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去世的早,我不大记得他的样子。只模模糊糊觉得他的个子很高。他那时候住在家里的东厢房,咳嗽得厉害,声音很大。忽然有一天他没有咳嗽,我好奇地去他那里看,发现姑姑在那里哭。妈妈把我拉出来,送进西厢房,关上门。以后的事就不记得了,只知道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后来才知道,那一天二爷走了。
二爷的很多事,都是从大伯那里听来的。我大伯今年90多岁,讲起他的叔叔(我的二爷)来总是眉飞色舞,胡子一翘一翘的,像个孩子。
二爷是个老经济,也就是现在说的经纪人吧。他为人和善,公买公卖,所以乡亲们买卖东西都愿意经他的手。他也从来没有让谁吃过亏,常常几单生意过后,竟然分文不取。那时候大集上有一个恶霸,也想做经纪。就在二爷为两家撮合成一单生意的时候,这恶人就来找事,牵走了一只羊。二爷忙赔笑不跌,连说好话。那恶人不但不听,伸手就打,二爷手一抬,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的胳膊就耷拉下来,不能动弹了。二爷不慌不忙,蒯住那人的脖子,出了人群。等到他俩回来时,那人跟着二爷一边走一边打拱,满脸赔笑。二爷把那单生意让给了他,他竟然也没有要取分文。
二爷年轻的时候,村里闹土匪。有一天有两个来抢粮食,有一个被二爷打了一顿,临走的时候对二爷一家说你们等着。家里人都吓坏了,都说让他躲躲。二爷并不慌张,拉了一条长凳,坐在村口树荫下等着。过了好半天,有七八个土匪来了,其中一个扛着大刀。村里人一看,知道他是大刀李,功夫很好,都躲起来,大气都不敢出。等了一下午,并不见动静,都小心地打开门缝,远远望见二爷腰扎板儿带,坐在场里的石磙上,石磙旁边扔下一条断了两条腿的长凳,他手里拿着土匪的大刀。
那把刀后来破四旧的时候,被大队收走了,大炼钢铁的时候,那把刀又被打造成一把钢钎。我大伯说,那把钢钎从来没有生过锈,明晃晃的。到后来生产队解散,包产到户,大队的东西都分给了个人,谁也不知道那把钢钎的去处。二爷出殡那天,大伯和爹收拾他的床铺,那把明晃晃的钢钎,就绑在二爷的床板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