抉择未必最终随了心，时间却总能给出答案！

1.逃离

小满如愿以偿逃了。

在四周喧嚣声中小满安顿好行李，即将迎接新生活的开始，随着列车触动铁轨缓缓启动，车厢里的人也陆续坐好安静下来。

随着自己熟悉的城市渐渐远去，那个消瘦身影便无缘无故出现在小满的脑海，挥之不去。他为此逃离，也庆幸了许久，终于可以不受母亲的管制，然而远离了才知习以为常的已经根深蒂固，那担心的眼神，那轻声的话语，小满心微微一颤，没来由一酸，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怎么，是离家上学？没家人送吗？”

是那个中年女人，小满刚才帮她安放好了行李到架子上，女子迅速从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小满。

“谢谢，是我不要家里送的，我妈想一起去，我爸没时间，其实本该很开心，终于远离父母……”

“哦，这样啊，正常的，彼此相爱嘛，近了不觉得，离开就想了，没离开过家吧？”她又接着说：“我有两个孩子，老大死了，由于疏忽，老二一出生全家都围着她，但是她......”

女人说到此，一声不好意思头转向了车窗，小满估计老大走时带走了她所有的眼泪，因为他轻轻一瞥没看到她眼角溢出的泪花，然而那种淡淡的苦涩笑意中隐着的忧伤他实在不忍多看，随即也把头转向了车窗外。

一抹暖阳偷偷染上小满爬满汗毛的手臂，一个伤疤如同一条小爬虫般出现在他眼中。他已经记不清楚几岁的事了，可母亲每每回忆起来还带着深深的悔意，她会轻轻摸着伤疤说都是她的不好，母亲似乎一直活在悔恨和愧疚中，然后把加倍的爱给小满，仿佛上辈子亏欠了他。母亲的面面俱到把小满一个男孩子的生活搞得很精致”，他却只想活得糙一点，太满的爱如同太腻的蛋糕吃多了是种负担，小满感激母亲却迫切想换个环境。

无法想象大学四年依旧待在母亲身边，小满选择了一所远离烟雨江南的大学，他知道自己违背了母亲的心愿，小满想起母亲知道他被兰州大学录取时那失落的眼神，但一闪而逝随即只说了声“也好！”他希望母亲有自己的生活，希望这四年间母亲可以找到自己的兴趣依托，把在他身上失去的“灵魂”找回来。

小满热爱文学，他填了中文系，对于即将踏入的丝绸之路重塞-兰州期待已久，漫天的灰蒙蒙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自己选择的新生活。他厌烦了梅雨季节的江南，带着粘味汗液，一如母亲的视线，仿佛永远无形地黏着他。甚至有一段时间，小满觉得母亲仿佛那枝头不停歇的知了，喋喋不休，现在终于安静了。

2.哥们一般的女孩

车厢内突然响起一阵女孩子的笑声，那爽朗声使小满突然想起了芊芊，如哥们一样的女孩。他喜欢她，如同喜欢自己一样的喜欢。想起她喜欢搭着他肩头一起走，对面女人看了他一眼笑了，透过车窗玻璃小满看到自己微笑的面容不好意思朝女人看了眼，此时回忆的空气中都是芊芊洋溢活力的短发香味，清香中透着甜味。

他踢球她就捡球，再远远投给他，他值日经过她教室都会忍不住看向她。可惜高中彼此不在一个学校，高三上半学期小满班级中一个女孩黏着说喜欢他，被好事之人一撮合，从此小满“绯闻”不断。“好事”传千里，也传到了芊芊耳中，小满总觉得芊芊和他之间有了无形的隔阂，芊芊看他的眼神多了种满不在乎的疏远，他只好也装出什么事也没发生，解释不对，不解释也觉得不对，一拖就拖到了高考结束。

他收回视线，瞥见对面的女人不知何时拿出本书在认真翻阅，视线扫过书名竟是关于小儿麻痹症的书。小满闪过一丝疑虑随即没事一样低头打开手机，很诧异没有父母的微信，母亲在干嘛？也没有芊芊的消息，一瞬间世界安静了，突然闪出一条信息。

“肖满，你逃不掉的！”是芊芊。

疑惑地盯了会，摁掉了闪动的屏幕小满没有回复，仍旧在想“逃不掉”的意思。四下看了看车厢没有发现芊芊的身影才又窝在椅子里继续浮想联翩。

他想起了小区那片绿地，被一帮混孩子整成光秃秃的草地，每次学习累了，他就喜欢去那儿把自己整得浑身是汗，然后享受那刻的酣畅淋漓，再坐上横栏看夕阳余晖，很多次天空都是马卡龙的色彩，用最美的颜料也无法画出自然的颜色，浪漫的诗篇也会不知不觉出现在小满的脑海，跳出来写在即兴创作本上，已经涂了几本了，大学后继续创作，出版成集是最大的心愿。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每次眺望夕阳时，不远处阳台上一双纯净的大眼睛却在看他。高考前一次周末的午后，他蹲在树荫下，两脚垂在横栏看着远处时，总觉得远处楼房的阳台上有双视线看向这儿。他没敢回看，他怕是芊芊，她家就在那个方向，因为些“事情”这些日子她似乎有意避着他。

“芊芊，看什么呢？”

“没什么，妈，觉得夕阳很美！”芊芊朝着绿地的视线转向了西边日落。

“美什么美，每天都看到的！”

“你们大人们啊，长大了就失去了发现美的眼睛，简直是俗！”

“都快高考了还有心思看天上，竟敢说你妈俗，咦，那， 那杆子上不是肖家的小子嘛，叫......？”

“你这脑子，叫小满，妈，他父母有没有说他报考什么学校？”

”怎么！你想知道？你知道他爸老不着家的，上次碰到他妈妈，她倒是希望他就近报，话说他妈妈真的溺爱他的，什么都帮他准备好，将来谁嫁到她家估计婆媳关系够呛！”

“妈， 你操哪门子心那，话说哪像我，自生自灭的那种！”

“滚，不知足，赶紧复习去，别落后小满啊！”

芊芊最后看了一眼落日余晖下消瘦健康的人影，心底有丝异样。芊芊和小满一个小区，她暗暗喜欢这个善良帅气的男孩，母亲的溺爱也没失了自身阳刚的一面，礼貌不说浑身还透着股舒服的味道，不修边幅的舒服，芊芊喜欢这样子的男孩，甚至喜欢闻他身上的汗臭，喜欢看他笑起来眼睛一条线的样子，喜欢趁机搭他的肩膀。

太熟悉了如同兄弟般，芊芊实在装不出小女子的娇柔。近来她四处打听小满报考的学校，她要用四年时间把他追回来，那个“绯闻女孩”算老几。

3.芊芊的抉择

阳光丰满了起来，很多车窗帘子拉了下来。一个女孩在早小满一个车次，此时兴奋的脸色还挂在脸上，她就是和小满报了一所大学的芊芊，她想去等小满，给他一个惊喜。这是芊芊的选择，她不想失去小满，高中已经很遗憾没在一起，大学绝不能分开。

小学那会小满搬来了芊芊小区，她家是洋房，小满家是别墅，在一个中学也就认识了，从第一眼起芊芊就喜欢上了小满，对于学习好，运动又好的男孩她毫无抵抗力，从此学校的一众小男生都成了浮云。

更令人侧目的是小满喜爱文学，初中时小满常常丢给她自己写的诗文，什么暖风吹落了一身溺爱，什么一池水淹了一身的绿意，她想不出这么个大男孩私底下这么的文艺，也许是他妈妈给他的生活太精致，使他过于感性。她藏了很多他随身丢给他的涂鸦，放在抽屉里学习累了就拿出来欣赏，仿佛见字如见人一般，字里行间透着他的气息。

但是高三分开了，还传出了他有女朋友的消息，他竟然恋爱了！她觉得小满理所当然是喜欢自己的，小满肯定也是喜欢她的，她从他眼里读出了男女间的异样，虽然彼此都在掩饰。

一个有雨的夜晚，一不小心芊芊钻了牛角尖，冲动下她烧了那些诗文，天很热，心却仿佛下着雨。

盆中的火焰映出了芊芊脸上未干的泪痕，蜿蜒爬在脸颊辉映着火苗，素面朝天的她清新淡雅。窗外一丝无处可去的轻风穿过火苗，火光颤了颤，火盆里还未燃尽的纸张卷曲着焦黑的边，纸笺上是小满潦草的字迹。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似乎并未开始过！也许这不是小满的选择，芊芊压根没看出小满恋爱的迹象。管他呢，自己不也曾经被他拥抱着在漆黑的夜色中，那时新年的烟花还在上空绽放，喧闹的烟火映衬着寂寞的夜色，小满因为父母的事情向她诉说。她才是小满除了父母外最亲近的人，一个决定形成了，芊芊的决定。

4.父亲的信

小满坐久了换了个姿势，不小心触碰到口袋，突然想到母亲在他检票时塞给他一封信，说上了车再看。

从屁股口袋掏出信纸，小满看到对面的女人视线移上来朝他笑了笑，随即视线再次回到书本上，估计以为哪个小女孩给的情书之类吧。

小满打开信纸才看了几行，身子仿佛在列车行使间颤栗，有时候人看到的事实也许会是假象。原来父亲在自己高考前“进去”了，财产被没收。他早前隐隐知道父亲的那个合伙人的品性，但生意终究是他带来的。

他又想到了父母的离婚，小满不理解为何恩爱的两人走到尽头。此时小满都清楚了，父亲早就知道会发生今天这一切，他把一切事先安排好了，自己退出去承担一切，他把全部留给了母亲和自己，这是父亲的抉择，他不愿伤害自己最亲的人。

此时母亲微信的静寂，小满知道她肯定去看父亲了。

一瞬间，小满真后悔自己当初的抉择，自己所谓的逃离过于可笑，比起那些事情自己太自私了。逃离实则失去，失去照顾父母的机会，失去了共同承担的机会。

信纸掉在小桌板上，小满赶紧拿起放好，同时手臂擦了擦眼角。想到母亲失去过一个孩子，自己原本有个姐姐，医生明确和母亲说不能再生，她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决意给肖家留后，母亲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有了自己，小满想不出母亲那时的状态。想到自己叫小满，是不是母亲满足了，有了他之后就心满意足了！

他低下头双手插入头发，泪水忍不住滴落下来，眼前全是父母的影子，他一直在庆幸大学的逃离，还一直怪自己父亲的背叛，怨母亲的溺爱。此时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父亲缘何抛弃母亲，缘何在高考前独自搬离了他们原本其乐融融的家，真相原来如此。

对面女人递给他一包纸巾，轮到他苦涩地笑了笑。

对于父母的离婚，其实他之前也无意中听到了，然而心底却不愿承认。那天他打完球猫在一个角落看小说，偷偷带出来看的，在家难逃母亲的眼神。突然听到小区里聚集起来的几人在窃窃私语，渐渐地小满觉得是在说自己家。

“东头那肖家好像离婚了，我上周看到夫妻两人从民政局出来，奇怪的是两人明明很恩爱，走出来也一直讨论着什么。”

“会不会男的有外遇了？住着别墅开着公司经济能力又强能外面没人！女的只是一直照顾着儿子。”

“嗯，两人保养的都不错，男的早出晚归，但咱们也不能乱说。”

“那，你说还能有啥事离婚！”

“唉，也不知道那帅气的小子会跟谁？跟有钱的爹还是没钱的娘！作孽啊！”

......

小满屁股口袋插着书，一手转着球故意从那堆人中间挤过，左右端详了这些人，悠悠地丢下一句。

“大人们，没事少嚼口舌，不嫌事多！”

“这孩子，谁家的？”

“别说了，肖，肖家那小子。”顿时全部住嘴，四下散去，小满知道在另外角落又会聚集起来。

小满压根不相信，却也怕自己去捅破此事，拖到高考前，父亲终于以影响他学习为由搬出了别墅，空荡荡的楼层只剩下他和母亲两人，父亲把他留给了母亲，没有抉择没有意见分歧，没有任何争吵，父亲如平常出差般拎着行李箱走了，除了换洗衣物没有带走任何的东西，仿佛只是出门而已。

然而父亲还是会经常来看他们，如同以前一样，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隔阂，小满却发现母亲似乎更加的爱着父亲，因为母亲的眼神骗不了。他不明白两人明明彼此喜欢着对方却非要离婚，他等着他们给他一个回答，如今等来的确是父亲关押了。

父亲走后，小满时常觉得空落落的，家里太大了，寂静的楼梯，阳台边安静的花草，静的似乎只有学习的声音。小满走读，学校离家很近，他时常颓然靠着床上，两眼望着窗外的枝叶，转动手中的钥匙扣，等钥匙扣停下垂在肚子上，上面印着四个字“别睡太晚”，这是母亲一次接他回家给他的，一直挂在书包上，带着母亲的爱意在风中，在后背飘啊飘。

母亲也加倍关心小满，她的爱很多时候让小满觉得窒息，每次母亲送他到学校仍然不走，直到小满转角不见，他仍能感受到母亲的视线。甚至有一次他又悄悄折回来看母亲是否已经离开，却看到那双不舍的眼神，小满那一瞬间心头酸了。母亲似乎只有自己，而自己却向往更高的天空，他朝远处挥了挥手，垂下双目直奔教室。

5.重新启程

有一种爱叫无私，无私中却透着丝溺爱，如同满溢的水，泛滥了周边绿意，经不起的嫩叶便会泯灭其中，冒出头的会更加坚强，小满就是后者。

幸好他清醒地沉溺在母亲爱的无私中，无时不刻期待母亲拥有自己的世界，自己也想飞往更广阔的天地。

别爱太满，如这深秋炙热的枫叶

别睡太晚，晚过深秋疲惫的虫鸣

小满拿起手机在和父母三的群里，打下四个字。

“我爱你们”

想到信末母亲的决定，他写了句！

“妈，真开心你有了自己的兴趣，好好学你的心理学！”

“爸，我和妈等着你！”

等了好久终于有了回复！

“小满加油！”

“妈妈除了你和你爸爸的世界，也会有自己的世界！”

还有另外一种爱叫如影随形，喜欢中透着些任性，如同这初秋的风。

小满不知在车的尽头还有一个喜欢的女孩等着他。

他也不知此时这女孩拿着他故意丢给她，没舍得烧掉的诗！

相知，在潺潺溪水的灵动中

抚过耳边的轻风动了开花的心思

入了心，漾出一汪年少无尘的冲动

不忘，热情存放在一池清澈里

在光阴的禅念中开出一朵白莲花

轻拂间，摇曳日月星辰流转的等候

静等，剥开那动了心思的缘

在闭眼间水波送来花心的香意

留一束，结绑同心的青柳香枝发丝

相守，在发丝延长思念悠远时

在苦寻中花叶撩起了池底的热情

睁眼间，清冷的花池映出一双影

摘下拂了热情的花送给最初的缘

心头，便也开出了最欢愉的花

随风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