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成为留守儿童的第二年,已经开始适应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的节奏,除了每天上学,家里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的劳动分工,大家分工基本固定,但也可以随时调动。
我属于性情懒惰的人,每天都在渴望不干活儿,如果能逮住机会偷懒,我绝对不会昧着玩心劳动。早上起床的任务——炊事辅助,就是帮助主厨做好早饭以及猪食,主厨基本都是奶奶,偶尔会是大哥,或者大姐。而我的任务主要是掌管火候,保证食物的煮熟。从发火到添柴都挺顺利的,而且火势都挺旺,但是一到关键时刻灶洞就开始冒青烟,比如刚把米淘到锅里,我的火就恹恹欲睡,半熄火的状态总能引起主厨的注意,我着急地对着里面吹空气,火苗突然振奋一下又立刻复黑,我知道它肯定生其他地方去了,生到主厨的气头上了,又免不了一顿骂,嫌弃地将我赶到一边,我那不争气的自尊在多次经历过这种情况后,眼里的泪光只剩下光了,这何尝不是一个证明我无能的机会呢,我还可以用受了打击为由,跑到外面玩儿一下,不过总是躲不掉这个活儿的,刚踏出门就听见使命在召唤,不听就会迎来更大的打击。
我感觉这个火像是跟我做对一样,只要主厨不看它,一看它就软下来,一走它就嗨起来。很多时候我都无法及时显摆它燃得热情奔放,等回来看到的时候又是死气沉沉,只恨没有个实时直播的工具,也给主厨们证明一下我还是有点技术的。我不喜欢这个活儿,心想着能让我也调动调动就好了,果然心想事成了,这突如其来的宿命感。
然后,我从伙夫调动到牧童。放牛的第一天,我爱上了这份工作,像个游手好闲的浪子,只要听到回家吃饭的指令就立刻回头,牵着牛凯旋而归,关牛这是有专门的人员,我只需要松松手,将绳子轻轻一扔,回到屋里洗洗手,像领导一样审查今日伙食,在孩童时期就已经体会到高贵的优越感了,我很满意这份工作带给我的价值。
接连几天都还不错,以为岁月就这样静好了,每天牵着它出去走走,放它到一块空地里吃草,我就在旁边玩自己的。一天,我看见远处有两头牛打起来了,角对角顶撞,杀气腾腾,我看得害怕极了,赶紧把我的牛拉到它看不见的地方,但听到厮打的叫声,我家的牛也抬起头来哞哞叫,眼睛一动不动,感觉也想参与。
还好要回家吃饭了,我绕路将它带回了家。第二天,我思前想后,分析了一下昨天的场景,它们为什么会打架呢?肯定是因为他们都是黑色的皮,牛讨厌自己的同类,不想和它们一起玩。我被自己的智慧折服,怎么会这么聪明呢?机智地选了一套和牛皮颜色区别很开的衣服,一如往常地牵着家里的牛出门啦。
牛儿吃着草,时不时停下,扭头狂出一口大气。我在想它是不是今天没胃口,那就给它换个地儿。还好附近没有牛,这样我就不担心它要去打架了。我拉着它往前走,它停下脚步,吐出舌头卷起一撮嫩草,放到嘴里嚼着,身子开始僵住不动,有点像昨天听到牛叫声的样子,我着急地用竹鞭命令它:“快吃呀!这么好的草!”而它越来越不耐烦,甚至突然一跃,想要挣脱我手里的缰绳,我拿着竹鞭吓唬他,学着爷爷平时的语气:“你要烂,听话哈!”我好怕它真的跑掉。
“你……”我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它猛地一跳,我被绳子拖拽瞬移,还好我今天没花式捆绑,吓得直松手,从小就知道了小命要紧。它跳到了我的对面,低下头发出愤怒的喘气声。我拿着竹鞭指着它,再不听话我就要打牛了,它似乎没有懂我的威胁,但我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它摇着头,一只前腿在地里抓刨,斜着牛角朝我撞来。我见势想逃跑,它的角直接勾住我的衣服,我被它挂在头上,“哞——”它将我摇了两下狠狠甩出去,我第一次飞翔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还好我身板小,土里刚下过雨也不是很硬,可它似乎没有打算放过我,又蓄力朝我冲来。我眼前一黑,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你要烂!”隔壁奶奶拯救了我,她吼退了牛儿的再次进攻。她的及时出现让我立刻感觉到疼痛了,我“狼狈回家带着伤”那个时候的大人似乎更紧张牲口,看我哭也不好多责备,但还是要先找到牛,最后发现它在别人家牛圈门口吃主人家隔的草。
回家后除了手上有绳子勒痕,腰上也有一块小淤青。差点就大义牺牲了,我再也不想放牛了,这工作危险系数直接要命啊。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昔日情意说没就没,甚至还要残忍伤害。但是从那天过后我从明白,原来牛儿看不惯的是红色,都是吃了没有常识的亏啊!
从此我便安分守己,专心地干起炊事工作,纵然再多风雨也坚定不移,技术上多年如一日的没长进,但好在我习惯了。后面也算熬到出头之日——成为主厨了,不过没有打下手的配置了,整个就是得自力更生。
也是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害怕让我牵牛,过去的经历虽不致命,但是想想还是后怕的。可是大人们好像是想帮我脱敏训练一样,总可以给我后来的日子里制造点孽缘,在他们手里乖张温顺的牛,一到我手里就活蹦乱跳,而我只有崩溃,好几次泪都吓出来,尽管没有再发生同样的情况,可我至今还是会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