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曲沃代翼——变乱序曲
关键词:曲沃代翼、周郑交质、繻葛之战、径庭之战。
主要人物:晋昭侯、晋孝侯、晋鄂侯、晋哀侯、晋小子侯、晋侯缗、曲沃桓叔、曲沃庄伯、晋武公、周桓王、郑庄公、虢公忌父、虢仲。
曲沃桓叔受封
公元前746年,骊山之乱后的第二十五个年头,整个中原依旧处于一片沉寂的气氛之中,一股不安分的气息便已经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在这个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前夜,中原诸侯都在静静地扩充自己的实力,准备酝酿一场伴随着礼崩乐坏的历史剧变。
也就在这一年里,引领晋国走上崛起之路的晋文侯悄然离世。他的突然去世,让所有人到感到猝不及防,惨淡而哀伤的气氛弥漫了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城邑。朝堂中的贵族们回顾着这位君主戎马倥偬的一生,就是在他的带领下,晋国才在西戎为害宗周的浩劫中得以幸免,在戎狄环伺的险恶局面中发展壮大。
然而,沉浸在悲伤忧愁中的人们也许还没有意识到,一场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也正在等待着他们。这场危机将会给他们带来无休止的战火和杀戮,将这个已经延续了近三百年的国家拖入深重的灾难之中,最终在成河的鲜血和累累的白骨上改天换地。掀起这场暴风骤雨的是一个叫成师的公族,他是先君穆侯的少子,文侯的弟弟,现任新君昭侯伯的叔父。
提起文侯和他的这个弟弟,还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据说这兄弟二人都是伴随着战火而降生的,六十年前(公元前805年),他们的父亲穆侯跟随周宣王讨伐晋国西南活动的条戎和奔戎,结果大败而归。文侯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节出生的,为了铭记战败的屈辱,父亲给他的哥哥取名为仇。四十五年前(公元前789年),穆侯再次征伐位于晋国以北的千亩之戎,取得了大捷,于是兴之所至,为这年刚出生的儿子命名为成师。
似乎早就有人预言了他将会给这个国家带来的灾难,这个人就是穆侯的宫廷乐师,名叫师服。师服听说了两个公子的名字之后直摇头,他对穆侯说道:“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也就是说起名字一定要慎重,特别是国君的公子,他的名字承载的可是家国兴衰之先兆的,如今您“给太子取名叫做仇,俗话说怨偶为仇,这个名字也太不吉利了;而公子成师的名字显得富贵,恐怕以后会篡权夺位啊!”
但穆侯并没有听从师服的这番劝诫,果然穆侯死后,太子仇没有顺利继位,被自己的叔父抢去了君位,算是部分应验了师服的话。在经过了四年的流亡之后,太子仇纠结了一批支持者杀入翼城,才算夺回了君位。
手足相残带来的伤害是刻骨铭心的,而随后发生的王室内乱也让他们心有余悸。但是不管怎样,文侯还是很倚重自己的弟弟,毕竟在当时的人们看来,亲兄弟才是最靠得住的。文侯在位的三十五年间,成师跟着他也算是饱受了战火的洗礼和权力的历练,此时年届四十六岁的成师,已经成了一个多谋善断的老政治家了。但成师的侄儿,新继位的昭侯伯,在他眼里只是一个经过了驯养的雏鸟,又有什么资格统领这样一个强盛的国家呢?于是在文侯去世后不久,成师便拥兵自重,与翼城的侄儿分庭抗礼。那个被看做是雏鸟的新君哪里是成师的对手,只好按着成师的要求,将其分封到里翼城不远的曲沃去,并委派晋靖侯的庶孙——成师祖辈的一个公族——栾宾来辅佐他。
之所以选择曲沃作为自己的封地,成师是有他的考量的。首先曲沃是一座重镇,其城池规模要比晋国的都城翼都要大不少,而且曲沃翼都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十公里,随时都可能对翼都造成威胁。另外曲沃的地理位置在翼都的西南方向,只要控制了曲沃,向西可以阻挡翼都与西部封土比如故韩国的联系,向南则可以掐断汾河下游一直到黄河以西领土的纽带,等于是晋文侯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打下来的疆土,全都拱手让给了成师,而公室的土地就只剩下了西周时期的传统疆域,必然会造成曲沃与翼都方面力量的失衡。
如果掌握了这个城邑作为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对于成师来说,不啻于是一个极佳的选择。他的这个想法和后来郑国共叔段的想法不谋而合,只不过郑庄公出于战略安全的考虑没有同意。晋国也同样,这样的城池自然要掌握的国君的手中,否则封臣的城池比君主的城池还要大,就会很危险。
关于这一点,那个四十多年前的预言家师服,再次不失时机地张开了他的乌鸦嘴,他对新君昭侯说道:“这样不行啊,把曲沃这样的城池给了成师,是本末倒置,会严重危害君主的地位的呀!你难道忘了四十年前的那场变乱了吗?”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师服又引用周朝的等级秩序说道:“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等衰,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今晋,甸侯也,而建国。本既弱矣,其能久乎?”也就是说,在周朝的制度里,只有天子才能建立邦国,诸侯只能“立家”,而昭侯分封曲沃的本质,与我们通常理解的封建大夫是不同的,是要建立一个名叫“曲沃”的独立国家。不过依照周王朝给晋国制定的大政方针,晋国可以“启以夏政、疆以戎索”,因此一直以来晋国都有建立“藕国”的传统。师服在这里拿出周朝的制度,其本意并不是说你建立“藕国”不对,而是在强调“皆有等衰”这四个字。只有当你封建的大夫或者“藕国”比你弱小,才能让对方“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可你现在呢?把曲沃分封给成师,显然是违背了这样的一个宗旨,明摆着是要让曲沃“觊觎”你大宗的地位啊!
昭侯虽然未经世事,可毕竟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但这又能怎么样呢?父亲刚刚去世,自己的亲叔叔就开始拥兵造反了,你不答应也不行啊!而且成师对于晋国君位早已觊觎良久,因此早早就开始进行谋划了,史书上说他是一个“好德”的人,很会笼络人心,在贵族中有很高的声望,“晋国之众皆附焉”。朝野上下都是他的人,人人都在给他说好话,在这个还有些贵族民主制色彩的时代里,昭侯也不能把满朝的大夫都给得罪了,只能在内外的强压之下,将一个具有战略地位的城池曲沃封给自己的野心家叔父。看到自己无法阻止变乱的发生,师服也只能喟叹:晋之乱其在曲沃矣!
出师未捷身先死
野心家成师获得封地之后,马上就开始了窃取晋国君位的各项活动。不少人都对成师在曲沃的部署做了总结,其大政方针涵盖了政治瓦解、外交孤立、经济蚕食,外加军事打击等方方面面,可以说是多位一体,全方位架空翼城方面君主权力。
政治上,成师充分运用了自己好德的优势,说白了就是黑金政治,用经济手段拉拢敌方阵营中意志薄弱的对象,以为己用。这些被拉拢的对象在和平时可以收集情报,作战时可以作为内应,以保证进行军事打击时有更大的胜率。
外交上,同样采用互通有无的手段,他越过翼城的君主,与周边的国家建立直接的外交关系,分离与敌方阵营有邦交关系的国家,建立外部的攻守同盟。能够直接拉拢到自己阵营的要拉拢,不能拉拢的就尽量劝服他们保持中立的态势。
经济上,实行“轻徭薄赋”(那个时候还没有赋税,仍然沿用西周时的井田制),给予农业、手工业生产者更多的优惠措施,吸引附属在对方土地上的劳动者来自己的土地上耕种。诗经中就有关于翼侯治下的平民或者说是奴隶,满心欢喜地逃亡到曲沃的唱段,说明这些工作还是取得了很大的成绩的。
最后,军事打击。经过了六年的细致筹划,到公元前739年,野心家成师建立完成了他的统一战线。看到时机成熟,成师就唆使自己在翼城的支持者潘父,杀掉翼侯——也就是自己的亲侄儿晋侯伯。弑君行动成功后成师迅疾带兵前往翼城,准备趁机夺取君位,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
然而终究没有料到的是,他还没有到了翼城,那边就发生了哗变。翼城的贵族们虽然很“认可”成师的“为人”,但是弑君这样的事情毕竟还是大逆不道的。出于道义上的责任,贵族们很快就集结了大量军队,捕杀了潘父及其党羽,并列兵在城外阻击成师。成师赶到翼城城外的时候看到这阵势,知道大事不妙了,于是干脆谎称自己是来平乱的,算是蒙混过去了。虽然很多人心知肚明,但是收了成师的好处,实在难以启齿,也只好就这样了。
酝酿了六年的军事行动就这样无果而终了,野心家机关算尽结果无功而返,这对成师来说是很大的损失。这次行动使得这么多年秘而不宣的矛盾就这样被公开化了,很多原本没有什么政治立场的人,在知道了他的野心之后,也在一定程度上跟他划清了界限,导致他这些年的运作功亏一篑,也为他以后的运作增添了不少的难度。
而翼城方面被这次的事件搞的也是人心浮动,以下犯上、以臣弑君这样的事情在晋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谁也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那些平日里与曲沃方面暗通款曲的贵族们此时也是举棋不定,事情一旦公开化,就表明他们必然要为以后的前途做出选择。他们所纠结的是,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选票该投向谁。
最为无辜的是那位继位仅仅六年的翼侯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了。他的一生无功无过,即便是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也没有机会实现了。晋昭侯成了晋国内乱中的第一个牺牲品,也是历史进入春秋以来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然而逝者无言,生者总还要把局面维持下去,晋人扶立他的儿子公子平为君,也即晋孝侯。
成师在这次行动失利之后,并没有躲在曲沃城里不敢出来,而是装作没事人一般,经常回到翼城的朝堂上去报到,以自证清白。翼城的贵族们包括新继位的翼侯平,都没有就此兴师问罪。事情都已经暴露的这么明显,还是任由他来去自由,大概还要得益于那个时候的君臣之间,并不存在皇权社会里那种极为严格的人身依附关系,国君对于国内的贵族没有绝对的生杀予夺的权力。而且对于那个鬼神信仰浓厚的时代,人们对于“德”有一种偏执的敬畏,有德而拥有财产土地那也是上天赋予的。对于成师这样的一个“有德”的贵族,而且还与自己有着很近血缘关系的祖父,晋孝侯还真不敢把他怎么样。国君并不掌握贵族的饭碗,轻易不敢触犯国人,杀不杀一个人还要通过民主讨论才能决定,这个时候人脉就决定了一切——善于花钱拉关系不正是成师的长处嘛!
既然如此,成师那也就无所畏惧了,继续厚着脸皮到处给翼城方面挖墙脚,又活动了七年的时间。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代翼成功的哪一天,到公元前732年,壮志未酬的野心家成师在曲沃城的黄昏中,带着终生的遗憾谢幕了。他用十三年的时间筹谋策划,精心酝酿,虽然杀掉了晋昭侯,但是终究还是没能入主翼城。贵族与君主之间的互相牵制,可以保他在做出叛乱的事实之后依然身家无忧,但是也阻挡了他的晋级之路。垂暮之际,他只好把这个梦想寄托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希望他能够代替自己实现这个未竟的心愿。
曲沃庄伯伐翼
成师去世后,谥号为“曲沃桓叔”,他的儿子鲜——也即曲沃庄伯——继承其遗志,成为了曲沃的伯主,继续与翼城方面对峙。曲沃庄伯在位期间,又发动了两次代翼战争,但每当胜利在望的时候,总是会被来自外部的力量所干预,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春秋早期,由于周平王自身破坏礼仪纲常,使得中原诸侯离心离德,天子无法约束征召诸侯,反而处处受到诸侯的牵制,天子所肩负的征伐蛮夷的职责便也无法开展。先前晋文侯在位的时候,代替周王行征伐之事,还能稍微约束周边的戎狄。但是文侯死后才几年晋国就陷入了内乱,翼城和曲沃方面都只忙于内斗而不再理会戎狄,自然也就给这些游牧部族以更大的生存空间。
对晋国影响最大的就是活跃于晋国东部山区的赤狄,赤狄部落不断骚扰,严重的时候竟然能够打到翼城的城墙根下。这对翼城方面的生产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搞得翼城方面内外交困焦头烂额,间接地削弱了翼城方面的实力。而曲沃方面一心投入生产,训练武装,似乎没有受到赤狄太大的骚扰(很怀疑赤狄是不是他们招来的),经过七年的准备,终于在公元前725年十月再次向翼城发难。
这次的行动,曲沃庄伯已经无视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不再像他父亲那样遮遮掩掩,他直接撕掉了挡在他们中间的遮羞布,做起事来也是心狠手辣。为了能够一举攻破翼城,他们事先做了周密细致的准备,因此在经过时间不长的攻坚战后,曲沃方面很快就对翼城实行了有效占领,翼城贵族作鸟兽散。他的堂侄晋孝侯也在乱兵中惨死,成为了内战以来被杀的第二任国君。看到战事进行的如此顺利,曲沃庄伯不由得嘴角上翘,心想一切皆在掌握,有些忘乎所以地摆好了庆功的酒宴,就等着天子同意派人来册封了。
可是千算万算,曲沃庄伯还是没能料到,翼侯的死忠粉竟然那么有志气,仅仅几天之后,他们从西边的邻国荀国搬来了救兵。就在曲沃的将士们踩着翼城的废墟饮酒作乐、庆祝狂欢的时候,猴子请来的救兵从天而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眼看着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曲沃的小鲜肉内心是崩溃的,可是事已至此,谁让自己没多长个心眼儿呢!曲沃庄伯也顾不得许多,仓促地带兵撤回曲沃,第二次代翼战争便就这样又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第二次代翼战争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也对翼城方面造成了沉重的打击。经过这场生死决战,翼城方面虽然赶跑了曲沃的军队,但是却是依靠荀国的外援才侥幸取胜,而且主场作战也给翼城的城市建设和经济社会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与此同时,曲沃方面的军队直接攻入都城,杀掉国君,这对国人的心理上上形成了巨大的震慑,使得文侯时的大国雄心已经荡然无存了。晋孝侯被杀的时候还很年轻,没有合适的子嗣可以登临君位,于是复辟的翼城贵族们把孝侯的弟弟公子郤扶上了君位,勉力维持局面。
这次战事的最终失败,也给小鲜肉曲沃庄伯上了血淋淋的一课,他在回到曲沃后深刻地反思了战争先胜后败的原因后,认为自己之前在外交上的力度还是不够。拉拢结交几个贵族花不了几个钱就可以做到,但是要拉拢一个国家来为自己卖命则需要更多的人生智慧,更何况对方还是晋国正宗,本身就在外交上又很大的优势。
为此曲沃庄伯在此后的七年间,特意加大了在外交上的投入。到公元前718年春季,曲沃庄伯即位的第十四个年头,在取得了周王的支持后,曲沃庄伯联合了中原的郑国、河北的邢国,以及周桓王派来的大夫尹氏和剐氏,组成多国联合部队,以奉王命讨逆为由,浩浩荡荡地向翼城开拔而去。
当翼侯郤看到多国部队的旗帜之后,不敢与天子的军队其冲突,干脆放弃了抵抗,直接收拾了细软向北逃窜而去,曲沃方面没费吹灰之力就顺利拿下了翼城。这次的战争曲沃庄伯可以说是志在必得,所有他能想到的条件都已具备,胜利那是指日可待了!想着父亲多年的夙愿终于要在自己的手中实现了,曲沃庄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酸楚。然而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还没等到他去告慰自己的父亲,触手可得的胜利便再次转化成了失败的眼泪。或许是面对着眼前的胜利景象,曲沃的贵族们都高兴的有些过头了,以至于得意忘形,结果露出了马脚,做出了让周桓王很不高兴的事情,周桓王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决定不再支持曲沃伯,反而开始与他们为敌。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周桓王便与曲沃结下了不解的仇怨,只要曲沃方面敢于向翼城动武,周桓王就必定会干涉,这股无名的仇怨一直被周桓王带到了坟墓里。
而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周桓王翻脸,能够让他产生如此的深仇大恨,实在让人费解。史书上说是曲沃庄伯为取得支持贿赂周桓王,获胜以后就死不要脸地背叛了,因此周桓王才变卦。但是具体是怎么贿赂的,又是怎么背叛的缺语焉不详。翻看公元前718年前后的历史记录,并没有什么可以用以旁证的资料,唯一可以联系起来的只有周郑交恶这么一件事,因此周桓王的心思还要从周郑关系的角度进行分析。
国际势力干涉晋乱
前文我们曾提到,周平王得以顺利东迁,离不开晋、郑、秦等国的支持,因此尽管看不惯这些大国作威作福的派头,表面上还是得承认“周之东迁,晋郑焉依”这个事实,并长期将晋、郑两国定性为夹辅王室的功臣。但问题是,平王东迁之后不久,晋文侯就去世了,而此后的晋国则陷入了长期的内乱,再也无力与郑国“夹辅王室”,平王所能“依靠”的便也就只剩郑国了。而所谓的依靠,不过是对王室权力的垄断和对天子的欺压罢了。
郑桓公在建立郑国的时候,本来就是凭借着王室司徒的身份,以成周戍守的兵力来谋取自己利益的。如今郑国有了定鼎王室的功劳,还兼具王室卿士的身份,自然少不了会更加肆无忌惮地谋取私人利益。但碍于郑国的强大,周平王也只能忍气吞声,低眉顺目地看郑国人的脸色。
巧合的是,就在晋国内部爆发内乱的同时,一场内乱的种子也在郑国萌芽了。这场内乱的起因不少人都很熟悉,那便是郑庄公的母亲嫌恶自己的大儿子,常常怂恿郑武公将小儿子叔段立为太子,到郑庄公即位后,武姜又要求他把制邑封给叔段。制邑在郑国的战略地位,与曲沃在晋国的地位相似,因此郑庄公没有同意,武姜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改封京邑。京邑的位置虽然不及制邑,可也算是一座大城,很容易对都城构成威胁,郑国大夫祭仲就坚决反对这个提议,但庄公实在是执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只好就同意了。
叔段就封之后就开始扩张自己的势力,将京邑附近的许多土地都纳入了自己的管辖范围,给人造成了一种“一国二君”的假象。与此同时他还不断地扩建城池、修缮武备,随时准备着与自己的母亲里应外合,造自己哥哥的反。
与晋昭侯在强压之下分封自己手握重兵的叔叔不同,郑庄公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这个弟弟保持着绝对的优势,而且自打分封他的那一天开始,就时刻在防范着,因此当叔段准备起兵夺权的时候,郑庄公却先发制人,把叔段赶到了卫国。郑庄公紧追不舍,又攻打卫国以讨伐叔段,结果就引发了国际争端,位于郑国东部的列国卫、宋、陈、蔡等国,早就看不惯郑庄公假借王命以肥已的做派,便以此为契机开始对郑国进行联合抵制。
已近暮年的周平王看到这个机会,心想着要和东方诸侯配合起来,削弱郑国的实力,好重振王室的雄风,也好宣泄一下这二十多年来心中集聚的怒火。周平王原本的想法,是任命虢公为卿士,取代原本属于晋国的位置,先削夺了郑庄公手中的部分权力,然后慢慢地跟他较劲。但事情没有成行,就被人透露给了郑庄公,郑庄公自然不高兴,便去找平王兴师问罪。平王害怕郑国,便否认自己有过这样的想法,而且还提出愿意跟郑国交换人质。
但好死不死的是,就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周平王就去世了,而周朝送往郑国的人质王子狐也突然暴毙。尽管郑国并没有加害人质的理由,但王位的继承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你郑国,这事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更何况后来即位的周桓王也不是别人,正是王子狐的儿子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还能怎么解释?因此周桓王刚刚即位,便再次提出要分权给虢公。郑庄公也是个暴脾气,他顾不得先王正在丧期之内,就让祭仲把周朝的庄稼给收了,使得周郑双方的矛盾更加激化。虽然后来双方达成了和解,但仇恨的种子已然种下,就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消除,直到最后两家人兵戎相见。
公元前718年联军伐翼的事件,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发生的。按照《左传》的说法,曲沃与郑、邢联军伐翼时,周桓王派了王室大夫助阵,不久后,又是因为曲沃庄伯背叛了周朝,才引来了虢公所统帅的王室大军的征讨。曲沃庄伯究竟是如何取得王室的支持,又是如何背叛王室的,其中并没有任何交代。如果结合周桓王与郑庄公之间的关系的话,我们似乎可以推测,曲沃庄伯此次的战事并没有请得天子的同意。相反,他看中的是郑庄公在王室说一不二的权威,因此便以其有限的资源,把赌注都押在了郑庄公的身上,试图通过其在王室的影响力达成自己的目的。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周桓王对于郑庄公的专权早已忍无可忍了,因此当他听说郑国又打着王室的旗号出去帮人打内战的时候,心中的无名火便猛然爆发了。
在这个过程中,为周桓王所倚重的虢公忌父的态度,显然也是不容忽视的。我们知道,虢国在过去几十年里跟周平王一直不对付,其先君虢公石父和虢公翰,分别是幽王和携王的近臣,是周平王最大的敌人。但随着周平王的去世,继任的周桓王需要寻找一个新的合作者来制衡郑庄公,而虢公忌父也希望能够恢复祖父时的荣耀,可以说是各有所需。既然双方都有改善双边关系的意愿,自然也就能冰释前嫌,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但依照双方的力量,完全削夺郑庄公的权力似乎并无能,便只能通过分权的办法,逐步对其手中的权力进行侵削。
至于如何分权,这其中的细节显然不是我们可以获知的,但至少从地理上,虢公的权力不可能越过郑国渗透到东方,他显然也不希望郑国染指西方事务。因此在虢公看来,晋国与曲沃的内战,是自己势力范围内的事情,郑国干预晋国内战,就难免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为了向郑国示威,虢公必须要在晋国事务上猛刷存在感。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场发生在成周的政治斗争,其战场却选择在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地方。在曲沃借用郑国兵力攻下翼城半年之后,周桓公突然下令,让虢公忌父统帅大军讨伐曲沃,使得曲沃庄伯所主持的第二次伐翼战争再次功败垂成。曲沃方面在受到了来自周王的军事打击之后,军力严重受损,整体实力陷入了内战以来的最低谷。供养多国部队和抵抗天子战争造成的费用,也花光了他大部分的积蓄,实在是民生凋敝,民怨沸腾。
看到此情此景,曲沃庄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就因为自己的草率和误判,使得过去二十多年来,曲沃两代人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而他这几年在外交上努力结交的荀、董等国,也都因为周桓王的态度而纷纷背叛,成了自己的敌人,让整个曲沃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以后只要天子的态度没有发生转变,任何一个野心家都可以打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对曲沃进行所谓“正义”的战争,任他做出再多的努力,都无法扭转局面,曲沃难道从此就要灭亡了吗?想到这里,一股绝望的情绪猛然占据了他本已寥落的心,从此以后便一病不起。
翼侯的最后反击
公元前716年,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无穷的愤懑,在位十六年的曲沃庄伯溘然辞世。他的儿子称,也即曲沃武公,捡起了父亲给他留下的那个烂摊子,内心也是充满了绝望。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翼城方面连续不断的进攻,让他根本无法像祖父和父亲那样,从容地养精蓄锐。干脆认输吧!他决定向翼侯低头认错,归附称臣,于是派人到翼城去请和,自己带了几个随从到桐庭去等候旨意。
此时翼城的国君已经不是跑掉的那位晋郤同志了,而是他的儿子晋哀侯。这事还得说回两年前,当年虢公忌父奉王命伐曲沃,目的不过是为了跟郑庄公掰手腕,因此并不关心翼城的局面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他到了翼城之后,甚至都没有派人找寻那个临阵脱逃的国君,而是图省事就近找到了翼侯郤的儿子公子光,漫不经心地举行了国君受命的仪式之后,就打道回府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随邑翘首期盼天王大军的翼侯郤简直惊呆了:怎么还会有这么不靠谱的操作?难道不该是接我回去复位的吗?
不仅他理解不了,国内的很多大夫也无法理解,其中就包括出自“怀姓九宗、职官五正”的嘉父。他实在看不懂虢公的操作逻辑,干脆甩手走人,到随邑去找寻老国君的下落,不久后又保护着老国君避居到位于国都翼城西北的鄂邑(乡宁县)终老。翼侯郤此后再也没能回国,因此被人称作晋鄂侯,而他的儿子光,便是后来的晋哀侯。
晋哀侯在继任国君之后,因为有了天子的支持,还有不少诸侯的投怀送抱,胆气陡然增加了不少,于是便“宜将剩勇追穷寇”,对曲沃进行连续打击,直到把庄伯打到去世,把武公打到认怂,还依然不解气。不过也怪过去被曲沃打的太狠,国中上下早被曲沃人的狡诈吓破了胆、惊破了魂,当曲沃的使者来到翼城的时候,人们始终不敢轻易相信对方的诚意。晋哀侯满腹狐疑的看着曲沃的使者,心想你不是在蒙我吧?但是明面上又不能掉了国君的面子,于是就说道:“杀君之仇不共戴天,礼仪纲常不容亵渎,我现在是奉了天子的命令讨伐不臣,是不会与你媾和的!有种你就放马过来,带着你们的勇士,在郊外的原野上,真刀真枪地来一场对决。你若胜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就认栽;你若不胜再来请和,我就放你一马。”
曲沃的使者听了这口气,知道这事多半是不成了。多国部队刚走了没多久,临走的时候还放了话了,“你要敢揍翼城,我就回来揍你!”曲沃人被联合国军打的七零八落,哪里还敢再去招惹他们,况且要是能打谁还跟你讲和呀?看着朝堂上翼城君臣的嚣张气焰,虽然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寻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回去。只听到翼侯在后面叫嚣着,“你回来啊!你到底敢不敢决斗?你要不跟我决斗我就天天都你家门口割麦子去!”
最后的希望也被翼侯无情地抹杀了,曲沃武公的精神几乎都要崩溃了,他的肩上所背负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没有承受过的重担,他的面前呈现的也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困局。可是他想哭却不能哭,想放弃却不能放弃,因为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都在他的手上,他必须振作起来。回到曲沃以后,他关起了大门,一心一意谋发展,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在这个艰难的冬天里存活下来。
晋哀侯果然没有食言,他每天派兵前来叫阵,还时不时地派人过来骚扰曲沃的周边,一到秋天就派了大兵去割庄稼,让曲沃人苦不堪言。曲沃武公虽然血气方刚,但是面对此情此景也只能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翼城方面也只是叫的凶,实际上还是外强中干,没什么真正的能耐,经受了这么多年战火的摧残,实力早就被掏空了。因此,这种连续的军事打击持续了七八年的时间,但却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决战,充其量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骚扰。
曲沃武公厚积薄发
曲沃方面一直都采取防御的手段,不跟翼城军队短兵相接,估计也挨了对方不少骂。但武公从不理会翼城军队的骚扰和谩骂,任由他们每天在城外大骂曲沃的伯主是个窝囊废,他就是赖在城里不出来,搞的翼侯也只能派人到曲沃周边去收庄稼。时间长了之后,翼城上下也觉得没意思,到曲沃收庄稼就跟出去郊游似的,组织纪律也渐渐涣散起来。
这种不咸不淡的局面维持到了联军伐翼的第九年,也就是公元前710年,就在哀侯还像以前那样到径庭(现曲沃县听城村)割庄稼的时候,他做梦都不会想到,那个一直被他们骂作是窝囊废的家伙,竟然不声不响地摸出来了。曲沃受了这么多年的窝囊气,但是一直都密切关注着翼城方面的动态。这次翼侯刚刚出动,径庭的人马上就把消息通报到了曲沃,武公知道他们没有什么戒备心理,于是便倾巢出动,经过不怎么激烈的交战,轻轻松松地就把翼城的收庄稼队打败了,曲沃武公窝了多年的心火终于得到了爆发。
晋哀侯没料到曲沃的这个窝囊废竟然还敢真打,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于是也不管那些割庄稼的军队了,玩命地往回跑。曲沃武公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哪能让你这么轻松地就跑了,也玩命地追。追到了大晚上,终于在汾河边上(汾隰)找到了晋哀侯。这个时候哀侯所乘坐战车的骖马(战车有四匹马,位于两侧的就被称为骖马)被树木给挂住了。刚要下车,就听见远处的战车轰隆隆地朝这边开了过来,心里那个着急呀,就不停地催促手底下的人赶紧把马从树丛里拉出来。手底下的人更是害怕,牵马的手发起抖来就跟跳广场舞似的了,越是着急,牵马的绳子越是跟树枝纠缠不清。晋哀侯眼看着那个窝囊废就追过来了却死活走不了,跑也跑不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那个窝囊废的阶下囚。
径庭之站是内战中唯一一次在野外进行的战斗,其结果是晋哀侯又被曲沃方面杀掉,成为了内战以来第三任被杀掉的君主。不过由于曲沃这几年被欺压的很惨,根本没有喘气的机会,其经济状况比翼城要差很多,只能趁对方松懈的时候出奇兵制胜,不敢趁胜掩杀到翼城去打攻坚战,因此在取得大捷之后便很知趣的收兵回去了。
但是这一战对于翼城方面却起到了极为强大的震慑作用,经历过上次联军伐翼一战之后,翼城早就已经元气大伤,只不过是在周桓王的打击下,曲沃比他们更惨。他们在联军的支持下,靠着曲沃的粮食养活自己,还能嚣张几天。径庭之战失败后,翼城连最后闹腾的勇气都没有了,贵族们手忙脚乱中将晋哀侯的儿子小子侯扶立为君,苟延残喘地延续生命。而曲沃却因此获得了稳定的发展空间,没有了翼城的骚扰,他们终于可以欢欢喜喜地收庄稼了,没用了多长时间,就恢复了元气。这个时候的曲沃武公虽然没有在名义上取得晋君的地位,但是已经可以完全凌驾于翼城君臣之上了,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意摆布那个坐在翼城大殿上的小子侯。
到径庭之战的第五年,也即公元前706年,曲沃武公召请小子侯到曲沃去,小子侯害怕,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是又不得不去,果然到了曲沃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曲沃武公算起来也算是小子侯爷爷辈的人了,他此次召小子侯前来,极有可能是想以武力胁迫小子侯禅让晋君之位,让他以正式晋君的名义出面恳请周桓王同意权力的让渡。可偏偏小子侯虽然年纪小,却也算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并没有同意他们的要求,而是选择慷慨赴死。翼城的贵族们也都知道国君此行必有一死,在国君临行之前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在把送死的国君送出城之后,翼城上下守备森严,随时准备抵御来自曲沃的军事打击。而告急的飞鸽传书也昼夜不停,在小子侯到达曲沃的时候,将消息传到了周桓王的耳朵里。
自上次多国联军伐翼事件发生后,奉王命讨伐曲沃的虢公忌父终于如愿地成为了王室右卿士,周郑之间的关系也进一步恶化了。而被桓王寄予厚望的东方联盟,也并未有效地封堵住郑国的势头,反而被郑庄公用远交近攻之计一一击破,最后都变成了郑国的跟班,郑庄公也就成了春秋历史上的第一个准霸主。
郑庄公本来就不听管教,如今又成了东方诸侯的领袖,更加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周桓王哪里还能看得下去,于是就直接罢免了郑庄公的职务。郑庄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既然你不给我权力,那我就自己争取,他不仅不再朝见天王,甚至还产生了取代天子的想法,不免又引起了桓王的震怒。公元前707年秋天,周桓王召集了虢、卫、陈、蔡四国联军,御驾亲征讨伐郑国。双方在繻葛展开决战,其结果是天子的大军被郑国打败,周桓王自己也被射中了肩头,天子威严扫地。
繻葛之战发生的时间正是曲沃武公诱杀小子侯的前一年,可见曲沃武公还是想趁着王室虚弱造成既成事实。周桓王在中原别了一肚子气,正愁找不到出气筒呢,可巧就听说老冤家曲沃又在惹是生非,知道又有软柿子可以你饿了,当下便又委派虢仲调兵征讨曲沃。曲沃武公自知不是对手,再次展现了他窝囊废的本色,躲在曲沃城里不出来。虢仲带兵在曲沃城外转了一圈后觉得没趣,就到了翼城里,以天子之命立晋哀侯的弟弟、小子侯的叔叔公子缗为君,随后班师。
周桓王对这个结果显然是不满意的,他需要的是胜利的消息,是高奏的凯歌,是能够重新树立天子权威的捷报,虢仲如此草草了事显然是辜负了他的信任。于是到第二年(公元前705年),他又派虢仲调集芮、梁、荀、贾四国兵马前来讨伐。这次曲沃是真扛不住了,再次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军队被打的七零八落,城池土地满目疮痍,让曲沃武公再次认识到了周桓王誓与曲沃死磕到底的决心。
晋武公统一晋国
此战过后,曲沃武公并没有像他父亲那样陷入消沉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而是对过去的战略进行了革命性的调整。首先是为了避免翼侯趁火打劫,让过去被长期压制的悲剧重演,他把曲沃的政治中心,从如今曲沃县境内的旧曲沃城,搬迁到了如今闻喜县附近的新曲沃城,以避开翼城的直接侵扰。与此同时,郑国以一国之力单挑东方列国,并一举击溃王室的故事也给了他不少的启发,让他认识到了过去一贯采用的“斩首行动”的局限性。如果想要得到长远的发展,目光就不能仅仅局限在翼城,不能仅仅把目标定位为统一晋国,而是要以更开阔的视野,更加积极进取的态度,让自己占据整个周边地区政治秩序的主导权,否则就永远无法避免沦为他人工具的命运。经过这样一个转变,曲沃武公终于从内战思维中解脱了出来,不再为了一个晋侯的名分而招来别国的干涉,转而采用了一种“以农村包围城市、以郊邑包围国都”的新战略,其首要的目标便是收复和巩固晋国过去的疆域。
我们知道,在晋文侯时期,趁着王室的内乱,晋国攫取了汾河流域的不少土地。但随着晋国内战的推进,其他诸侯在干预晋国内乱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开始蚕食晋国的领土,因此武公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把这些被蚕食的土地重新夺回来。而在曲沃渐渐壮大的过程中,王室的力量却是江河日下。特别是在周桓王死后,王室内部开始出现了接连不断的内乱,再也无暇顾及晋国的那些事儿了。当王室失去了干涉的能力,翼城便已然是曲沃的囊中之物了,但武公却并不急于吞并翼城,反而趁机从王室的内乱中牟利,二者之间的政治关系也开始出现逆转。
曲沃武公曾经攻打过周朝大夫的采邑夷邑,取得了大胜,生擒夷邑大夫诡诸。为了庆贺这次胜利,给自己儿子取名诡诸,就是后来的晋献公。因为周朝另一个大夫蒍国的求情,武公同意释放诡诸,后来夷诡诸和蒍国之间发生了矛盾,蒍国就向曲沃告状说夷诡诸不知道知恩图报,让曲沃灭掉他。曲沃武公就趁子国作乱的机会灭掉了夷国,并最终占领了夷邑。除此之外,武公在其征战中还灭掉了不少的敌对国家,比如早年曾干涉晋国内乱的荀、贾等国,都是在其晚年被并入曲沃版图的。
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曲沃已经超越了原先晋国的传统版图,成为晋南地区政治秩序的缔造者和主导者,而翼城则在曲沃的封锁之下,几乎成了一座孤城,曲沃武公在诸侯的心目中早已成为事实上的晋君。这时的曲沃武公已经垂垂老矣,想到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完成祖父在七十年前的夙愿,希望自己能够以晋国国君的身份进入宗庙。
经过长久的思虑之后,他终于迈出了人生的最后一步。公元前679年,曲沃武公派兵一举消灭了被困翼城徒留虚名的晋国公室,最终完成了晋国的统一大业。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晋侯缗,也在这次战争中成为了内战中被杀的第五任国君。
这个时候,曲沃与王室以及虢国的关系已经完全不同往日,即便是他不向王室报备,诸侯也必然要承认他晋侯的身份。但为了能够告慰祖父桓叔和父亲庄伯的在天之灵,他还是命人将翼城缴获的珍宝器物全部输送到成周,献给新继位不久的周僖王。周僖王自知无力干涉,干脆也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派虢公到晋国去举行正式的册封典礼。
这一年是公元前678年,曲沃武公终于完成了从祖父以来,延续了三代的梦想,正式晋位为晋侯,这一年也成为以晋武公纪元的元年。为了这个梦想,他们用了67年的时间,付出了三代人毕生的心血,经历了无数的艰辛和苦难,终于得以实现。然而晋武公所得到的,也只是在他死后,以晋君的身份进入了宗庙,并没有多少时间让他来慢慢品味。在他成为晋君的第二年,在他七十八岁的时候,便满含着辛酸和幸福的泪水,离开了他辛苦经营了近四十年,并最终缔造统一的晋国。
然而,在他死后,晋国国内公族之间残酷的杀戮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的骇人听闻。这一切,对于他说,都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