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卧在农田当中的田埂,上面长满了杂草,深冬的草木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并且都出现了清一色的枯黄。参差不齐地耸立在田埂上,乍一看让人以为,那不过是凸起的一垄荒草。
我站在田埂中间,任荒草没过我的小腿。冬日的风就像软刀一样,划过脸庞带着冷冽的寒气,顺便也带来了熟悉的乡野气味。我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边向前走,边哼起一首老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哼着哼着,记忆瞬间又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70年代的农村娃都经历过土地,那年月缺吃少穿,农民活着仿佛只是为了温饱,而土地是解决他们唯一的生存问题。因此,即使他们自身如何不修边幅,甚至蓬头垢面,但那时候的土地却整齐而规范,就连每条田埂几乎都修整的相当光滑。
不过,你别小瞧了那条细长的田埂,那实际上是一条分界线,就像我们读书时的三八线一样。那条细细的田埂,分布在宽广的农田当中,乍看横七竖八,细观却又显得规整。它既和谐了邻里之间,也满足了农民能守住自身的利益。有时候,两家关系好的话,还可以在田埂的底下打个泥洞,方便把水引流给对方。我似乎对田埂有着深深的情感。这不仅是它在土地划分当中,起着举足轻重的关系,更是在我年少时为我带来许多安全感。
记得十五岁那年的初夏,父亲正式让我下田干农活,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插秧。我光着脚抖抖索索地,站在淤泥里越想越怕。我怕我的双腿被蚂蟥盯,被水蛭咬。但碍于父命,我硬着头皮按照父亲的意思做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我满脑子想着蚂蟥时,在一缕秧苗中真的出现了一条深绿色的蚂蟥,它鲜活扭动的样子,让我产生了短暂的窒息感。我尖叫着跑到田埂上,并使劲地剁着双脚,仿佛我的腿上爬满了蚂蟥。等我平静下来之后,我蹲在田埂上再也不敢下去。那片水淋淋的稻田,就像深渊一样让我产生恐惧,而唯一让我有安全感的是那条干燥的田埂。这样反复经过多次之后,我心里产生了对下水田的强烈抗拒。而我每次慌张的逃跑和凄厉的尖叫,终于让父亲彻底对我死了心,并认定我是他三个女儿中最没用的。于是,便让我为他们送水拿饭之类的,后来当我站在田埂上为他们递水送饭后,心里总暗自庆幸,我的双腿再也不用担心被水中的小生物盯上了。这样想来我便为他们传送的更殷勤了,生怕父亲随时反悔。自姐夫们陆续出现后,父亲便也随我去不去田间了。
但闲时我依然喜欢与小伙伴,一起去田间地头玩耍。春夏里,看田埂上长满马兰与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夹杂着蜜蜂的穿梭,而那迎风飘落的油菜花瓣,更是增添了浓浓的烂漫气息。我们时而蹑手蹑脚地蹲在田埂边捉田鸡,时而钻入油菜丛中捉迷藏。到了秋冬,农作物都收割之后,农田出现了荒凉感,待到大雪纷飞季,土地和田埂就像冬眠一样,躲在厚厚的积雪下静静地沉睡着。父亲每每在飘雪时,看着窗外说:“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有好收成。”
这些年,有时去母亲家,走在田间,或者看到母亲弯腰在地头劳作时,我总会动手和她一起做。清新的泥土味,和熟悉的农作物,让我产生莫名的踏实感,这大概是返璞归真吧。走在田埂上的每一次,都会让我不断想起从前,那些遥远的时光,重复翻腾在脑海时,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而我每每站在田埂中间,望着那空空的稻田,耳边仿佛又隐隐传来父亲的骂声。于是,一些乡愁便会从心底油然而生,带着浓浓的思念,纷纷扬扬地散落在田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