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
小霜过半的时候,隔壁床来了个新病人,小小瘦瘦的一个妹子,18岁,贵州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小梅。
小梅在这边的家人不少,爸爸、妈妈、哥哥,还有个大肚子的嫂子,陪着她进来,她的家人话不多,很友善。
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就看见她爸爸妈妈和哥哥不时地聚在走廊里小声讨论。第二天,小梅的确诊结果就来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小梅没有哭,就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说话。
医生通知小梅家人去办公室确认下一步治疗方案,好一会儿,她妈妈和哥哥垂着头回来了。她爸爸坐在凳子上一锤定音:“治!”接着,他们就更频繁地去走廊开讨论会了。
小梅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不说话。我的心里一时间特别苦,就寻思着和她闲来唠唠,掰点家常。
小梅住在贵州的山里,他们全家都在这个城市打工,她去年从老家出来,已经在一家小服装店打了近一年的工。不知怎么的,就生病了。小梅静静地说着,打工的时候,一个月能挣2000块钱,不过这里钱好赚,开销也大,这次住院,也不知道要花家里多少钱。
小梅的声音低了下去,她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挂完小霜,我去散步,路过医生办公室门口,就见医生很着急地在和小梅的家人说,声音都有些大了:“治疗方案早就和你们确认过了,你们要马上定,小梅的情况必须马上化疗,晚一天都不好说,快去想办法吧!”
我停了脚步,问呆在那里的小梅妈妈:“怎么了?钱还没凑够?”她妈妈看着我都快哭出来了:“4万5啊!怎么凑啊!”我的心立马凉了半截,小梅是外地来打工的,肯定没有医保,这化疗的费用要全部自费出,对普通的本地人来说都不是个小数,何况是他们家呢!我心里知道, 4万5还是最基础的费用,也就只能做一次的化疗,急性白血病一般都要几十次的化疗,这、这、这,要了他们全家的命都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我垂着头回了病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看看躺在隔壁的小梅,这么花一样的年纪,心里难受得不行,翻翻自己床头柜里的钱包,也就几百块,想着等大饼来了拿点钱给他们,但杯水车薪啊,不是个办法。
我重又起来,冲到了医生办公室,询问医院有没有特别补助的政策,三医生告诉我有是有的,不过手续比较繁琐,就算最后补来也就几千块钱,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晚饭后,就没有看到小梅家人们的影子了,小梅扒了两口最简单的食堂饭菜,就又躺下了。
那个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梦做得很辛苦,梦里在郊游,一会儿有同伴掉到河里,一会儿自己一回头,面前一条鳄鱼,冷冷地看着我。
第二天中午,才又看见小梅的妈妈拿着几盒饭菜来了,我看着她妈妈,她也看我,眼神并没有躲闪,我的心终于松了一点。
小梅的化疗药水下午来了,我把她妈妈拉到了走廊,塞给了她一个信封,她妈妈吓了一跳,用了好大的力气推回来,我一把拉住她,手指在嘴上比了个禁音:“别让小梅知道,我这真的就只有一点点意思,真的不多,不要见外,得了这病多不容易啊,得互相帮助!”她妈妈的眼眶红了,只是用力地拉着我的手,我继续轻声问:“钱终于筹够了?”她妈妈点点头:“嗯,认识的人都借了一圈,总算凑了几万块,都交到医院了。她爸爸和哥哥还在找人借,想说再问问老板,能不能预支点工资。”我握着手安慰她:“药水打上最要紧,接下来再慢慢想办法。”
我在其他病房看望老病友,绕了一圈回来,小梅依然一个人静静地躺着,我看着她的脸,年轻而美好,床头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滴着,美好的生命就应该延续,不是吗?
我坐回床上,小梅转过头来看我,我对着她笑,小梅吸了口气,转回了头,小小的嗓音传来:“姐姐,如果我不治了,会不会死?”猛然间,那大大的锤子就直接锤在了我的心上,猝不及防的痛,痛到我张不开嘴,无法呼吸。我挣扎着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着开口:“会,我们的病不治就会死,不过你和我一定不会那么早死!”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用了好大的力气。
小梅的嗓音还是小小的,却很平静:“我不想治了。”“药水都已经打上了,怎么就不想治了呢!”我的语速一下子快起来。“那都是用钱换来的呀,那么多的钱!家里的钱都被我花光了,我哥连我嫂子生孩子的钱都拿出来了,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在外面借钱,一个一个地借,就算病看好了,这些钱该怎么还呢!”小梅不再平静,眼泪哗哗哗地流了出来。“那我们想办法啊,大家一起想,办法总会有的呀!”我嗖地一下坐直了身,声音也高了八度。
小梅闭了眼睛,又不再说话,只是眼泪还在哗哗地流。
我心想,这么下去不行,必须得想办法,想办法!怎么办?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为白血病人募捐的消息嗖嗖地在我脑中闪着,必须得找到媒体,让更多人知道这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