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天，周成功出院了。不过他想起那天的事还是心有余悸，那个苍白、狰狞的女鬼，还有害怕自己就那么猛地掉下去。现在，他正走向车间会议室，参加那天发生的事故分析会，心里也忐忑不安。

会议室里，气氛沉闷，没人说话。车间里的人大多都低垂着头，不知道事故会怎么定性。如果属于自己的原因，责任人和车间将会承担所有考核。厂安全科的科长张煌虎视着大家，嘴角偶尔浮起一丝轻笑。人员陆续到齐后，会议开始了。

孙宏扬首先发言了：“会议现在开始。王晨鸣，你把事故当天晚上发生的事再讲一遍。”

王晨鸣：“那天晚上，除尘厂房有呜呜异响，我、周成功还有杨涛一起去检查、处理。杨涛在院门口，我和成功上了厂房顶部的平台。成功觉得那异响不寻常，不敢过去站在楼梯口。我过去检查，突然异响没有了，然后就听到成功在后面尖叫。回头一看他已经滑出栏杆，手抓着下面的栏杆、身子悬在外面，我就去拉他，后来李伟来了一起帮忙把他拉了上来。”

“周成功，你为什么尖叫和掉下去了？”孙主任问道。

“我……我……”一想到那件事，周成功就显得有点惊慌，“我看到一个……女……鬼……”

“女鬼？”张煌冷笑一声，“那不可能吧？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信那样的事，找借口也不是这么找的！”

王晨鸣：“大家都传言那里闹鬼。”

这时，会议室里的人都议论开来，像炸了锅似的。有的人说，以前有人看到除尘厂房里有人影在走动，突然一下又不见了。还有人说，半夜路过听到厂房里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反正，大家越说越恐怖，都互相吓坏了。

孙宏扬：“但谁也没真正见过，也许是看错了或听错了。”

“孙主任，我是真的看见了！”周成功急了，“她拍了一下我的肩，我回头一看，她就恐怖地站在后面，吓得我赶快朝晨鸣那边跑，脚下一滑就溜出去了。”

孙宏扬责怪道：“你跑什么跑？不跑就不会摔倒了。”

王晨鸣辩解：“成功确实有点不小心，可谁见到鬼不怕？而且平台上很多设备漏油，慢慢走都有可能会滑倒。”

张煌转身问孙宏扬：“宏扬，你们为什么不处理这些设备漏油？”

孙宏扬为难地说：“张科长，那座除尘厂房是老厂房，很多设备都老化了需要更换。现在厂里压成本压得太紧解决不了，连清除油污的锯木灰都批不到。”

“批不到就不要处理了？”张煌用手指敲着桌子说，“你们让这些隐患一直就这么存在着？你们不知道把漏油擦干净吗？”

“车间每周都组织一次大清除，可设备总是漏油擦不尽，不换设备总不是办法，而且职工都有意见。”

“设备的事我管不了，我只管安全。”张煌更加用力地敲着桌子，“你们这次是幸运。如果出了工亡事故，看你们怎么交差？你的车间主任还能当吗？”

听到这里，孙宏扬整个焉了下去，再也提不起争论的勇气了。大家也都沉默不语。

突然，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着，“当个科长就了不起？飞扬跋扈，平时只会欺负下面的人。设备漏油这么大的安全隐患竟说自己管不了……”

张煌是乎听到有人在说自己，连忙拍着桌子问：“谁在下面说话！”

下面有人赶紧扯了一下嘀咕职工的衣服，然后打着哈哈说：“有人说话吗？”然后故意装着四处望了望，“没人说话，大家都在认真听领导发言。”

张煌蔑视了一下，接着说，“女鬼这件事不可能，一定是周成功被传言影响害怕过度产生的幻觉。所以这次重大人身险肇事故他负主要责任，到厂部下岗学习三个月，然后考试合格后才能上岗。一车间工资总额按制度考核20％，孙主任负管理责任。今天我向刘厂长汇报。”

听到这个结果，大家万分沮丧。本来工资就不高，这一下又要减去好几百块。刘茜当场就哭了起来。

“我的会开完了。宏扬，你把王晨鸣和其他人的考核也一起交上来。”张煌说完拍拍衣服，就满意地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孙宏扬坐在椅子上郁闷不已，都没有起身送张科长。

车间副主任何喜连忙站起来笑着送张煌：“张科长，谢谢您参加会议，您辛苦了，您慢走。”

张煌向何喜挥挥手走了。

片刻，孙宏扬问下面的检修班长陈文武：“上星期，白班巡检反映除尘厂房平台电机齿轮漏油大，我让你安排人员处理，你处理了没有？”

陈文武突然被孙宏扬这么一问，一时没答过话来，感情他忘掉了这件事。不过，他眼睛左右转了一下，表示无奈地说：“当天本来想安排人去处理，赶上其它地方要检修，一时抽不出人来。那些齿轮轴早就磨坏了，要更换才行，修一下过几天又会漏油的。”

“那也不能不管，你今天安排人先尽量修一下。”孙宏扬说道，然后又转向大家：“这次安全事故大家要吸取教训，有隐患要及时汇报处理，做好交接班，遇事不要慌张，安全第一。王晨鸣班组的安全事故考核按车间制度执行，明天公布。散会！”

大家心情沉闷、无精打采地陆续走出会议室。

王晨鸣走向周成功，歉意地说：“都怪我不好，如果听你的不上去就好了。害得你差点从平台上面掉下去，现在又害得你下岗。”

周成功笑笑说：“没关系，也怪我当时太害怕了。上去检查设备是应该的。现在是做事做得多，出事就多；做事做得少，出事就少，领导不给你考虑客观原因的。没事谁也不想上去。”

王晨鸣叹了口气，挽着周成功的肩走出了会议室。

周成功一出会议室，班组和一些车间其他的人就围了上来。

李伟挤过来问：“成功，你真的看到女鬼了？”

“是的，她披着长头发，脸和手很白，穿着和我们一样的工作服，满口血腥味。当时，她在后面拍了我一下，我回头看见吓得都快晕了想马上跑，然后滑倒差点掉下去。”

杨涛颤抖了一下说：“幸亏我当时没上去，不然会被吓死的。”

朱起云皱着眉头说：“虽然以前大家都说闹鬼，可谁也没看见过。”

周成功无奈又难过地说：“真的不是骗大家，的确看到女鬼站在后面了，我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

“也许真的有。”站在后面的刘茜突然说话了，“我听别人讲，几年前公司还没减员的时候，除尘厂房每班是有三个女工在负责操作、巡检。有一次，一个女工在厂房顶上的平台做事时，也是踩到地上的油污滑倒撞到栏杆，谁知道那栏杆焊接不牢脱焊，她连人带栏杆一起掉下去了。女鬼会不会……就是她……”

听到这些，每个人的心都砰砰直跳，仿佛那个女鬼已经来到眼前，让人直冒冷汗、颤抖不已，空气为之凝固和静寂了。

这时，何喜在旁边经过听到了，回头责怪说：“不要听这些传言，马上各回各的地方去。”

大家立马不说了，都去干自己的事情了，但每个人心里对女鬼越来越相信了，事情也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现在周成功下岗学习去了，没有补员又少了一个人，工作量更大了。

陈文武领着两个检修人员把滴油的齿轮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对王晨鸣说：“这些齿轮磨损严重，现在只能对付一下，过几天还会漏油，到时再说吧。”

王晨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对他说了句“麻烦你们了”。

陈文武走了以后，王晨鸣喊来班员一起清除厂房顶上的油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清理了，之前已经清理很多次。每次刚清完没几天，就又漏得满地都是。由于齿轮都漏油严重，平台上面到处是油污，清除起来十分费力，累和太阳暴晒弄得人人满头大汗和一身油渍。

李伟把拖把和破布一丢，骂道：“什么破设备漏这么多油？修又修不好！”

王晨鸣看大家都有些累了，就说：“大家都累了，先到旁边休息一下吧。”

其他人把清洁工具放下，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到旁边休息。

稍过片刻，朱起云说：“晨鸣，你说这里真的有没有女鬼？”

王晨鸣还没回答，大家都已经紧张起来，四处张望，生怕女鬼就在身旁。不过大晴天的，除了有些明晃晃的金色阳光，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过，胆小的杨涛已经打颤冒冷汗，有点坐不住了。

王晨鸣看着杨涛说：“杨涛，你还好吗？”

杨涛：“我……我……还好……”

“你先下去休息吧，注意下楼梯。”

“……嗯……”杨涛起身慢慢从楼梯扶着栏杆走下去了，一路打着颤。

朱起云又继续说：“刚才清理油污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下栏杆，发现有一处的栏杆比其它的栏杆新，刘茜说的也许是真的。莫非那个女工来寻仇了？”

“我也注意到那处新栏杆了。以后大家要多注意安全。”王晨鸣边说边站了起来，“走！我们接着吧剩下的工作做完。”

李伟一边走，一边说：“我们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听人说，以前有个职工过铁道不看两边，结果被火车从腰碾成两截，当时还没死，两只手在地上痛苦地爬，惨……”

大家又重新拿起清洁工具费力清理起油污。有时偶尔的响声，会惊起大家四处张望，犹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