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天气回暖,万物复苏。伴随着土地日渐松软,冬小麦已经结束了它漫长的冬眠期,在蕴足了一冬的能量之后,开始返青,将要发力生长了。
今天守义叫上了守礼和守智,正在给河东的麦田浇水。这一场返青水如果浇的及时,对于提高小麦的产量是非常起作用的。面对这块即将置换出去的良田,守义很是舍不得。当年村里实行了包产到户,守义家分到了两块地,还有一块在村西,他对这两块地都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地里没有一寸硬板的地方,土壤里没有一颗石子,夏天畦里几乎见不到一根杂草。守义经常说:“土地是最诚实的,你给他几分耕耘,他就还你几分收获!”
河东这一大片土地上,守义家的麦苗出得非常好,麦苗又匀又绿,这就叫:“庄稼靠人管,人勤地不懒!”而相比之下,大哥守仁这片麦田,麦苗长得可太惨了。又矮又黄,还常常见到大片的土皮上,没有一棵麦苗,当然,这都是因为他们的不用心造成的。
因为周守仁有正式工作,每天都要按点钟上下班,所以他在地里劳动的时间有限。平时只有秦爱珍下地干活儿,别看她当了大半辈子的农民,但是直到现在她干农活儿也没有门道,手脚慢不说还经常做反手活儿。而为前和为红下地的次数,每年都是数得过来的,他们每次穿着旧衣服下地,总是堵气囊囊的,总是敷衍了事,因此现在麦苗长成这样,也就不足为奇了。
秦爱珍地虽然种不好,不过她干农活儿时,却有一个爱侵地头的坏毛病,每次叠埂时,她手中的锄头总是习惯性地向外扩张一些。右侧的守义饱受其害,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不予理会。不过左侧的人家,可不吃她这一套,没少了与她吵架。有一次,甚至闹到了两个家庭的成员齐上阵,那天为前和为红都叉着腰站在了地头上,撸胳膊挽袖子地要干仗。若不是守义正巧一步赶上了,在中间劝阻,后果可能就不好收拾了。
今天守义叫上了守礼和守智忙着给麦田浇水,守义刚才也叫了大哥周守仁一起来,而周守仁一遇到这种事,就像是给别人干活儿似的,总是那么腰来腿不来的。这不,这次又跟上次一样,他又让守义、守礼、守智三个兄弟先过来,说自己稍后就到。
守义三兄弟都换上了旧衣服站在了麦地里。守礼穿上了胶鞋,这个时候也抡开了膀子,拎着锹在麦田里东挖西堵。一提到干活儿,守智更是非常积极的,今天他连胶鞋都没顾上穿,只穿了一双旧布鞋就跑到了地里。守智在市里有一份临时工,为了多挣钱他舍不得旷工。家中地里的活儿他也不舍得扔,每年到了抢农活儿的时候,他就像个拼命三郎一样,敢把两天的活儿一天干完!
守智和媳妇刘广芝,是五个兄弟中心思很活跃的一对儿,他们为了过上好日子,不怕脏也不怕累。刘广芝的娘家是丁范村的,兄弟姐妹六个,她排行老末,比她的大哥整整小了二十岁。她的父亲曾是这一带很有名的老中医,家里的日子要优于别人家,所以她的五个哥哥、姐姐,都有条件读书,并且都考上了学,毕了业之后,也都找了令农民们羡慕的“铁饭碗”,家也落在了市里,永久性地脱离了农业社。可到了刘广芝上学的时候,正赶上了全国范围内的自然灾害,她的父母供她上学已经力不从心了。当时刘广芝整天也被饿得两眼冒金星,后来索性书也读不下去了,自此就当了农民。
但是,刘广芝并不甘心,她仍然有着一个愿望,那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她也能像五个哥、姐一样变成城市户口,也住进市里的楼房,最好也能找到一个“铁饭碗儿”,为此她一直在做着不懈地努力。目前刘广芝在哥姐的帮助下,挤进了一家国企商店上班,在那里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幻想着能得到一个转正的机会。另外她还在四处找关系,打算办个市民户口,如果成功的话,不仅离市里更近一步,而且对将来闺女为霞的考学,也会有很大帮助的。
而更守智和广芝最感到欣慰的是,正在上小学五年级的闺女为霞,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在全年级长期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而且还担任着,学校少年先锋队大队长的光荣职务呢!
由于去年冬天的那场雪下得很大,现在麦田里并不是很干,所以这次水浇得很顺利。等到大哥守仁到了地头上的时候,他家的麦田里的水,都已经流了将近一半儿了。现在守仁,却穿着接人待物的衣服,精神饱满地站在地头上,嘴里还叼着烟。看样子,今天他是又不打算迈进这泥泞且又冰冷麦地里了,弄不好还像往常那样,等见到自家这块地里的水流满了,就会离开这里,到乡兽医站报到去了。
这时守仁站在地头上高声喊:“东头高水流过不去,快用锹挖一下!”守义穿着一双帆布胶底鞋,拎着铁锹,踩着水急速走了过去,按着大哥的指示挖了起来。因为浇水时,需要一个畦一个畦地搬塑料软管,还要疏导水流。现在守义的两只鞋里早就灌了水,泥巴沾得全身都是,站在这个春寒料峭的麦地里,他的双腿感觉是非常冰凉刺骨的。守仁又突然高喊:“别铲到麦苗啊!我这块地里本来麦苗就少,再被你铲去几锹,那还打啥麦子啊?”守仁唏嘘着,脸上露出了急躁的情绪。这时守智也急忙躺着水过来,跟着二哥守义来挖土埂。
看着兄弟们这么积极地听从自己的调遣,守仁得意地笑了,他抽着烟呲起了小白牙,扯高嗓门儿说:“我不用动手,只要站在地头儿上说几句话,就能顶得上你们两个人干!”守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听完这话之后,便立刻地从麦田里走了出来,拄着铁锹站在了守仁身边。他也掏出了烟,点着了抽起来,然后对着麦田里高喊:“二哥!三哥!别干了,都上来!”守义和守礼不明白守智是什么意思,都站在水里愣愣地看着他。
守智接着说:“刚才大哥不是说了吗?一个人站在地头儿上说,就等于两个人干!那咱哥儿四个都站在地头儿说,不就顶上八个人干了吗?”守义和守礼这才反应过来,对视了一看在麦田里哈哈大笑起来。守仁气得把脸一沉,狠狠地瞪了守智一眼,然后窝气憋火地甩开大步走了。三兄弟看着他生气离开的背影,笑得更大声了!
转眼间已经春暖花开了,新绿从枯草中探出了头,东思河里的河水已经开始融动了,燕子成对儿地在东思河上空飞翔,温暖的春风弹奏着春天畅想曲。
村北的机动地里,村长周庆方正在组织着村民们划定地边儿。各换地户的位置,是通过抓阄的方式决定的,周守义一家抓到的位置还算不错,离家比较近。这个牛场也按照周守仁的规划,本着长远、节约的原则,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而资金的问题,则是各想各的办法解决了。对于守义、守礼和守智三个家庭来说,平时过日子的钱是有的花的,但要一下子掏出一万块钱来,是真的掏不出来。这次葛华又从娘家的几个兄弟姐妹手中,借了绝大部分,终于凑足了这一万块钱,守礼和守智,也基本上是依靠从亲戚手里借,对能张开口的人都开了口,最终也把这一万块钱凑上了。
而“张大嗓门”张友明一大家子,则是完全照搬了周守义一家的方案,也开始了筹建养牛场。但他家人口更多,在统一意见方面尤如凿隧入井、阻碍重重,好在张友明有个大嗓门儿,硬是把众兄弟捏聚在了一起。其他的农户大多都动了工,人人心里都有着一份美好的期待。
“李大明白”和“变压器”父子俩,手气是真没的说,他们抓到了离村里最近的好位置,这比离村远的养殖户可方便多了。不过对这个人家来说,位置好与坏都是一样的,他们一是拿不出本钱来建养殖场,二是怕挨累,三是怕赔本。所以这么多天里爷儿俩一直是在观望,养殖场没建成,反而把农时给误了,连庄稼都没种上,眼看着这块地上长满了“气死驴”的野草。
河东的砖厂,在书记周俊田地指挥下,也正在热火朝天地修复着。这里果然见不到村长周庆方的身影了,在周俊田身边跑前跑后的都是村委员张贺。 周庆方卖了那么大的力气,替村委会说服了那么多换地户,签了所有的换地协议,却仍然没能在砖厂里获得一个立锥之地,来了个“鸡抱鸭子——白忙活”!
河东岸的李进喜那块麦田,麦子长势也很好,他看着村北机动地里,沸反盈天地动了工,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羡慕。而他一直自许,自己是村里唯一独清独醒的人。他觉得换了地的农户,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养殖手续,并且顺利地建起了养殖场。他觉着总有点不对劲,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因为这些年来,村里有多少人打算在自家地里干些副业,请求村委会为自己办一下必要的手续,而且也没少了请周俊田和“眼镜周”等人吃吃喝喝。但是周俊田等人,几乎把这些人的筷子都嗦细了,却连一份儿手续也没给各户办成!所以这次发生的事儿,没准儿就是一个惊天的骗局,周俊田哪能有这样的好心,给这么多村民办这么大一件好事呢?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