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真直接跑到了家,她顾不得其它,换下湿漉漉的衣裤,立刻在灶镗里生起火,烧起水来,水快开时用柴火烧出的红炭在火龛上用铁锹炒了一把盐;用大洋瓷罐煮茶和老姜水驱寒,时不时打一两个阿鼽,鼻涕水流荡出来,她真的是受了寒,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几个时辰寒气的浸噬,手揉了几下鼻子,皮肤上皱起鸡皮疙瘩,勺子在锅中舀水入大木桶,铁锹中的热盐倒入水中,“区”的一声,盐水发白四散,溶进水中。
大木桶的水倒了一半入大木盆里,在屋后檐下洗澡,直到全身搓出热气,冒汗才结束;穿上衣服后,到火龛中倒了一碗驱寒茶,喝的头上冒了大汗才放心地准备晚饭。
谭老倌头颞骨两边贴着膏药,头还有点晕,听到女儿回来的声响,从房里踽踽地扶墙搀门移出来,有气无力地坐在火龛边,他知道女儿在巨杉下躲雨躲到这个时候,象这么大的雨,除了回家,方圆几公里也没有个躲雨的好去处。
蔡聪还在路上,蔡老倌养的土猎狗已经沿路寻来,黑夜里见到蔡聪便停下站在路旁,“安安”地向主人撒娇,尾巴在昏暗的月光下摇的似把绒扇,后脚立地,前爪扑向蔡聪,兴奋地在他前方转来旋去;蔡老倌知道雨一停蔡聪马上会回来,早早准备了一大锅热水,熬了一沙罐老姜枫叶茶,还放了盐和花椒,只等蔡聪的到来。
蔡聪在澡盆中泡完热水澡,喝着他爸倒在碗中的辣茶汤,身上的毛孔才张开,汗液从张开的毛孔中溢出,草草吃完饭,睡在床上,焐上冬天的大棉被,让热气氤在被中发汗,虽难受的很,但只是一时的难耐,第二天醒来,垫被上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他掀开被褥,把床单及棉絮晒在外面走廊上。
这场雨使山里人一年吃饭有了保障,他们只要晚稻的稻谷盛满楼上的仓廒,便心满意足;蔡老倌祖上原是猎户,所以独门独户住在这深山中,若是谭老倌一家不逃荒至此,蔡老倌是很舒爽的,每年在稻田里种一季中稻,平常背一支猎枪,带上两条土猎狗在大山里转悠,打到什么猎物都能换上些许盐钱和生活费用。
谭老倌家是为躲避战乱才逃荒至此,只求生活稳定,不出意外就万事大吉,正赶上解放和土地改革,心里压力也就轻松了许多;半山腰的住房本是一幢过路凉亭,住了一段时间,村里在亭旁帮他盖了几间泥砖房,从此安顿下来;他混在金山银山也不识宝,每年最多养两头猪,十几只鸡和一条守家的狗,如今改革开放分田到户,也落得过安逸,每年种两季稻,其它也没什么事可干。
过了一天,蔡聪背着锄头来整理稻田,被水冲坍的埭水口重新垫上石头修复好,把稻田中的豁口补上,干完活后,在巨杉下歇了会架起茅草房来,当盖稻草时谭真忽然出现在草房下也不说话,只是用长木棍叉着稻草梱递给蔡聪,草房再一次盖好加固;两人休息时谭真问及了那一夜,蔡聪说什么也没有看到,谭真怎么也不相信他。
这以后,蔡聪觉得她变了一个人似的,变的躲闪,含蓄,娇羞,没有从前那么大方,开朗;谭真确实变了,她少女的内心莫名地喜欢上了他,认为那天他看见了她的身体,似乎认可自己就是他的人;山里的姑娘就这么地纯洁,尤如山中的泉水那么甘甜清香。
过了些日子,蔡聪背着行囊,徒步走出了大山,黉门学子,发奋图强,还有一年的学业,即将在师范学院里结束;谭真知道他要上学去,在他经过的大路上等着,把手中亲手纳的一双布鞋和为他学织的围巾一起送上,叮嘱他放寒假时一定要回来。
谭真在蔡聪离开后的白天都难熬,何况那些夜,她计算着寒假的来临,掛念着他的生活,蔡聪你是否安好;蔡聪接过谭真送的礼物,根本没有往深处去想,他的青春没有任何启迪,如松树枝上结的结,木疙瘩一砣死不开窍。
冬季的寒冬里,假期的到来使谭真对蔡聪有了期盼,她认为蔡聪是会回家,会回来看她的,可是他没有按她预期的想象,蔡聪过年没有回家,因为路途的遥远,时间的短暂,经济的许可,他真的没有回来;谭真在那条路上希翼了几天,盼了半年,她终于对他回来失望了;谭真没有真正走出过大山,她想沿着这条山路去寻觅那个心中的呆子,“呆子你在哪?回来呀!你的罈子在等着你……”,山谷回应着她的呐声,大地山川和整个地球都知道了她的心思,唯有那呆子不知道,他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