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幼郎学艺崂山道 趱路却逢僧阻人
上文书说到李溪夫妇引二子、从人至崂山游玩,突遇猛虎袭长子泾潮,幸得一素衣先生相救,问其姓名,那先生答道,姓眭双名玉安,河南道人。溪邀其至家,玉安也不推辞,众人同归李宅,时溪父已故,溪母居于内宅。傍晚溪置酒相待,溪与玉安对坐,管家斟酒,顺织另坐一席,仆人穿梭一般上菜,羊肉、鸡汤、菜蔬、饼饭俱全。
饮了数杯,溪再谢救子之恩,玉安道:“何须相谢,某尚有一事与足下相商。”溪道:“先生请讲。”玉安道:“某欲收令郎为徒,教以武艺,未审尊意若何?”李溪闻言,一时不能答,正在沉吟,顺织道:“本欲使泾潮读书,恐拂先生美意。”玉安笑道:“娘子必是恐习武凶险,然今日若非我在,令郎已被猛虎所伤,可见习武亦非无用,况贵府有二子,一文一武,也合时宜。”李溪动问:“先生如何知犬子宜习武?”玉安道:“某已观之数日,不然今日何得恰在此间?君不必耽心,可使令郎随我习练数日,倘机缘未至,又或令郎天资不合,那是断不可教的,某自当离去。”李溪、顺织勉强应诺,顺织密谓泾潮,不可全力习学,难处只推学不会。
玉安教习武艺,并不避人,只在外院,由是溪夫妇并众仆人皆来观看,玉安只教泾潮记些道理口诀,并几路招式。泾潮颇聪颖,二三遍即可背诵经诀,熟习招式,时常练至一半想起母亲告诫,呆立于地,歪着小脑袋,只回头看父母。玉安哑然失笑,并不点破,顺织面红,只盼泾潮学的不好,溪则静观泾潮天分。数日之后,玉安教泾潮试兵器,众皆集于院内围观,玉安手执两柄木刀,立于空地,随风起舞,双刀纵横开合,稳如泰岳,劈、砍、扫、带、撩、刺,一招一式,尽皆清楚,再练一阵,渐生变幻,锋前而意后,虚左而实右,舞到分际,身形轻捷飘动,木刀隐隐有风雷之声,炎炎夏日,众人俱感寒意!有诗为证:
梨木削成环首刀,随风轻舞势如涛。
仙师独具识人目,慢鸟勤飞鸣亦高。
李溪看罢多时,拱手对玉安道:“此子先生领去罢。”顺织闻言大惊,起身问溪缘故,溪道:“先生于泾潮有救命之恩,不当相阻,一也;先生清茶淡饭,尊上仁下,乃品格高明之士,二也;适才观先生刀法,气势惊人,与一故人相若,必是隐居高人,三也。”玉安奇道:“君故人是谁?有此武艺。”李溪迟疑,顺织具言当年黄鹂之事,玉安叹道:“君知黄鹂何人否?”列位看官,本书名《大唐十六剑》,讲的是盛唐年间十几位剑客及门派故事,数并不止十六,这玉安乃十六剑中靠前英雄,黄鹂亦是十六剑中人物,于是玉安言道:“鹂乃江湖四女剑之一,多年前斗败西域第一狂道觜火猴,自己亦受内伤,后不知何往,却原来曾到贵庄,看来令郎与武有缘。”李溪道:“怪道初见之时,常神思倦怠。先生之言是也,即当相从。”顺织泣曰:“某亦观先生非凡夫也,奈不忍与阿郎分离。”玉安劝道:“某隐居之地,亦有博学之士,足可教之,毋得使令郎为一武夫也。”顺织见如此说,含泪应诺。
次日,溪备一马车,装载二人行李,命一家丁驾车相送,另取单衣二件,腰带一条,两双软靴与玉安,扎成一包,玉安推辞,溪道:“先生虽整齐,然我家娘子安排从人为先生洗衣时,见衣已褪色,且多处磨破,于是领女仆裁布,依先生身长做成。山野人家,只善耕织,此非拜师之礼,略表某意也。”玉安见如此说,方才谢过受了,拱手作别,引泾潮上车离去。溪恐老母与顺织哭泣,先使丫鬟陪着在内宅听信,及至车马远去,方入内细陈。
玉安引泾潮行了数日,已到崂山北支,经过一镇时,早有两名玉安弟子在此迎候,几人吃了饭食,玉安令家丁驾车自回。师徒四人再行数里,已至清修之所,果然人烟稀少,山林秀美,寂静自然。但见: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那玉安虽隐居,却并非与世隔绝,此处几座矮山上均有不少旧屋陈舍,乃前隋几枝族人于战时避乱所建,后天下太平,多迁走弃之,玉安原引三名弟子于一处院中居住。周遭各庄内,皆有不少归隐之士,有吟诗作画之文人,位不如意之士大夫,亦有生意劳累之商贾,不一而足。既时常有人进山隐居,亦多有倦于清幽者,再入俗世,众人虽开荒种地,应用之物,酒肉油盐,却皆是行五六里于镇上采买,由是庄内外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安顿已毕,玉安开始传授泾潮武艺,先习入门心法,再练基础招式,泾潮习练甚勤,丝毫不觉乏味,玉安心中高兴,愈尽心教之。玉安少年之时,悟性极佳,同年之人武艺皆不及他,不免有些飘飘然,所练兵器拳掌驳杂,不能精于一务,内功心法亦是如此。及至惊觉,其武功已不如两位同辈之人,玉安如梦初醒,舍弃冗杂武艺,专练混元四象功,内力方渐赶上。兵器上玉安精于刀法,自创金风刀七七四十九路,单双一体,变化无穷,怎一个快字了得。又集数路拳、掌、腿法,加以近身扑击之技,创七十二路乾坤阴阳手,凡踢、扫、蹬、击、拍、锁、拿、别诸法皆随机而用。泾潮尊师之命,止练入门心法,合星象循环,周天往复之意,拳掌练的是罗汉拳、八卦掌等流传甚广之艺。
泾潮闲时常随师父访本处一博学之士郑夫子,这老夫子入仕甚早,然官职低微,屡任皆不如意,索性在此赋闲,尝与孟浩然为友,喜吟诗作词。玉安请其教泾潮读书,郑夫子正觉孤单,更不推辞,商定每隔一日上半日学,严教之下,泾潮不只识文认字,诗词也作得几首。日子一长,泾潮有些想家,玉安恐李溪一家互相思念,乃遣弟子每半年送泾潮归家小住旬日,以享天伦之乐。李溪夫妇见郎身长渐长,眼中明亮,更兼颇通文墨,遂放下心来,每当回山,皆送夏单、冬棉等衣物与玉安,并点心、果品、干鱼虾等由弟子带回,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泾潮根基渐固,玉安乃教金风刀、金风剑、阴阳手等,又于山间一碎石滩引泾潮寻找各色卵石,此处卵石光滑鼓圆,若压扁纺锤之状,教泾潮以各种姿势投出。泾潮聪颖,性情敦厚,用心颇专,玉安观察许久,甚慰,尤其投石之技,泾潮以为打鸟之戏,只当顽耍,闲时勤练之下,竟百发百中,他却哪里知道日后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