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先吃猪下水
二月的一天上午8:30分,全营点名,营长宣布:在这次全营内务卫生检查中,一连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这次评比,扫除了笼罩在一连官兵心中的阴霾。
洪韧刚看到二连的干部在瘪嘴。散会时,二连副连长曹一飞当面挖苦着洪韧刚,“行啊,还是机关下来的人厉害呀。”
前段时间,一连在全营军事训练中夺得第一名,也有人说风凉话“一连军事训练考核一直是第一,那是他们沾了专业好的便宜,并不能说明新班子有多大本事,有本事一连夺个内务卫生第一看一看,那才说明新班子有水平。”因为,一连一直没得过内务卫生第一名。
洪韧刚和连长都清楚,人家不服气不是没有道理。一连的历史上,军事训练第一得过多次,好像还没得过内务卫生第一,至少近两三年没有得过。
一连有人说,那是咱不稀罕,也有的说,咱总不能什么都得,那样高处不胜寒,该给别的连留点空间。一连干部认真分析原因,感到以上的说法都是阿Q式的心理作怪,一连新班子上任后,多次想得到内务卫生第一而没有得到是事实。
一连官兵多年形成了一个观念,军人就是为了打仗,训练是重中之重,导弹打准目标是硬道理,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任何时候不能动摇、不能含糊,其他比赛都是花拳绣腿,得不得第一没有什么关系。
过去,一连把队列比赛都不放在眼里,最瞧不起的是内务卫生检查评比,从来不把它当成管理工作而误认为是后勤工作。这种观念潜移默化地传递,任凭新班子上任后怎么纠正,也没有多少成效。
现在的战士自主意识很强,他们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而相信自己的感悟。他们认为重要的,一定会加倍努力去做,他们认为不重要的,你说破嘴皮子,也没有人当回事。
一连每次参加军事比赛,不用动员,用战士的话说,领导动员也是浪费时间,哪个军人不知道军人一切为了作战,训练比武、导弹射击如同打仗一样,除了靶子是假的,其他程序没什么两样,所以,一连官兵都把劲使在训练上。
舰队工作组在一连蹲点,认为那段时间是一连最松散的时期,一连还在团里发射专业比武中夺得了第二名。兄弟连队抓住一连的弱项,军事训练厉害不和你比。一连新班子开始重视队列训练,我也不和你比,就和你叫板内务卫生,这下难着了一连的领导。
连长和洪韧刚上任后,营里组织了三次内务卫生检查,三次评比的结果一连都是最后。
新班子上任前营里在一连召开过一次内务卫生现场会,不是介绍经验,是作为反面典型的现场会。全营来参观的是一连炊事班门前乱倒脏水而形成的冰雕现场会。全营看到的是一连炊事班门前的山坡下,白菜帮子加萝卜皮、鸡蛋壳、土豆皮、剩馒头、米饭,最显眼的是高梁米,一层一层,红的、白的、绿的,形成乱七八糟的冰雕,冻成了一道风景线。
一连官兵听到新上任的主官发出见第一就要夺的号召,认为夺内务卫生标兵,没有什么技术含金量,很容易。
第一次,连长动员时,大家没当回事,认为一使劲就能把第一拿过来,结果空手而归。
第二次,连里重视了第一次丢分最多的炊事班,结果炊事班没扣分,战士宿舍丢了分。
第三次,全连上下动员,全面重视,下了很大功夫,没想到有的战士在检查前,没有把牙缸和床底下的鞋摆成一条线,牙刷放得不统一,检查中发现了一个牙刷把朝上,这两项扣了3分,与第一名只差2分,你说冤枉不冤枉,连长气的差点吐血。
这次,营里内务卫生评比得了第一,是因为有了上次教训,不然,这次还是挺危险。内务卫生得第一,看来简单,其实真不容易。每个连、排、班都非常清楚检查的标准和内容。营里检查前,大家是铆足了劲,该打扫的地方不知打扫多少遍,甚至在检查的时候,猪圈都有人盯着,猪的排泄出的粪便随时打扫。
全营检查评比前,连长和洪韧刚预感这次有希望夺第一。
连里干部感到,要想争第一,关键是能发现问题,只要把失败原因找得准、分析透,办法自然就会有。
前一次检查,炊事班非常争气,一分没丢。炊事班一分没丢的,只有一连。这次,迎接营里的内务卫生检查,一连官兵心中很有底气,连长和洪韧刚暗暗使着一把劲,要把多年没见面的流动红旗夺过来。尽管一连两个主官心里也认为,连队在这方面夺得第一没有多大的价值,但现在这面流动红旗已经超出了内务卫生评比的意义。现在是不蒸镘头争口气,非要和二连三连争个高低。一连的官兵也被风谅话激怒了,不就是一个内务卫生流动红旗吗,有啥了不起?军事训练比赛那么多项目我们都保持住第一,就不信拿不下这个内务卫生的第一。全连上下都瞪大了眼睛。
这些天,连长天天早上到各班检查一遍。连长真够细的,他总结以往检查卫生的经验,自己戴着白手套,专门抠床底、门框上边、窗框上边、床底下放没放杂物,储藏室作为重点,天天检查有没有不该放的物品。其实,储藏室的物品,连长不检查、不清理,等营里组织检查的时候也肯定看不到不该放的东西,这一点战士们早就有了经验。但连长还是不放心,让大家在平时养成上下功夫,不仅仅是为了应付检查。
炊事班虽然上两次表现突出,没发现漏洞,不等于这次就不掉链子。连长反复提醒大家,大意失荆州,以往的失败都在于轻敌,这次不能再犯错误。连长从炊具、锅台、蒸笼顶部,甚至连碗底、碟子底也抽查。对各班脸盆、毛巾、香皂、肥皂、牙缸、牙刷、水杯和床底鞋架上鞋的摆放,也丝毫不放过。认真检查几遍后对洪韧刚说,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洪韧刚从来不检查内务卫生,毕竟两个主官分工有所侧重。听了连长这么一说,他也信心十足,就和连长说:“既然没什么问题,晚饭前咱们一起到各班转一转。”
“指导员,你可真支持我的工作呀,到底是书记站得高啊。”
“难道你还有不支持我和假支持我工作的时候吗?”洪韧刚反问了一句。两个主官最为高兴的是,两个人的配合默契。两个人都挺有个性,有时两人也争也吵,但最后都能统一思想,达成一致,而且,从内心互相维护、互相支持,其中,连长的姿态往往高一些。
训练结束后,离开饭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大家都在自由活动。连长和洪韧刚叫来值班员,在没通知的情况下,三个人从楼上悄悄地开始检查。楼上有两个班,第一个班是雷达班,连长和指导员戴着白手套怎么摸,没发现什么问题。洪韧刚发出了感慨:“行啊,连长,宾馆酒店也达不到这个水平啊。”
走到第三个班,是射前检查班。洪韧刚先进去,一眼就发现,本该放在叠成豆腐块被子侧面的枕头放在了被子的前边。洪韧刚一看,一股火顶在脑门上,反复强调为什么还有人不听。连长再三说没问题,如果营里来检查,大家不是白忙活了吗,对于这种现象还能一遍一遍去说教吗?他二话没说,推开窗户就把枕头从窗户扔了出去,枕头正好落在营房前面的松树上。
外面的战士正在营房前说说笑笑,等着开饭,突然从楼上飞出一个枕头,大家正在纳闷是怎么回事,洪韧刚已经转身往楼下走去。值班员从窗户把头伸了出去,用手比划着,小声喊着:“快,快,指导员在检查卫生。”大家顿时“呼”的一声,全部跑回自己的宿舍,重新检查自己的脸盆、牙缸、鞋子摆没摆在规定的位置上,免得再有什么东西被扔出去。
洪韧刚检查完射前班就没再往下检查,刚回到连部,射前班的丁班长就跑了进来。
“连长、指导员,‘晕山’,不,胡卫山的内务卫生每天都保持好好的,刚才训练完,他从枕头包里掏出一件衬衣换洗,而没有放好枕头包。”
“内务条令是怎么要求的,上级来检查内务,听你解释吗?”
“不,不,指导员你别火,胡卫山认为马上吃饭了,今天也不可能检查卫生了,思想就放松了。”
“胡卫山认为,胡卫山认为,你这个班长是怎么认为的?我们保持好内务仅仅就是为了检查吗?如果不检查,宿舍就可以变成狗窝吗?我们成天讲养成,养成,什么叫养成,平时不养成,到时过得硬,那是鬼话。”
一个枕头包,把大家的神经又绷紧了,官兵只要离开宿舍,都要回头看一看,东西是否挪了位置,有的战士来回看几遍,有人说,这样下去,时间长了,恐怕有人要得神经病了。
军人的骨子里哪有不想争胜的,得了一个内务卫生检查第一,战士们的腰杆也直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连里的干部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自信心进一步增强,身上的力量也增添了不少。
战士看到连里领导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有的老兵瞅准机会,让值班员找连领导提个建议,希望能杀一头猪,改善一下生活,庆祝庆祝。在大孤山上也没有更好的庆祝方式了。值班员本来不愿挑这个头,弄不好碰一鼻子灰,但抗不了大家劝,还是小心翼翼地来到连部找洪韧刚,说:“指导员,大家让我反映一下,今天能不能杀头猪,庆贺一下,最近大家挺辛苦,现在特高兴。”
“杀猪是指导员管的吗?”
“以前都是。”
“以前是以前,杀猪的事我不管,按职责办,指导员职责上没有这一条。”
“今天副连长不在家呀。”
“副连长不在家,找连长,让连长定。”
“那你批准了。”
“我没批准,不过,没意见。”
晚饭前一个小时,炊事班魏班长又来到连部。
“指导员,今天晚上吃不吃猪下水?”杀完了猪,魏金友向指导员请示。
“一连怎么这么多怪事,一会儿问指导员杀不杀猪,一会儿又问吃不吃猪下水,真把政治指导员当成生产队长了。”
“以前都是指导员定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个话我讲过多少次,你们就是听不进,按分工办。”
“哎,指导员,你当这是机关,管的面大,分工明确,连队就这么点事,什么事都是主官定,主官不定,早晚是病。”
“废话,今天我定,以后都按职责办。”
“到底吃不吃猪下水呀?”
“废话,这还用问吗,不吃,难道扔掉吗?”洪韧刚显得不耐烦,这样的事也值得请示。
“这个,这个你不知道,以前咱们连每次杀猪,猪下水都要给崔副营长留着。”魏班长连忙解释。
“什么,给崔副营长留着,什么规矩?”
魏班长继续解释:“崔副营长以前是咱一连的老领导,当过副连长、连长,对咱一连贡献不小,猪圈就是他带人垒的,装猪饲料的房子是他领人盖的,篮球场的水泥全是他想办法要来的。副营长对一连感情一直很深,大小事能照顾咱连就照顾,工作上也挺支持咱连的。他平时喜欢喝点酒,对猪下水感兴趣。就是这一条,大家多多少少有点反映。”
“一连的伙食费本来就超支,当领导还搞特殊化?这可不太好吧?”洪韧刚像是自问自答,又像说给魏金友听。
“以前都是这么做的,如果不给崔副营长留着,恐怕也不太好。”
“又是以前。这样做,战士们有没有意见?”洪韧刚问。
“当然有了,不少战士私下说,一连的猪没长心肝肺。”
听到这里,洪韧刚站了起来,坚定地对魏班长说:“猪下水要先吃,全部吃到战士的肚子里。”
晚饭的时间到了,一连的餐厅里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战士们高兴得像过节一样,兴奋不已。两个主官来到一连后,第一次杀猪会餐,请了营领导参加。营长去团部开会不在家,就把钱教导员请来了。营部本身没有食堂,营领导和营部是分在三个连就餐,崔副营长和营部齐助理在一连就餐。钱教导员是在二连就餐。请钱教导员来一连会餐,洪韧刚费了不少口舌。教导员开始一口拒绝,并再三解释,营里要求,营里干部只参加所在连的会餐,其他连里的会餐一律不参加。
洪韧刚和钱教导员说,我们两个主官来了两个多月,第一次会餐,无论如何教导员也得给个面子,我们在战士面前也好看。我们连在营领导的领导下,几年来,第一次得了内务卫生第一名,领导来不是会餐,是给我们一个鼓舞。这样,教导员才破例来到一连,而且重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能再破这个例。
钱教导员、崔副营长、营部齐助理和一连的干部坐在一个桌。洪韧刚先讲了几句客套话:“首先,我代表全连感谢营领导对我连的关心和帮助!借此机会,我也代表连里干部,对全连战士克服困难,努力工作所付出的艰辛表示衷心感谢,希望大家不辜负营领导对我们的期望,在学习、工作上再加一把劲,再上一个新台阶!”
钱教导员受此感染,即兴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对一连最近几个月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对两位主官给予较高的评价,勉励大家再接再厉创出新佳绩。战士们的掌声一再响起,这掌声与其说是对领导讲话的喝彩,倒不如说是催着这种固定程序快点结束,战士的眼睛现在瞄准的是餐桌而不是领导,看的是桌上有什么菜而不是听领导讲什么话。
洪韧刚和钱教导员说了什么,掌声什么时候响起,什么时候结束,崔副营长好像没有感觉到,他也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洪韧刚问副营长是不是讲几句,副营长麻木地摇了一下头,没说一个字。
副营长自从进了食堂的门,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他一眼就看到餐桌上有炒猪肺、煮猪肝的菜,脸色开始起变化,越变越难看,只是别人没有注意到。以前,一连杀猪,一定有人提前向他报告,晚上一定有人把猪下水送给他。这一次,他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猪下水全都端上了餐桌。他心里清楚,自己今天晚上的下酒菜没了。
副营长心里在嘀咕,一连干部现在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洪韧刚也不像刚来的时候,动不动就跑到营部请副营长多指点了。现在,这些话听不到了,把我的下酒菜也给断掉,也没人和我打招呼。一连为了出风头和笼络人心,把我当年辛辛苦苦领着全连垒成的饲料房也改成家属房,而且,连个招呼也不打。
今天,一连请教导员来讲话,明显拿我这个副营长不当回事了,难道教导员不来,我就不能代表营领导讲两句话吗?我也是个副营长呀,一连领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这顿饭吃了什么,副营长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没滋没味如同嚼蜡。
洪韧刚已经感觉到了副营长的情绪,碍于面子,就劝副营长多吃菜,故意说些与吃饭无关的话题,目的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调节他的情绪。
开始,副营长还勉强与别人应酬两句,餐厅里高昂的情绪和热闹的场面,一阵阵强烈地刺激着他,他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间失去了在这里的影响力,对一连有了一种陌生感。特别是听到有的战士边吃边高兴地说:“咱们连的猪终于长了肺、有了肝”“没想到猪下水这么好吃”的时候,觉得一连的官兵太过分,有意与自己过不去,是在给自己难堪,尤其是教导员坐在这里,有人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往自己心里捅刀子吗?副营长没吃了几口,就找了个借口,回营部去了。
按理说,遇到这样的情况,作为洪韧刚应该把有关情况向副营长说明一下,以取得副营长的理解,但洪韧刚不想为此多费口舌。过去你那么做,就是侵占战士利益,搞不正之风,作为干部应该清楚。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谁也不揪、谁也不说,心知肚明就拉倒得了。现在,一连形势不一样了,就是要形成一种良好风气,作为营一级的领导应该看清这个形势,还用下级明说吗?如果这点小事都想不通,还怎么让下级看得起你。所以,洪韧刚没有去找崔副营长解释。
连长觉得事情这样处理有些不妥,看到洪韧刚一直没有动静,知道他的倔劲又上来了,这时和他说也没什么用,便打算自己去找副营长解释。当他把这个想法说给洪韧刚听,遭到洪韧刚的反对,洪韧刚的态度是,我们做人要堂堂正正,对上对下要一个样,不能光对战士要求严,对领导就无限度地迁就。这件事就这样被暂时放了下来。但连长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是个该解决的事。
副连长休假回来后,看到猪圈里最大的一头猪不见了,急匆匆地跑到炊事班,问魏班长:“那头大猪哪去了?”
“连里改善伙食,杀了,吃了。”魏班长早就预料到副连长回来后会发生什么,面对询问,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继续拿着铲子在大锅里炒菜。魏班长知道副连长找他的真正用意,是为了猪下水的事来的。以前,为了猪下水的事,他曾经同副连长理论过,但碍于自己是下级,他没有办法改变老规矩。
“猪下水给副营长留了没有?”趁着副连长不在杀猪,这不是炊事班长能定得了的,一定是经过连长或指导员同意的,但副连长又不好直接去问连里主官,只好拿炊事班长撒气,但这气也不能瞎撒,他也知道炊事班长的驴脾气。副连长虽然脸上不高兴,但没有发火。
“全连吃了,指导员定的。”魏班长看到副连长满脸的不快,便直接交出了实底,他不想为此引起两人的误会和不愉快。
副连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就这样一直看着魏班长,等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洪韧刚查铺回到连部,看到副连长还没有休息,好像是有话要说。果然,还没等唠上几句,副连长便提起了杀猪的事。
“杀猪要有计划,不能你们主官一高兴说杀就杀。”
“杀个猪也要集体研究?杀猪也要做计划?”
“我只是提个建议,你们主官说了算,别说杀猪了,你们想干什么都有理,你们说了算。”
“说话别带味,有话痛快点。”
“猪下水留给崔副营长的事,魏班长没跟你说?”
“说了,我不同意,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不对,以前都是那么做的,突然改了,我担心崔副营长有想法。”
“有想法怎么了,总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损害了大家的利益吧?我做不到。”洪韧刚也在回忆餐桌上崔副营长的异常表现,他一边想着一边说着。
“你们做的当然是对的,可是,不管怎样,崔副营长毕竟是我们连的老领导,而且他还有一些特殊情况。”副连长停了停,好像在观察洪韧刚的反应。
洪韧刚转过身来,看着副连长,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在咱们连的时候,做了不少贡献的,我们连的猪圈是他在的时候亲自带人开山修建的。”
“这些,炊事班长都和我说了。”
“你知道,可战士们不知道,他为连队出了那么些力,想吃点猪下水,也不为过。”
“谁都有老单位,今天照顾你,明天照顾他,战士们吃什么,你这个副连长还怎么干?”
“指导员,你说得没错,可是崔副营长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我们应该给他点帮助。”没等洪韧刚说话,副连长接着又说:“你可能听说过,崔副营长平时喜欢喝酒,他是有难心事啊。”
“什么难心事?”洪韧刚倒要听听,是什么样的难事,能使眼前这位副连长不惜牺牲战士的利益。
你不知道,我和副营长是老乡,我又是副营长一手带出来的,我和他来往的比较多,所以知道点事。副营长的烦心事,还得从嫂子说起。嫂子姓蒋名飞,中专毕业以后,没找到工作在家里待着。正巧,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副营长。据说,她一看崔副营长一表人才,满心欢喜,以为嫁给副营长就马上可以随军到大城市了,尽管当时副营长和她讲了很多的困难,她跟本没当回事。副营长比嫂子大3岁,一看嫂子长的高挑的身材、漂亮的瓜籽脸,副营长也是一见钟情,两人恋爱4个月就结了婚。令嫂子没想到的是,婚后随军不但进不了大城市,随军到部队驻地也根本找不到工作。没办法,副营长有个姐夫在县城工作,先帮嫂子安排了工作,租了房子。嫂子一看随军不成,就一直催副营长转业。她多次来信说,她适应不了两地生活,副营长不转业就是“不爱他、不关心他,自己上当了。”这信副营长都给我看了。她还说副营长别死脑筋,送点礼做做工作早点转业。副营长对此很反感回信告诉她,你以为在哪送礼都好使呀。我是农民出身,在单位没有后台,上面也没有关系,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嫂子是城里人,有时好耍点小姐脾气。每次来队,副营长一听着她唠叨就头疼,干脆采取回避态度,上次嫂子来探亲第三天晚上,副营长叫我和营部几个人打了“打滚子”到半夜,最后,营部助理说太晚了,别打了,嫂子好不满意了,他说,她愿怎么地就怎么地。据说他们整个探亲假是在冷战之中度过的。
嫂子回去后来信最后通牒:如果你不转业,我随军又找不到好工作,咱俩就拉倒。
教导员就发现了他们的苗头,找副营长谈过,副营长说,他找小蒋原以为她能帮照顾父母,可一看不是那快料,他也就不图她为家做什么贡献,好好带孩子就行了。他们没有什么根本矛盾,结婚已经四年了,所谓的矛盾就是让嫂子随军有工作,要不让副营长转业回家。结果呢?嫂子随军没工作,副营长想走走不了。
教导员找完副营长又找嫂子谈,让她理解自己的丈夫,珍惜这段婚姻。可嫂子根本听不进去,她说,她找丈夫为了过日子,不是为了过清教徒生活。两地生活不是她要过的日子。嫂子当时流着泪问教导员,我这要求高吗?我要求过份吗?我不是雷锋,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我只想过个平常人的生活,你们为什么都不理解呢?
后来,崔副营长小孩得了小儿麻痹症,家属既要在县城上班,又要照顾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还要抽空到农村看望副营长年迈的父母,忙得是焦头烂额。前年底,副营长说,他正在想办法要求转业,嫂子马上就去找副营长的姐夫,挖门子托关系,花了不少钱,为副营长在县城找了一份比较理想的工作,等他转业。
由于转业名额有限,战备训练任务又重,副营长向上级写了报告,结果也没走成。他家属成天说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副营长一气之下,写了一封信,他家属把他写的这封信寄给了教导员,还加上按语。
信上说:尊敬的教导员,看看你们部队教育出来的好干部,都写了些什么话,我也不能再忍了,别怪我无情。我问副营长给家属写了什么,他把信拿出来让我自己看。你猜他给家属的信是怎么写的,其中,有这么一段话:‘回家,回家,成天就知道回家,谁不想回家,谁不想和自己的老婆在一起,不想,结婚干吗?不想,那不成了彪子。我也是个男人,也有七情六欲。你以为想回就能回吗,部队是你家呀?你说回就回,你知道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难?走了两年没走成,干又没心思干,不干又觉得对不起大孤山的官兵。我的嘴巴里现在已经烂成了一片。你不要再提转业了,再逼我就要疯了。不要把我逼死你才高兴。咱们别再折磨了,能过就过,不能过你愿找谁找谁。
他的家属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气之下就和他离了婚。一个大老爷们,父母和孩子照顾不了不说,连自己的家都保不住,他为此非常苦恼,平时也不能跟别人诉苦。每到节假日随军干部下山团聚了,只有他一个人常年呆在山上,更觉得时间难熬,便养成了喝闷酒的习惯。
我原来是他手下的兵,他也把我当成了知心朋友。我天天都盼着他的情绪好起来,但我没有办法来帮他。知道他不爱吃猪肉,就爱吃点猪下水,每次杀猪,我都专门给他留着,尽管战士们有些想法,可是这种事也不能向别人讲。只要对他有帮助,我也认了。有人说我和副营长拉关系,拍马溜须,我全当放屁,我如果拍马溜须,还能混成舅舅不亲、姥姥不爱,这么个鸟样。”副连长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晚上躺在床上,洪韧刚想着副连长的话,回忆起这段时间,自己与崔副营长的几次接触。他平常话不多,人挺随和,对一连的情况比较关心。每次洪韧刚到营部,他总是特别热心,给出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副营长给人的感觉是,你不问他,他从不主动指点江山,你如果问他,他会非常耐心向你传授方法。有一次,副营长还流露出一句话,给洪韧刚印象很深。副营长说,如果你们的前任像你们这样虚心,有事问一问,一连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当时,我看了着急上火,但自己是副职,又是一连出来的人,手不能伸的太长,不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今天,如果没有副连长的介绍,洪韧刚还真想不到副营长还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为自己的冒失作法感到后悔和自责。副营长承受那么多压力,心中有着那么多的苦闷,就这么点爱好,还让自己给剥夺了。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洪韧刚就把副连长叫过来,掏出三十元钱交到副连长手里。副连长没弄明白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向外推着。洪韧刚说:“这不是给你的,别臭美。今天你派人下山一趟,给我买点东西,还要保密,千万不要说是给我买的。”洪韧刚小声地交待着。
“买什么?神秘兮兮的。”洪韧刚派人下山给自己买东西,副连长还是第一次碰到,他不能不问个明白,一边接过洪韧刚递过来的钱一边小声地问。
“你找人下山去买些猪下水,再买两瓶‘尖庄’酒,钱不够,先垫上,我现在兜里就这些了,等发工资的时候再还你,买来后直接送给崔副营长,千万,千万不要说是我买的,就说你买的。这是一条原则,千万记住了。”
副连长立刻全明白了,可觉得不妥,三十元是将近半个月的工资啊,他急忙解释着:“不,就是买也不能花你的钱。”
“少废话,就这么定了,帮帮忙,算我求你了,一定,一定要办好。”洪韧刚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副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