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槐开的花儿,实在说不上香。可在我们老家晋南,马路两侧、田间地头铺天盖地开着的黄白色小小槐花,簇拥着她母体绿色浓密的树叶,给炎热夏天带来凉爽的同时,似乎也透着一股清冽甘甜的香气,沁人心脾,惹人陶醉。
槐树是普通的得不能再普通的树。在北京工作生活多年,只知道国槐是北京市市树,却从不曾留意过开花的槐。我想这也不奇怪。大部分人可能都会把植物分成赏花的和不能赏花的。赏花的植物被人宠幸于盛花期,繁花过后,又有几人认得是玉兰还是丁香呢。不能赏花的植物,人们享受它的绿荫庇护,称它为天然氧吧,却又不会去关心它不起眼的小花。
槐花儿委实是小。我们老家把未开的槐花称为槐米,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可就是这小小的小花(应该是开着小花的槐树),在今年这个七月,将我深深地迷住了。我想,它首先是以多取胜的。不管是作为街道的景观树,还是生长在田野的经济林,大槐树总是会随时随地和你不期相遇。你散步,它在你头顶,一阵风吹过,三五花瓣摇曳落下,或许还掠过你发梢。你开车,它在山间沟壑耸立,一片翠绿中,点缀着无数颗黄白色小槐米的球形树冠像一幅幅绿底白花的刺绣,若是再衬上蓝天白云和山的剪影,那真是美得不可言说。这个时期,与槐树同样开花结荚的还有栾树和椿树,栾树灯笼似的蒴果是黄绿色的,椿树细扁长的荚则绿中泛红,都十分好看。无奈,它们没有槐树无处不在的气势,稍逊一筹。
老家县城有名的涑水大街两旁就种了很多的槐树。这条大街街面六车行道,两侧的人行步道也宽阔通达,美化绿化得很好,春有牡丹,秋有银杏,冬有雪松,而盛夏,是槐树的天下。槐花初开在7月初。七八个一串一串的条状花序,组成一个大的圆形花球,远看甚至有些像白色绣球,只是稍微松散一些。大圆球一个个挤着挨着,非常繁茂。一小串花儿大约有几十个花朵,下边的先开,上边未开的骨朵依次越来越小,越来越密,颜色也更绿一些。这花儿倒也不急,一串花儿开完,怕是十天半月过去了。也可能正是因为有这份耐心,整个一树的花儿从开放到衰败,要持续一个多月的时间。
我常常自己或陪老妈在这些槐树下散步。许是槐树太多了,许是环卫工不足,落花都来不及打扫。那些尽了力的花朵或被风吹或被雨打,或情愿或不情愿地落了满地,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十几米宽的人行道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柔软的浅黄色厚毯,抑或说是刚刚下了一场槐花雨……腿脚不便的老妈偶尔会抱怨下槐花毯黏脚不好走,我却窃喜,感谢环卫工不扫之恩。去年秋天,有朋友发圈赞叹某些国家落叶铺满脚下之美(国内有些地方似乎也不扫落叶了),甚向往之。如今这满街的落花,岂不与落叶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时候家里院子西南角也曾有过一棵槐树,但我对它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有上门收购槐米的,被父母拒绝了,想是他们处于爱护和珍惜那棵树的缘故吧。后来才知道槐米是味中药,有凉血止血,清肝泻火的功效。槐米还被列入植物染料名单,可以染布,主打黄色。令我惊讶的是,槐米还可以给食物上色。有位小学同学是卖凉粉的,用红薯淀粉做的凉粉炒出来却是金黄色的,油亮油亮的,看着就馋人。他的秘诀竟然是用槐米上色,这是他家祖传规矩,即便是要花成本购买槐米,他也谨遵祖训,不改初衷。
咋又扯到有用没用上了呢。万物之美,美在自然,本也无关乎有用没用。所谓有用,也是人和自然的一种协和共生吧。人们栽种树木乘凉,豢养动物取乐,恐怕也是这个道理。
这个夏天赴了场没有预约的约会,我和槐的缘,就此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