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赶公交车去十三陵,需看准时间,我住的这个村庄一小时一趟的公交车并不太好等。每日公交站都有一两个人在那苦苦地等待着,望眼欲穿的道路口,车什么时候才会来呢?坐着,站着,来回踱步打发时间,每次当公交车来临的时候,焦急烦躁的心情一下就兴奋起来,今天的旅途便开始了。
公交车会先到达八达岭长城站,然后驶出进入一段长长的隧道,隧道的灯光一盏又一盏交替地晃过你的脸颊,无其他车驶过,不由得自问,这是否是通向异世界的入口。不知开过多久,出了隧道有一个简陋的公交登记处,就好像接下来的车程真的是要去另外一个幻境一样。当公交再次启动,公交车便驶入了八达岭的山路间。车窗外是连绵起伏的山峰,我们就在盘山公路间穿梭,远处云雾萦绕在山谷之间,袅袅飘浮,阳光在云雾后散射出光芒,徒调几分暖意,望着对面的山路,才发现那是我们刚驶过的路段,公路盘踞山腰,树林覆盖着山峰,巨石在山坡上躺卧,劈开的山路可见垂直竖立的岩石,络绎不绝的车流行驶其中,现代公路都已这么崎岖,可想当年行军至此,该如何通过呢?穿过最后一个隧道便到了居庸关地界,人烟气息多了起来,山间仙境在隧道的入口就已然结束。
这段距离是漫长的,长到你在公交车上可以先欣赏一段风景,然后困意渐起,在车上打个盹,时间够长的话醒来的时候你应该可以看见车窗外已然是另一番景色,望望窗外的楼房,经过一座水坝,然后又进入山区,最后终于到达十三陵中的定陵或者长陵。
长陵是十三陵中的祖陵,这其他十二座陵都是他的后辈,除了南京朱元璋的孝陵外,其他几位有陵墓的皇帝都在这,分别是献、景、裕、茂、泰、康、永、昭、定、庆、德、思。当然还有两个皇帝没葬在这里,一个是不知去向的建文帝朱允炆,另一个是葬在景泰陵的朱祁钰。不知是朱棣有意,还是风水注定,十三陵离居庸关太近,以至于草原民族破了居庸关就可以对十三陵进行破坏,但这也应了后人的一句话:天子守国门,就算死了也要要守。自古以来帝王陵就是盗墓者最爱光顾的地方,十三陵却奇迹般的完整的保存到了新中国的建立,就连比他晚的清朝都没能做到,清朝灭亡后,康熙的尸骨就被泡在了水里,慈禧嘴里的夜明珠到了宋美龄手上。朱棣将明皇陵选在了最危险的地方,却也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定陵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吗?这注定是中国考古史一次惨痛的教训。定陵埋葬的是明神宗朱翊钧,年号万历。这位神宗真的很“神”,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为什么要将“万年历”的“年”字拿走来当年号,平添几分幽默。万历这位皇帝活着的时候就不怎么正经,近三十年不上朝,经历过“张居中新政”,有过辉煌战绩“万历三大征”,又有把大明推向末路的“萨尔浒之战”,耗尽了大明王朝最后的辉煌。最“神”的地方是,他的定陵是中国帝王陵墓唯一一座被官方现代考古学打开的陵墓,是唯一一个接受无产阶级批斗的帝王,尸骨被红卫兵所焚烧。
托郭老和吴老的“福”,定陵可以全境参观,上可以围着宝城走一圈,在定陵的宝山上漫步,下可以参观封建皇帝老儿的放棺椁的地宫。虽然这是一座坟墓,但像山丘的封土堆上生机盎然,种满了清朝古树,小松鼠们快乐地在其间觅食。宝城外山谷里种有柿子树,可以眺望远方的山麓。下入地宫参观皇帝的最后地下宫殿,明十三陵地宫的深是出了名的,排水系统优秀,不会渗水,这一点清陵就做得不是很到位。地宫比想象中高,但比想象中的小,采用稳固的拱形结构,大部分用青石砌成,重要大门用汉白玉雕刻而成,四周墙体冰凉,地窖本就阴凉,加之本是坟墓,这阴凉又带有几分寒气,人少时想必有几分渗人。
定陵到长陵有公交可以直达,定陵的地宫是替长陵打开的,当初考古队本想打开十三陵之首的长陵,但规模太大,考古队队员经验不足,想打开一座小一点的练练手,结果证明,不管是从考古技术,还是对皇陵的了解,以及文物保护意识方面都是不及格的。定陵的考古挖掘是失败的。万历及其皇后的尸骨焚烧,丝织物瞬间氧化,人们将万历棺椁扔下山崖,都是中国考古史上一笔惨痛的教训,以致后来国家规定为保护文物,国家不再主动进行陵墓的考古挖掘。所以现在人们再怎么对秦始皇陵感兴趣,都不敢动其一寸封土。
长陵陵园树木成荫,供人们闲庭信步,这些树早已不是陪同朱棣下葬的那一批了,包括上面的地宫,动荡年代建筑和树木几经破坏,就算没有人为破坏,在国家政权不稳的年代,没有人看守打理,上面的建筑风吹日晒也会自我毁坏,等到政局稳定,当局出于对历史的尊重又按原貌重修建筑,重新栽树。在长陵一角还展示毛主席当年游览长陵的纪念照,毛主席躺卧在树影下乘凉,从照片里可以看到建国初期长陵的斑驳。长陵开放了宝山前的陵区供人参观,人们可以站在明楼上望着宝山,瞻仰这位中国历史上有名的雄主之一。明楼中竖立着一座刻碑表明了这陵墓的主人——成祖文皇帝之陵。
十三陵其实是整个一个片区,不单单是十三座陵墓的园区,现代城市建设为方便交通将文物遗址单独保护,开辟保护区与旅游区,其他地方都铺设了公路,修建水坝。现在十三陵周边的山区公路成了骑行爱好者们的天堂,常有三五好友结伴形成行,在山间穿梭,更有摩托车爱好者在此处山间驰骋往来,有些是路过,有些是游玩,紧身的防风衣,酷炫的头盔,轰鸣的机车声在你耳旁响起,由远及近再远去,这视觉与听觉的结合不得不让人羡慕这在天地间的豪气。
在这片山麓的小盆地里,有许多以十三陵命名的村庄,这些村庄里的人都是当年守陵人的后代,他们在这里结婚生子繁育后代,村间的荒地被开垦成了良田,树林。在路旁找一间小树林,寻一片绿荫,坐在垒好的石堆上,拿出早上准备的咖啡和华夫饼,坐下歇歇,远处传来鹰鸣与犬吠,秋后的昆虫不知在哪片树叶上鸣叫,时不时的有汽车路过,轻风拂面,荫下乘凉,突然明白古时文人为什么会崇尚田园生活,真是太宁静了,以至于想躺在这片树荫下睡个午觉。多少俗世纷争才换来了此时一刹那间的岁月静好。
撰文:彬孺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