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北京总部的乐观处长和王老板又带着特殊任务来到边城。白天俩人悄无声息地在城里活动,晚上便隐士般幽闭在团部大楼一层临时辟出的两间客房里写东西。
清晨,乐观处长依晨练习惯,早早起来站桩,但这天总也不能心静,他半眯着眼睛,瞄着窗外,期待着什么。
晨曦微露,淡兰色的晨光铺在窗外的雪地上,雪很厚,几乎平了大楼一层的窗台,把对面招待所高高的基座都埋了起来。
一顶红色的毛线帽在楼前辟出的雪道里忽悠忽悠地上下闪动。
来了,己经连续三天了,每天早晨这个时间小红帽都会出现。他在第一天就看清了露在小红帽下面那张热气腾腾的红脸蛋,是那个主动要求下边防的女大学生成文,她穿着厚运动服,在绕着团部大院的雪道跑步。
零下30度的恶劣天气里还能坚持出门跑步,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这意志和毅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具有的,更何况还是个南方姑娘!
乐观处长很感慨。从上次来团认识这位女同志起,他主导的这个团队便一直暗中关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多方了解她的思想和表现,令他们高兴的是,她不仅没有让他们失望,而且在不断地送给他们惊喜。
小红帽在雪墙的拐角处消失了,不一会儿又跑过一楼的窗前。姑娘的眉毛上结着白霜,嘴里呼着哈气,眼睛坚定地目视着前方……
隔壁早起的王老板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抱着臂,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周日下午,江上舟翻译打电话到办公室,叫正在复习功课的成文到他家吃饭。
这是常有的事儿,江翻译两口子都是热心肠,经常邀请团里的同志们到家里做客。成文和蒋薇薇来团后,江翻译爱人李玫对她俩更是格外关照,时不常就招呼去家包饺子,吃她拿手的韭菜盒子,生怕她们孤独想家。
但是今天,江翻译最后特意加了一句:就你一个人来吧!
团部院子最东边的高地上,有几座用篱笆围起来的院落,每个院子里面有一排红砖平房,这里是团领导们的"官邸"。只可惜铁打的官邸,流水的官人,由于团领导流动性大,且他们的家属孩子都不在身边,又都工作繁忙以办公室为家,所以房子基本空置。江翻译结婚后,一位团领导就把自己的临时官邸“借”给了他。
江翻译娶了本地姑娘李玫。众人皆知李玫家在边城赫赫有名,父亲是市里领导,几个兄弟姐妹都身居边城重要部门的重要岗位,她本人是市医院医生,她的家族控制了大半个边城,简直不可一世。
但在成文和蒋薇薇眼里,玫姐身上没有娇骄二气,是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诚实能干的漂亮姐姐。玫姐嫁给江翻译,团里人都十分欢喜。二人非常恩爱,江翻译在家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是在外,对媳妇的爱意总是溢于言表。
成文和蒋薇薇一直喊她玫姐,而不是江嫂,因为在她们的潜意识里,她是一位独立的女性,与依附于军官丈夫的家属们不同。
成文站在篱笆墙外摁门铃,玫姐腰上系着花围裙,手里拎着一个空篮子,笑盈盈地出来接她。
"小江鸥今天怎么没来给我开门呀?"成文问。
“早上送到姥姥家,找他的兄弟们玩儿去了。"玫姐说。
“呜,见不到他,我好想他呀!"成文有点失落。她把带给他们4岁儿子小江鸥的玩具汽车放在铺着雪的窗台上,接过玫姐手里的篮子,挽着她的手臂,两人往后院走去。
"上次舞会你和薇薇都没有来,让不少人失望呢。"玫姐说。
"我们跟别人早就约好了。"成文说。
“我知道薇薇有事。那天随连长也被石副团长从连里叫上来了。”
“哦,我其实不太会跳舞。”成文低头嘟囔。玫姐看看她,又说:“唉,薇薇也是,你们俩呀,终身大事怎么办呢?好在岁数还不大!"
拉开通往后院的小柴门,随着“吱呀”一响,几只野兔从码在菜畦上被雪覆盖着的秸秆堆里跑了出来,钻出围着院子的木篱笆,顺着木篱笆外的陡坡一窜一跳地跑了下去,又钻出坡下面的铁丝网,跑进林子里,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兔脚印。
地窨子在房子后面,地面上只露着一个小小的绿色拱门,嵌在红砖砌就的门楣里,小门被雪掩埋了一半。趟过还没来得及扫起来的雪,推开小门,混杂着植物根茎、水果、泥土的潮湿气味便扑鼻而来。
玫姐摘下挂在门边的手电筒,成文跟着她弯腰往下走了一段,来到一个宽敞的方方正正的储物室,这里可以直起身子。手电光照在角落一堆沙土上,玫姐走过去蹲下身从里面刨出几个胡箩卜和土豆,装进成文的篮子里。旁边有几筐苹果和梨子,一条旧棉被下盖着一堆码放整齐的白菜,这些都是冬贮食品。另一个墙角放着两个小缸,玫姐揭开一个,一股亚硝酸和氨气的混合味道冒了出来。
“我这酸白菜应该腌好了,早上买了鱼,今天给你们做个酸菜鱼尝尝。”成文接过玫姐递过来的手电,玫姐用挂在缸沿上的铁勾子勾出半棵白菜,沥干水,放进篮子里。
成文特别喜欢看玫姐干活儿,她那些琐碎的不经意的动作,在成文看来是那么利索而流畅,透着生活的自然、暖意和美感。
回到屋里,江翻译正在摆台,餐桌特意从餐厅移到客厅挂着俄罗斯油画的那面墙下面,桌上铺了新桌布,做好的菜也已经上桌。
玫姐去厨房做酸菜鱼,成文就跟着江翻译摆碗筷,开饮料,倒白酒,醒红酒。
“今天都谁来呀?这么隆重。"成文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江翻译卖着关子。“今天你就记住多听少说就行了。”江翻译又嘱咐了一句。
天黑后,谜底终于揭晓,来客是王老板和乐观处长。
比起以前的轻松自在,这顿饭吃得比较沉闷。乐观处长和江翻译在喝酒谈工作,说一些国际大势当面形势以及边境上双方交往情况。王老板吃的少,多数时候靠在椅背上,觑着眼,听他俩说话,思考着什么,偶尔问问成文对一些问题的看法。
成文的回答都很简洁,低头慢慢吃东西,按照江翻译的嘱咐,多让耳朵工作。她总觉得王老板铮亮的头发上长满了眼睛,从不同角度各个方位在审视着她。
玫姐负责给每个人夹菜倒酒添饮料。
乐观处长与江翻译谈到在市里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情。
"这事包在我媳妇身上了。"江翻译搂搂玫姐的肩,玫姐笑着点头。
吃完饭王老板和乐观处长先行离开。起身的时候,王老板对江翻译说:“小成过两天不是回家休假吗,那东西可以请她带给我们,不急。”说完看着成文。
“我把地址写给你。”乐观处长对成文说。
“不用,我记住了。”成文平静地说。
王老板与乐处长交换了一下眼神。
“嗯,刚才乐处长对江翻译提到过那个新地址的数码代号。”王老板说,并请成文重复一遍。
“这记忆力,不愧是学外语做翻译的,不错!”老板和乐观处长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江翻译和玫姐送成文回去的路上,天空又飘起了雪,天色暗暗的,勉强能透过飞舞的雪花看到不远处团部大楼隐约的灯火。
成文说:“这顿饭吃的怪怪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像这天气一样混沌。”
江翻译大约心里藏着事儿,笑着说:“以后会明朗的,他们的套路有时我也不懂。”
推开宿舍的门,成文吓了一跳。
木地板上到处都是手纸团,蒋薇薇正踡缩在外间的沙发里,脸上淌着泪,手里揉搓着一张刚擦完眼泪的纸巾。
看见成文进来,蒋薇薇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成文跑过去抱住嚎啕不已的蒋薇薇,急着问:"怎么啦,怎么变成泪人儿啦,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半天,成文才从蒋薇薇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听明白:
坏蛋们让嘎尔迪复员了!而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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