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和他一起玩打仗。我们从柴垛各自取了一根葵花秆当作枪。
“如果整个脑袋或者半个身子完全露出来,被敌人发现并开枪打中的话,就算死了。”他给我讲游戏规则。
“好。”我点头,“那怎么算开枪呢?”
“拿枪对着敌人,说‘啪啪’就代表开枪。”他端起葵花秆对着雪人,“或者说‘哒哒哒’也行。”
我们开始游戏。他的阵地在房前,我的阵地在房后。我们倚靠房身,开始向对方射击,“啪啪”“哒哒哒”此起披伏。在这过程中,我胜少败多,因为我刚开始玩,还不懂得一些战术。比如,我蹲在这面墙下射击,他围着房子跑一圈,绕到我身后,结果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死掉了。比如,他蹲守在一个墙角,不露头,不出声,我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以为他不在那个位置了,便无所顾忌地大摇大摆走过去,结果被他一个“啪”,又死掉了。比如,我们两个同时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之下,但他反应明显比我要快,先来一句“哒哒哒”,我张口慢了点,自然又死掉了。经过反反复复的失败,我也逐渐摸索出一些门路来了,陆续赢了几次。他和我说,两个人玩有点无聊,不如人多玩有意思,改天他把其他人招来一块玩。
“等我明年收了就还你。”王大爷和父亲一前一后从房里走出来。王大爷身上背着半袋米。
“我爸是来你家借黄米蒸豆包的。”大牛小声对我说,“我家今年没种黄米。”
“我家种了,我爸收了能有一袋子。”我说。
“啥时候都行,反正今年我够用。”父亲连忙说。
“大牛,”王大爷招呼大牛,“走,跟我回家。”
“我不。”大牛嚷道,“我还没和羊孩玩够呢。”
“你看我说啥来着。”父亲说,“玩上一会儿就好上了。”
“玩是玩,到吃饭时候可得回家啊。”王大爷叮嘱大牛。
“嗯呐。”大牛答。
“看你说的,在我家吃饭还不行咋地?”父亲埋怨王大爷。
“这孩子不懂规矩,得哪吃哪。”王大爷说着说着就出了院门。
父亲把王大爷送出去很远,然后转身回来,对我和大牛说,如果觉得冷就进屋暖和暖和。
我和大牛一直玩到下午。猫冬时节,在我们这里家家户户普遍吃两顿饭,早饭七八点钟,晚饭两三点钟左右。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牛说他要回家了。我有些舍不得,想留他在我家吃饭。他说他爸不让,明天再来找我玩。
果然第二天早饭刚吃完,他就来找我,这次不是他一个人,还带了两个男孩,就是上次和他一起扔土块的那两个男孩,穿警察服的叫孙小,穿棉袄瓤的叫二壮。他们两个先是当着我的面把老疙瘩一顿臭骂。然后我就原谅了他们。不但原谅,还接纳他们在我们家一起玩。
我们先玩打仗,然后藏猫猫,后来又玩拍老疯子,就是一个人当老疯子,追其他人,追到的话了,那个人就接着当老疯子追其他人,以此类推,比的是谁跑得快,不被抓到。我们围着房前房后跑来跑去,我们绕着老榆树跑来跑去,我们满院子跑来跑去。我在跑来跑去中感受到集体的快乐,这种快乐在和翠萍一起玩的时候是根本体会不到的。我不是说和翠萍在一起玩不快乐,其实,我们两个一起玩也很快乐,但那种快乐有别于这种快乐。
后来不断地又有屯里其他一些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加入进来,我的伙伴队伍不断壮大,但玩来玩去,和我玩得最好最长久的还是大牛。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没有妈的缘故吧。
玩着玩着,我们就觉得我家院子的空间太小了,已经容不下我们越玩越野的心。父亲对我玩的范围有严格限制,他不许我和外人跑出这个院子。所以我一直在院里和大家玩,但这限制是针对我的,不是针对大家的。大牛他们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永远被拘束在这巴掌大的地方里面。他们开始撺掇我出去玩,因为院外的世界广阔无边。
“你有冰车吗?”大牛问我。
“没有。”我摇摇头,不知冰车为何物。
“那好,明天我拉冰车来。”他说,“我们到跳跳河里滑冰车怎么样?”
“好是好,就怕我爸不让。”我有些担心,除了父亲以外,我还没跟第二人走出这个院子。
“先不告诉他。”大牛给我出主意,“我爸也是这不让那不让,但我事先不告诉他,事后他知道了也就不说啥了。”
“那行吧。”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尝试一次,毕竟我需要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来满足日益增长的快乐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