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远古城市.其三

星谏屏着呼吸，双手扒在潮湿的石壁上缓缓向前挪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因地上的苔藓打滑。在发光苔藓提供的昏暗光照下，他影约看见前方一处向上的坡道，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向前挪动着，却不曾想踩到了一处腐朽的木片，清脆的断裂声在洞窟中回响着，本不大的动静霎时宛若雷鸣般震耳。

通过回音对声音的放大，星谏听见了沉重的踩踏声缓缓逼近，随之而来的是粗重的呼吸和嗅探。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制造出更多响动了。

极其罕见地，星谏从自己的吐息中感受到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这令他不禁生出一种堪称超然的惊奇，素来只有他去观察、感受别人的恐惧，他却从未尝到过自己恐惧的味道。

“轰！”一旁的低矮石墙訇然崩塌，击碎它的是一只黝黑的巨大拳头，其上有着闪光的蓝色脉络。很快，那东西的脑袋和身体便从缺口探了出来——一对晃动的巨大犄角，淌着涎水的漆黑巨口，还有半透明的胸腔中随着呼吸闪烁的蓝色心脏。星谏在冷门读物中读到过这种名为循声守卫的远古生物，但如今亲眼目睹，已经全然不记得当初书中如何描述这怪物，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循声守卫与其他敌对生物不同，不像是一个具体的存在，更像是某种自然力量和惩罚机制，通常无法被常规手段轻易击破。”

星谏猛然起身，扭头开始飞奔。循声守卫主要依靠听声进行辨位，但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也能凭借微弱的嗅觉确认猎物的位置，再不更换位置，只能是坐以待毙。

跑步的音浪在脚下传播开来，周遭的幽匿感应体吸收到这缕能量，触手尖端荧光的亮度明显增加，信息素悄然释放出来，被不远处的幽匿尖啸体接收。很快，地面上松软的幽匿脉络被巨大的震动弹开，更多循声守卫从地底鱼贯而出，听到星谏的脚步后迅速确认了方向，以与其三米多高的身形不匹配的速度手脚并用飞奔而来。

“该死！”隧道在前方终止，一堵深板岩墙阻断了星谏的去路，星谏回过头，惊恐地看见三只循声守卫已经近在咫尺，并且正挥动拳头向自己猛扑过来。

……

半小时前。

“星谏……我……”尽管有星谏搀扶，秋庭言的步履还是越发蹒跚，她已经将自己身体几乎所有重量压在星谏身上，使得两人的行进速度大大减缓。

“喂，秋庭，还能走吗？”星谏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转头去看秋庭言，却发现她已经几乎昏迷过去。根据自己对时间的感知，二人已经在洞窟中被困三天左右，这意味着先前在同音波的战斗消耗了大量超能量的秋庭言已有三天未曾进食补充能量，这让她此时比星谏虚弱得多。

星谏俯下身，将秋庭言靠着石壁放下，站起身活动着酸痛的肢体，等待体力慢慢恢复。现在破局的最优解，恐怕只能是把秋庭言暂且留在这里，自己单独行动。星谏能感觉到洞窟的走向是一路向下的，倘若继续下行，兴许能找到繁茂洞穴，其中生长的发光浆果此时足以救急。

“别……别往下……”星谏动身之际，却隐约听见秋庭言微弱的话音，回身去看，只见她仍然死气沉沉地靠墙躺在地上，便毅然继续向下。

单独行动的速度快了不少，不久后，星谏便能听见越来越大的水流回响。行至洞口，星谏发觉自己位于一处坡道的顶端，上方是高达数十米的漆黑洞顶，飞瀑水流正是从上方而来。

而下方，则是一座四方城，确切来说，是四方城遗迹。城中央是巨大的口状图腾，被一圈终年长明的灵魂蓝火环绕，四条笔直的道路从城中的祭坛延伸出去，直达四处城门，在被主干道分割出的田字格中四散着破败的建筑，像是哨塔，营盘，也像是坟冢。

略加思索后，星谏选择顺着坡道向下，进入城内。或许遗迹的储藏室中会有一些工具和武器，能成为当下求生的关键。一面走着，一面观察着，星谏发现坡道是松软的碎石铺成的，远处的岩壁上也有钻探的痕迹，脚下时不时出现黑色的煤渣，看来这里曾被开发过，但四周却看不到足够大型工程器械进出的隧洞，带着这样的疑虑，星谏站在了城门前。

一步跨过城门，星谏却发觉脚下的触感不对劲。取代了坚实地面的，是柔软的灰色羊毛，自己的步音被其完全吸收。往前看去，整条城墙上下的走道都铺满了羊毛。

来不及再细想更多，星谏就近翻进一个营盘，俯下身在黑暗中摸到一个箱子的锁扣。陈朽的扣锁早已失去其原有的作用，星谏随手一掀，便将箱盖打开，木板与木板碰撞，发出松散的“咔嚓”声。

“唱片……附魔书……”星谏将杂物翻出丢在一边，找到最有用的东西也不过就是几支不知是否还能正常点燃的火炬。

“嚓！”背后传来岩板清脆的迸裂声，星谏一惊，回头起身：“谁！”明明自己也因为饥饿而格外虚弱，肾上腺素的分泌却使得他此刻反应格外迅速，连暗光环境下的视力似乎都好了不少。只见不远处的深板岩地面正颤动着，石屑从岩缝中喷出，其上的碎石正有规律地脉动着。

直觉告诉星谏，此地不宜久留。他合上箱盖，余光却瞥见，箱子合上的一瞬间，一旁暗中的什么东西发出幽蓝的光芒，旋即，那片松动的石板粉碎开来， 长着犄角的巨口怪物从地底钻出，仰天发出尖锐的嘶鸣。

“什么？！”星谏连忙翻出营盘，绕过地面上突出的石笋，同怪物拉开距离。明明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怪物却立刻确定了星谏的位置，将头缓缓拧了过来——

“唰！”蓝色的光波擦着星谏身畔飞过，将一旁的滴水石锥轰成齑粉。不知它是如何做到如此精准的定位和瞄准的，但星谏已经确认了逃跑的路径，一蹬地面，钻过一处城墙上的缺口，撒开腿穿过残败的遗迹，后方的蓝色音波炮紧逼着接连射出，腐朽的建筑在轰炸下坍塌，怪物跨越残垣断壁，以惊人的速度奔向星谏。

“靠！该死！”星谏转头去看怪物的行进路线，却被脚下的罅隙绊倒。绝望之际，他却发觉，怪物同自己的距离没有继续缩减，而是被震落的石锥吸引了注意力，正向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胡乱射击。

“是通过声音来判断方位的吗……？”这个念头立刻让星谏联想到据传早已灭绝的循声守卫，不禁一阵胆寒，而现在他也明白了为何秋庭言要阻止他继续向下——修建这些应急隧洞的流星组织必然了解下方的遗迹和其中的危险生物。

……

回到现在。

“嗵！”循声守卫的拳头狠狠砸中石块，而星谏则看准时机，猛地一钻，从循声守卫挥出的手臂下方闪过，同时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恼羞成怒的循声守卫转头射出音波炮，但却使得本就脆弱不堪的城墙坍塌下来，反而把自己埋在了瓦砾之中。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星谏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不去大口喘息，酸痛不已的肌肉已经不能支持他迅捷行动，尽管暂时拜托了一只，却还有两只正虎视眈眈守在廊道之外。循声守卫们听到星谏发出的动静，开始向缺口处聚拢，星谏感到此刻，绝望自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裹挟了他——

“咻！”一道残影闪过，某种高速运动的不明物体击中循声守卫的后颈，相对更加静默的星谏瞬间不再是它们的首要目标，两只循声守卫立刻离开了城墙缺口，转而向洞窟另一侧狂奔。在这得来不易的喘息间隙，星谏又看到了那方才救了自己的东西——几发曳着银光的铁珠。

“秋庭……嘁，怎么会！”星谏挣扎着站起身来，却又双腿一软，跪倒在柔软的幽匿脉络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循声守卫爬上坡道，直奔秋庭言，而她射出的铁珠丝毫无法阻挡循声守卫前进的脚步，甚至没有造成可见的伤害。

“「扳机能量」！”秋庭言咬紧牙关，从口袋中掏出剩下的所有铁珠，用尽全身气力抛向空中，已经被提前注入了动能和热能的铁珠飞向洞顶丛生的石笋，在即将接触之际爆炸，巨大的冲击波使其应声断裂，碎石狠狠砸下，顷刻便将两只循声守卫掩埋在其中。

“秋庭！”星谏刚要拖着身体前去查看秋庭言的情况，背后细微的蠕动声令恶寒瞬间爬上他的脊背。回头看去，满洞的触手都发出微微荧光，召唤着更多的循声守卫。方才的爆炸让这些幽匿感感测体吸满了音波能量，整座遗迹此刻早已被信息素填满，循声守卫受召而来只是时间问题。

“轰！”另一侧松垮的碎石突然被炸开，一枚如同太阳般闪耀的白色光点从近乎垂直的洞口中降下，并迅速向星谏和秋庭言飞来，星谏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光点便一闪白光，将两人纳入其中，随后迅速顺着来路返回，只留下两只怒号的循声守卫向洞窟四处胡乱射击。

光点带两人返回上方支洞后再次迸发闪光，吐出二人同时也化形为人影——夏默麟。“是你……那个首都卫队探员……”星谏抬起头，认出了夏默麟，“该死，难道……”

“星影，除了接头人之外，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平民。”夏默麟似乎没有听见星谏的话，挑了挑眉毛，向着一旁的黑暗说道，星谏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和夏默麟正面打过交道。

“那得把他处理掉，不能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地面上的幽匿脉络突然散开，一个身影从中立起，如同循声守卫从地下破土而出，“你把接头人带走，我来处理他。”

“等等……咳……”秋庭言支起身子，咳嗽着挤出几个词来，“把他带着……带去总部……”

“接头人已经这么说了，就别采取这么激进的行事方式了吧。”夏默麟拍了拍星影的肩，凑近他耳畔，“这次行动夏默恒也在，就当是给我们点面子，少见点血吧。”

“行吧，既然你专门提了。”星影耸了耸肩，按住耳朵上的通讯器，“确保地面上一切正常，我们准备返回总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