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酿极妙,入口芬芳绵甜不觉是酒,回味却是甘醇,使人薰薰然如坠云端。这笔乱账究竟谁欠了谁不得而知,只是一夜荒唐下来,第二日两人就都起迟了。
毓如慌慌忙忙穿衣,嘴里是不住地埋怨,“都怪你!上课迟到怎么办?”沈翰青得了好处,自然这嗔怪也得受着,美术课安排在下午,他此时无事,便忙不迭地为她打好洗脸水,又去厨房简单地下了碗清汤面,还卧了个荷包蛋。
看毓如在镜前梳头,他站到她身后,拿过她手里的梳子。发梳从青丝间滑过,一根白发藏在发间,他不动声色小心翼翼拔掉,又给她挽好发髻,从屉中取出一根玉簪插上。
“这样便很好。”他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镜中人眼角已有了浅浅的细纹,毓如怔怔看了一回,“是又有白头发了么?”
“校长孃孃,还有二十分钟就上课了,你这早餐还吃不吃了?”沈翰青赶紧岔开话题,果然她也顾不得许多,匆匆扒了两口一路奔向教室。
两节课下来,毓如忙得连一口水都没喝。实在是孩子们太黏她,就连下课时间都围在她左右,有的带了自己娘亲做的点心要她尝;有的照着月历牌上的美人儿画画非,说画的是校长孃孃,还要送给她;有的则说自己头发散了,要校长孃孃给扎辫子……回到办公室,她累得够呛,靠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周玫却又来了。
她刚踏进校门,几个小姑娘迎上来。
“姨姨你找谁?”
“姨姨我认识你,你上次来过的。”
周玫蹲下身子,捏捏小姑娘的脸蛋,“我是你们校长的朋友,她在不在?”
小姑娘们便乐滋滋一边牵着她,一边说:“姨姨你可真好看!”
“那是姨姨好看还是你们校长好看?”
几个小妞认真地看看她,整齐划一地摇摇头,“姨姨你是挺好看的,但还是没有校长孃孃好看。”
周玫哑然失笑,这谢毓如也不知道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一个都这样。
走到毓如办公室门口,她正靠在沙发上闭眼小憩。周玫摆摆手,示意孩子们不要吵醒她,然后自己轻手轻脚走进屋子,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静候。
周玫一向自恃白皙娇艳,然而毓如也白。如果说周玫的白,是瓷器一般光洁耀眼,那么毓如就如白玉般柔和温润。她淡淡敷了一层粉,蛾眉弯弯,唇上抿了一点胭脂,衬一身再简单不过的墨绿色旗袍,竟是十二分妥帖。周玫便笑了,原来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沈翰青到底人到中年了。
毓如迷迷糊糊眯了会儿,头一歪便骤然惊醒。岂料一睁眼,不想看见的那个女人与自己不过一步之遥。她有些猝不及防,脸上就带了愠意。
“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见你睡得香,不忍打扰你呀。”
“翰青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他么,倒是说得挺清楚的,”周玫笑盈盈盯住她,“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聊聊。”
“周小姐,我们素昧平生,恐怕没什么好聊的。”毓如有些烦了,起身就要出去,“不然我找翰青来。”
“哎,我真的是来找你的。”周玫咯咯笑着,一把扣住她手腕,“放心,我不和你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