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夜晚，轮到张煌值夜班了。他先是支支吾吾不肯去，最后终于肯去了，还要王晨鸣他们陪着一起去。说是和他们一起巡查厂房多个伴，并且还通知了公司保安来巡逻。

他们一路巡查岗位，一路聊。

“晨鸣，你说你们出了事，老实承认不就行了。谁没有犯错误，改正不就行了吗！干嘛老说有鬼！害得我还要和你们值夜班，容易吗？”

“张科长，让你值夜班真不好意思。我们以后一定更加做好安全工作，不给你添堵。不过这女鬼真有，我、杨涛都看见了。”

“肯定是你们看错了。要相信科学，世上是没有鬼的。”

“等你亲眼见到你就会相信了。”

“我倒想真正看到你说的女鬼，看我唬住她。”

两人正聊着，突然听到后面“啊”的一声响。

张煌立刻紧张地说：“女鬼来了吗？”然后不停地四处张望。

“张科长，这里的路灯光线太暗，我不小心踢到一个石头，差点摔倒。”杨涛在后面回答道。

“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毛糙，路还走不好。”张煌埋怨后舒了一口气。

聊着聊着，大家不知不觉来到了除尘厂房周围。

张煌看着这座黑森森的厂房，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恐惧。以前虽然也常常经过这里，可那大多是白天，很多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到了晚上，这里有的地方可是伸手不见五指，望向那破烂、腐朽的铁窗，总感觉里面有无数的眼睛在望盯着自己，想吞噬自己。

想到这些，张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结巴地说：“这……这么黑……怎么进去巡查？”

“二楼有个操作室，里面有厂房的照明开关。”王晨鸣答。

“把照明给我全部打开！”

王晨鸣把除尘厂房院子的大铁栅门打开走在前面，杨涛拉开一点距离跟在后面。

张煌站在院门外喊：“我走累了，先在外面歇歇。”说完就势想找个地方坐坐，看到到处都是灰，眉头皱了皱作罢。

王晨鸣转过身对杨涛说：“杨涛，你在外面陪一下张科长。”

“好。”听到自己可以暂时不进去，杨涛也感觉好多了。

过了一会儿，院子外面的路上有一辆巡逻摩托载着两个年青的保安巡逻经过。

张煌连忙朝他们边小跑边招手大声喊：“同志，同志，请停一下！”

巡逻摩托旋即停了下来，但人并没有下来，转头望着。

张煌走近他们问：“小伙子，你们是来这里巡逻的吗？”

坐在摩托车后面的小个子回答：“我们已经巡逻完了。”

“我都没看见你们下来？”张煌恼怒了，作势要拉小个子下车。

小个子向同伴使了个眼色，摩托车一加油门一溜烟就走了。

小个子转头朝他嬉笑、挥手：“拜拜！”

“你们这两个兔崽子给我站住！”张煌气得直跺脚咬牙。

这时，除尘厂房的照明全部打开了，里面不再黑漆漆的一片，但有的地方光线仍比较弱，远看像灰蒙蒙的雾一样。不管怎么说，还是比没开灯的时候强多了，让人舒心不少。

杨涛看到照明开了，连忙招呼：“张科长，灯开了，我们进去吧。”

张煌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大家先从一楼的风机巡查起，然后是三楼的大齿轮传动设备，一切正常。张煌不禁慢慢放松了警惕。

“一切看起来都好。你们说这里有鬼，根本不是这回事，一定是你们操作不注意造成的安全事故。”

王晨鸣苦笑了一下：“一次正常不代表就没有女鬼，我们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

王晨鸣领着张煌准备下楼。

“你们就喜欢为自己找借口。咦？怎么就下楼了？还有楼顶平台设备没巡查！”

“晚上我们就不上去了，平台上面漏油地面滑。”

“漏油更应该看看，这是安全隐患呀，走！”张煌不容分说就往上走。

王晨鸣和杨涛只好跟着他来到顶上平台。

刚上平台，张煌还未站稳，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睛也睁不开。就两三秒的时间，他又恢复了正常，但眼睛看到的东西和大家不一样了。

“这平台上面很干净，哪有什么油污？”他看到的是一个整洁干净的平台，因此责怪道。

王晨鸣和杨涛面面相觑，疑惑张科长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这平台分明很多油污。尽管他们经常打扫，但由于设备总是漏油，所以总也清理不干净。现在，有的设备上面正在滴油，像露水聚集，像串连的水珠一样往下流。

“那里怎么有个女同志在工作？”张科长突然又指着前面问道。

“哪里？”王晨鸣顺着指的方向没看见人，除了设备什么也没有。杨涛也没看见人。

“你们晚上黑灯瞎火的，怎么让一个女同志在上面单独工作？”张煌怒气冲天，“严禁单独作业你们不知道吗？出了安全事故谁负责？”

王晨鸣和杨涛还在往前面使劲望，还是没有看到人。

张煌见没人搭理他，就准备自己走过去质问女工。

这时，刘茜在对讲机喊：“晨鸣，晨鸣，除尘厂房的监控忽然全部掉电了。”

“全部掉电？”王晨鸣大感诧异。

“是的，就刚才。开始用得好好的，突然就没有图像了。”

王晨鸣听到这里预感不妙，心突然扑通扑通地猛跳起来。

“张科长别过去，地上滑！”杨涛在喊。

王晨鸣猛地一瞧，发现张科长已经走到平台上面去了。

“危险！张科长快回来！”王晨鸣跟着快步走了过去。

突然照明全部黑了，四周传来阴森的悲鸣声音，伴随着一阵阵阴冷的寒风吹来。

张煌看到那女工慢慢转过头来，一张极其苍白、狰狞、血腥的脸。“啊——”，他失声大叫起来，惶恐地往后退。女鬼冲他一声怒吼，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彻底失神恐慌，转身撒腿就跑，一脚踩在油污上重重摔倒朝下滑去。

后面的栏杆，就是那处因为出事重焊的栏杆，现在不知怎么轰地一声倒下去了。他的后面没有任何防护了，眼见就要掉下楼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王晨鸣借着微弱的夜光朝张科长扑了过去，竟然抓住了他的手。

终于，张煌没有掉下去，半截腿露在平台外面。他吓得半死，不停地喘着气，也由于身体和手的擦伤而痛苦。

王晨鸣的手和膝盖也擦伤了，但他紧紧抓住张科长的手艰难地站了起来。

杨涛小心地走过来拉住了王晨鸣的手，一起把张科长拉到楼梯安全的地方坐下来。

张煌由于刚才的惊吓而颤抖不已。

王晨鸣扶着他安慰道：“张科长，现在没事了，别怕，别怕。”

张科长还是惊魂未定不能言语。

杨涛看着黑漆漆的平台，耳朵仍传来不曾停息的悲鸣声，心慌了：“晨鸣，我们快离开这里，我怕！”

王晨鸣和杨涛扶起张煌准备下楼梯，女鬼现身从后面张牙舞爪地大叫着追过来了。

张煌回头看到女鬼，魂魄都吓出来了，推开两人就跑。巨大的恐惧让他忘记了疼痛，也让他慌不择路，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你快去看看张科长怎么样了？”王晨鸣大声对杨涛说。杨涛望了一眼连忙走了下去。

王晨鸣又拿起对讲机大声呼喊：“刘茜，刘茜，张科长从楼梯摔下去了，你马上打急救电话，快喊人过来！”

通完话他也不准备跑了，大义凛然地站在楼梯口，一副豁出去的气势。女鬼望着这架势，也停止了追击，漂浮在几步远的地方面对着他。

王晨鸣借着淡淡的夜光望着女鬼，她外表看起来虽然恐怖骇人，但感觉她身上似乎藏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悲伤，一种无法诉说的幽怨，通过周围的悲鸣、凄厉的叫声、柔弱的身形不断地传递出来。

“她其实也挺可怜的，是个冤鬼吗……”王晨鸣心里想着，不自觉地放下了戒备，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

女鬼飘在那里，冲着他张牙舞爪、大声吼叫，但还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扑过来，真奇怪。他还是那么柔和地看着她，注视她空洞无神的眼睛，想猜透她的秘密。片刻，女鬼看着他突然安静了下来，忽而又仰天大声哀嚎起来，响彻平台。

“你怎么啦？有什么我能帮助你吗？”王晨鸣伸出右手关切地问道。

女鬼转而又低头痛哭起来。

下面楼梯处的杨涛看到张煌的额头流了很多血不停地呻吟，他把他扶起来背着慢慢往下走。听到平台上的哀嚎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听到哭声又感到好奇回头望了一下，看到王晨鸣还站在楼梯口、女鬼则没有追过来。他不敢多停留，继续往下走。

“王晨鸣！””杨涛！”院外传来李伟的喊声。后面还有更多的人跑过来了，远处也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

听到下面的声音，女鬼停止了哭泣，一转眼就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见女鬼不见了，王晨鸣急忙下了楼梯，去看张科长的伤势怎么样。

救护车来了，大家把张煌抬上车。途中他不停地喊“鬼……鬼……别抓我……别――抓――我”，并且手脚乱动。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地按住他，给他打了镇静剂才安静下来。

这件事震惊了公司，专门成立了一个事故调查处理小组。公司领导对三厂区接二连三地发生安全事故极为恼怒，在小组会议上严厉批评了刘锦程。刘锦程则在之后的厂部紧急会议上，马上宣布解除了孙宏扬、张煌的职务，从其它车间调了一个领导到综合一车间当主任。新主任也马上解除了王晨鸣的班长职务，从二班调了一个职工来替代。一切都是那么雷厉风行，转瞬就完成了。

调查人员先详细询问了王晨鸣班组成员事发情况，他们如实报告。

当去医院询问张煌时，他仍惊魂未定，口里喊着“有鬼……有女鬼……别抓我……别抓我……”病人情绪极不稳定，只好结束询问。

一番全厂调查询问后，公司领导认定综合一车间除尘厂房的确存在女鬼，决定封锁大院，不许任何人进入。关于怎么对付女鬼，讨论了半天，最后是请外地有名的凌云寺和尚作法场捉鬼。他们没有理睬王晨鸣汇报中的一点：女鬼似乎有诉求，我们应该试着和她沟通来化解危机。他们认为和鬼沟通简直是天方夜谭、是做梦，收了女鬼简单、直接、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