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庆祝中国海军建军68周年 高山上的海军 (12)

12.偷捡鹅卵石

星期日。赶海的事,以连长被训而告一段落。

洪韧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是自己害了连长。连长还说,你要去解释,我就再不认你这个指导员,你以后办事,少得瑟一点就行了,坑我一次可以,别坑我第二次。洪韧刚口口声声说,保证做到。在连长的威胁下,洪韧刚也没敢再说什么。

洪韧刚没挨批,思想上没受到太大的触动,为以后重蹈覆辙埋下了伏笔。

洪韧刚是个有追求又善于钻研的人,从自考开始,第一批就报了名,每次考试都能顺利通过两科,这让很多人,包括和他一起报考的机关干部羡慕不已。

虽然到一连带兵,占了他不少业余时间,但并没有动摇他坚持自考的决心。

这个星期天,本应回家的洪韧刚却没回,他和妻子商量好了,在山上集中精力复习。

“报告!”

洪韧刚一边说“请进”,一边放下手里的书。

值班员报告:“西门哨兵来电话,有一位老百姓来到岗楼,说有急事见领导。”

营区和阵地紧挨着,平时根本不允许老百姓到营区,洪韧刚只好与值班员一起来到哨位。一看,来的人是位五十多岁的男子,一身乡村干部的打扮,脸上显得怒气冲冲。

中年男子见来了一个穿四个兜军装、戴大盖帽的人,后面跟着一个战士,来的人肯定是领导。

“你是领导?”

“是。”

“你是连长。”

“我是指导员。”

“指导员,正好,我向你反映一个情况。我是山下陈家村的,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姓刘的志愿兵,听说都结婚了,结婚了怎么还去泡人家的小姑娘,像话吗?”

“有这事?”

“我不亲眼看到我能瞎说。”

“不会吧,部队有纪律,志愿兵和战士在驻地谈恋爱、找对象是绝对不允许的。”

“什么纪律不纪律,什么不允许不允许,不信你去问问他。”

姓刘的志愿兵?连里姓刘的志愿兵只有刘玉海。他和女孩子来往?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可不是个小问题。刘玉海本人受影响不说,影响军民关系,那可就是大事了。

刘玉海不是这样的人啊?他的为人全连有目共睹。情况没有搞清之前,不能下结论。洪韧刚想到这里,便安抚这位男子几句,让他慢慢把事情说清楚。

中年男子的女儿在大孤山脚下的陈家村小学当老师,他几次看到一位当兵的到学校和家里与女儿说说笑笑,开始没当回事,觉得女儿不小了,正常交往不应干涉,毕竟年代不一样了。可后来一打听,这个当兵的已经结婚,就火冒三丈,你结婚的人和人家小姑娘黏黏糊糊干啥,警告女儿少和这个当兵的来往,女儿和他顶嘴,让他少管闲事。孩子翅膀硬了,说几次都没用,他怕女儿上当受骗,就跑来找领导,让部队管管这个当兵的。

尽管这位男子说得有鼻子有眼,洪韧刚还是不相信他的话,他了解刘玉海的为人。正好,刘玉海今天也在,把他叫来当面说清楚岂不更好。

值班员喊来了刘玉海。中年男子瞪着两眼:“就是他,没错。”

看到这位男子,刘玉海先是一愣,接着就热情地打着招呼,他曾在陈家村小学班主任宋老师家见过,知道是宋老师的父亲。这位男子并没有理会他的热情,仍是一脸的怒气,让刘玉海不知所措。

洪韧刚把刘玉海拉到一边,小声问他,怎么回事。刘玉海一下就明白了中年男子来的目的。面对指导员的询问,他没有马上回答,他觉得一句半句说不清楚。

看到刘玉海没有任何反映,洪韧刚以为他在默认,也就是说确有其事。洪韧刚有些急了,但他不能发作。“真有其事?”

“有。”

“什么?”

刘玉海见指导员急着追问,只得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有一天,我在太阳沟没等到营里的买菜车,就乘公共汽车到张家村站下车,往山上走,准备走到陈家村再爬山。从张家村往陈家村走的路上,遇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背的书包已经开了线,书本都露出来了,我追上小男孩边走边唠嗑。

小男孩告诉我,他到姑姑家借点钱,新学期开学要交学费,家里没有钱。爸爸在他三岁那年,下海打渔出事了,母亲改嫁也不知在哪里,自己靠奶奶带着,家中没有劳动力,有困难就去找姑姑帮忙。

姑姑家在张家村,每次去姑姑家,姑姑都给几个钱。姑姑家生活不宽裕,但姑姑表明态度,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也要帮助他念完初中再下地干活。姑姑再三告诉他,没有文化将来干什么都不行,多少也得识点字。今天去姑姑家,姑姑有病住进太阳沟医院,钱没拿着。

我听了之后,觉得小男孩很可怜又很可爱,当时兜里还有九元钱,都掏出来给了他。小男孩怎么也不要。说奶奶告诉他,咱们再穷,别人的东西也不能要。

我说,这次不是你要人家的东西,是人家为了让你上学而帮你交的学杂费,这钱不是给你,是给学校的。我知道钱不够,明天我再给你送去,不管怎么样,把这学期学杂费先交上再说。

第二天,我又拿了十几元钱送给这个小孩。这小孩特别讨人喜欢,特懂事。我问了他的生日,过年过节和过生日的时候,我就买个本、买个笔或者买几包饼干送给他,后来我和这个小孩真的有了感情,一段时间不见他还真有点想。

后来得知,陈家村小学还有一个孤儿,非常困难,面临辍学的危险,我便找到班主任宋老师,把自己准备的钱、衣服和文具送给了这个孩子。平时没有时间下山,我有时就在周末顺道到宋老师家,请宋老师帮助转交。如果到学校去,还得往村里走一会儿,宋老师家就住在路边,我一般都是跟顺路车去的,让营里的司机等时间长不好,每次让车在路边停一下,我把东西送给宋老师就走,从来没做什么违纪的事,我拿脑袋担保。

“这样的好事怎么不早说,还差点引起误会。”洪韧刚把刘玉海推到这位男子面前。

这位男子脸上由阴转晴,继而愧疚,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忙着组织大家卖鹅卵石,忙昏了头,没有把情况问清楚,差点冤枉了好人。这主要怨我家的丫头片子没把事情说清楚,还说我多管闲事,使我起了疑心,对不起,对不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送走了这位男子,洪韧刚对卖鹅卵石的事产生了兴趣。

一连驻地下面的海边到处都是鹅卵石。鹅卵石还能卖钱?从这位男子口中得知,一吨鹅卵石能卖二百多元,这可相当于全连一周的伙食费啊,这哪里是捡鹅卵石,这分明是在捡钱吗?赶一次海只能省一两顿的菜钱,风险还比捡鹅卵石大。

洪韧刚的脑子在飞快地转着,一天抽调出五六个人,一般情况下是没人会知道的。

洪韧刚在偷偷地打着小算盘。周一到周六,一般情况下是四天的军事训练,一天政治教育,半天维护保养,半天党团活动。

岸舰导弹部队训练虽然是以营教练为主,但每个班都是单独的一个哨所又在坑道里,彼此谁也看不见谁,都是通过通讯传递口令。一般情况下,营里领导不会到你的哨所检查训练情况,只要口令畅通,操作指令到位就行。这样,每个班就可以抽出一个人捡鹅卵石了。有的哨所操作号手不够,技术熟练的老兵可以操作两个号手,有的哨所指挥员也可以一边下口令一边操作。

过去,在战士休假、有病,人手不够的时候,也有一人顶两人用的时候。平时训练都是老一套口令,对新兵来说训练有新鲜感,对成年累月训练的老兵来说,难以引起多少兴趣,操作训练是机械的、重复的、枯燥的,有的老兵说,成天这一套训练方法,没有新意。

如果让每个人掌握两个号手技能,一方面,号手操作的难度和压力增大,引发新的训练兴奋点。另外,一兵多能也是未来战争的需要。这样每个班就可以省出一个人,大家轮流训练,轮流捡鹅卵石,这叫做训练和生产两不误。

正如洪韧刚预想的那样,连长坚决反对,并表示这次是不会上指导员的当了。连长为了赶海的事,已经挨过营长一顿批,这次,可不能再跟着指导员吃苍蝇了。

洪韧刚的热情丝毫没有降低,他把细账同连长算了一遍又一遍。连长告诉他,“这次不能与他同流合污,如果你主张捡鹅卵石,我不但不支持,还要立即向营长报告,也算将功补过。”

洪韧刚一看,算了半天账,连长不为所动,晚上,洪韧刚躺在床上向连长发起了冲锋。推心置腹地和连长说:“老王,你认为我就愿捡鹅卵石吗?不捡怎么办?等着上级解决伙食超支问题,别忘了上级管的可不是咱一个连,有多少具体问题和困难需要解决,我们不能只在这干等。

上级把我们俩放在这个位置上,我们总要操点心,干点事。战场上的情况是瞬息万变的,要想取得战斗的胜利就要灵活运用战略战术。”

“我不想和你探讨什么战略战术,那是军事家的事。”连长没好气顶了一句。

“别,别这样,在战斗打响的时候,每个连都是一独立的战斗集体。你听我说。上级有规定,那是普遍性的规定,到了具体单位要灵活执行。总不能守着大海让战士饿肚子吧,吃饭应当是压倒一切的大事。我们面临的困难只有我们最清楚。我们面临困难需要我们自己去解决。

为了让大家生活好一点,就是挨批又能怎地,总不能枪毙我们吧,如果枪毙,我也不会干。只要不枪毙,你怕什么?我们走的正,做的正,组织上愿用我们就用,不用就拉倒,我们问心无愧,我们对得起大孤山的官兵,就是将来离开大孤山回家了,若干年后想起来也会有种成就感,你说呢?关键是我们要对得起一连主官这两把椅子。”

洪韧刚说着说着,连长心就软了,头也不摇了,但嘴里还在坚持:“你的意思是上次营长批我的力度还不够,还想给我创造一次挨批的机会是不是?人家都是政工干部把握方向,稳稳当当,你可倒好,不知哪来那么多馊点子,要不是我来帮你把方向,你这个指导员当几个月差不多就到头了。”

“要不,怎么让咱俩搭班子,这叫互补。要不,咱俩换个位置,你当指导员比我合适,我当连长,当然也是代理,否则,你会说我目的不纯了。”

“你想的倒美,谁和你换,你就老老实实听从组织召唤吧,我们都是一片瓦,哪里需要哪里抓,你也别想三想四想大画了。”

“行啊,顾虑太多就会使我们变成懦夫,追求十全十美活得太累。尽心尽力做点我们该做的事吧,我们是这里的主官,我们要对连队官兵负责,让别人去评说吧,只要我们自己心中坦然就好。”洪韧刚自言自语,又像说给连长听的。

“你是想让营长把我骂死,你才高兴是不是,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你这么个指导员。”

捡鹅卵石的时间安排,洪韧刚做了调整。周末党团活动结束后,集中全连人员下山捡一两个小时,周日全连下山捡半天。

下午训练时间,四个发射架班,各抽出一个人,发射架专业相对简单一些,熟练的老兵一个可以顶俩。警戒雷达的两个观察员,可用一人观察。训练中,没有具体操作任务的两个排长可以顶替两个号手。炊事班抽调一人,晚饭让文书帮厨。上士有时间也要参加捡鹅卵石。副连长带队,共七八个人。

为了保证训练质量,除了副连长专门负责捡鹅卵石之外,其他人员每天轮换。训练中,加大力度,力争在短时间内,两年以上的兵,都能操作两个以上的号手,力争一专多能。

凡是当天参加捡鹅卵石的人,晚上要拿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对当天的训练内容熟悉一遍,这个任务,由连长负责组织。

政治教育补课,由洪韧刚负责补课。捡鹅卵石过程中,如果遇到营里召开大会,炊事班和站岗补休的战士全部参加顶替人数。

周日的早上。捡鹅卵石的工作悄悄地开始进行。

岸舰导弹营成天在坑道哨所训练比较机械、刻板、单调,官兵希望到海边吸点新鲜空气,这天,一连更改了周日推迟起床的习惯,值班员的起床哨还没响,战士们在班长的带领下,开始进行着各种准备,找筐的,往筐上拴绳的,有的找不到扁担,就偷偷地跑到营房的后山,趁着别人不注意,砍一根树杆当扁担。上士在忙着给各班战士发手套。

早饭后,连长一看,人基本到齐,就让值班员提前集合,上士夹着备课本准备作统计。队伍一到了海边大家就散开,各班都想在完成连里规定任务的前提下,多捡点,力争在比赛中不落后。人有脸树有皮,尤其在军营里,不管什么任务,落后都不是一件光荣的事。

早上的天气比较冷,刚开始时大家还觉得挺好玩,捡了一会儿就感到劳动就是劳动,和赶海是两码事。手套湿了,手指一会儿就冻麻木了,有的战士不会捡,使劲用手扒拉,不一会儿手套就磨破了,露出了手指,沾上海水的鹅卵石冰凉冰凉的。干了小半天,有的战士手已经冻成了小馒头,但官兵的热情不减。

洪韧刚的任务是到处侦察,看哪个地方的资源好。一会儿招呼:“过来几个人,这边好。”呼地就跑过去几个人。洪韧刚一看连长拉着个脸,就过来拽了一把,“我说你,别这样,你看战士的情绪有多高,不能因为你保留意见影响大家情绪,高兴一点吗。”

“去一边。”连长把手一甩,向海边走去。

一会儿,洪韧刚又在那边招呼“这边多,过来,过来。”三班长丁宝锋几次都没抢上指导员招呼的好地方,过来悄悄地和洪韧刚说:“指导员请你照顾照顾,你看我们班,个子矮、身体瘦,体重轻,发现好目标,悄悄地,别喊,给我们优待优待。”

“是啊,你看你们班,瘦的瘦,小的小,仗着在导弹部队摆弄电扭,这帮人如果到了野战部队怎么办,连个机枪也扛不动。”

“看你说的,再差也差不到你说的那样吧。”

“我没考虑各班情况,像你们班还有一个病号,尽力就行了,我们心里有数,下次一定照顾你们。”

“可别呀,指导员,那不是打我们脸吗,我们个个也是男子汉呀,你给我们班减任务,我们的脸往哪放呀,你放心,我们班保证完成任务。”

洪韧刚与丁宝峰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越来越大的鹅卵石堆,心里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丁宝峰最后一句话,洪韧刚根本就没听见,他发现了问题,直接奔向鹅卵石堆。

“这是怎么回事?”洪韧刚问在边上登记的上士。

“我没看见,哎!好像是血?”

“哪来的?”

“好像这筐是三班小邵刚倒的。”

“小邵在哪儿?”

“在那边。”

洪韧刚顺着上士指的方向,奔向小邵。

“小邵,你刚倒了一筐吗?”

“是啊,指导员,有问题吗?我可是经过验收合格才倒的。”

“血是怎么回事?”

“什么血?”

“鹅卵石上面的血。”

“啊,吓我一跳,我当是质量不合格呢,吓死人了。”

“别打岔,到底哪来的血?”

洪韧刚看见小邵的扁担头上有血迹,一只手还放在身后,一把拽了过来,一看,小邵的手指盖已经磨掉一块,用手绢包的手指已被血渗透。

“怎么搞的,为什么不戴手套?”

“戴手套捡得慢。”

“你傻呀,把手弄成这个样子,马上到卫生所包一下。”

“不用啊,指导员,你不是常讲,重伤不叫苦,轻伤不下火线吗?”

“少罗嗦,这是命令,马上回去。”

“那我们班的任务?”

“什么任务不任务,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命令?”洪韧刚大声说着。

小邵一看指导员一脸严肃,恋恋不舍准备放下扁担。

“给我”洪韧刚一把夺过扁担“你的任务交给我,还不放心吗?”

“哪好意思。”

“别罗嗦,快去。”洪韧刚一手接过扁担,一手把小邵的棉帽正了正,轻轻地拍了拍小邵的肩膀,轻声说道:“听话,去吧,好好包一包,别感染了,我干活你放心,保证替你超额完成任务。”一句话说的小邵眼圈发红,他可从来没见过指导员这样和战士说话。

洪韧刚说话算话,真是一点没少捡,乐的丁宝峰大嘴合不上:“真没想到机关干部出身的领导还这么能干。”

“废话,别忘了,我是知青出身,受过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那麻烦你下次再帮我们干点呗。”丁宝峰话还没说完,屁股就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想得臭美,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呀。”说话的是副连长。

“过过嘴瘾还不能啊,不帮干拉倒,你踢我干吗,我也没让你帮着干。”

“你这小子,还不好弄了,我让你嘴硬。”说着副连长抬起腿,吓得丁宝峰撒腿就跑。

边上看热闹的老战士,直起哄“踢得好,踢得妙,再踢一脚好不好。”

“你们这帮小子真会拍马屁,我如果是营长你们敢?”

“别做梦了,收工。”副连长一声令下,大家哼着小曲返回连队。

回到连部,洪韧刚也没顾得上吃饭,让文书把饭打回连部,自己拿出稿纸,一口气写下了八千多字的黑板报稿件,题目叫《血滴沙滩》。

“可爱的战士不仅仅是在战场,和平时期那些脚踏实地、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战士也同样是那样的可爱,他们当中没有战场上表现出的那种英雄气概,但他们用同样的精神在守卫自己的家园,他们没有什么惊人的举动,但同样令我们深深地感动……”

第二天早上,洪韧刚让文书抄到连部的黑板上,一米半高、两米宽的四块黑板报全部写满,最后一块黑板报的最后一行,括号里还写着“未完待续”,这篇由连队指导员亲手写的稿件,在一连黑板报的历史上可能是最长的一篇连载文章。

下午,冷静下来的洪韧刚让文书把费了半天时间写上的黑板报内容全部擦掉,越快越好。

洪韧刚看到海滩上堆起的一堆堆鹅卵石,仿佛看到了伙食费超支的窟隆不仅马上可以堵上,而且,为改善连队生活留下充分的余地,不禁暗自高兴。

“指导员,我们捡的鹅卵石质量不过关,人家不收。”联系买家的副连长从山下回来,垂头丧气地来到连部找指导员。真是晴天劈雷一声响呀。洪韧刚心里一惊,卖不出去,官兵多少心血付之东流?不能,决不能让大家的汗水血水白流。

物以稀为贵。以前,捡鹅卵石的人特别少,满足不了外贸出口公司需要,有多少就收多少,现在海边的老百姓都明白了鹅卵石就是钱,大家都在捡,买家以提高了标准为借口,压低收购价,从中牟利。

一连刚刚开始捡,标准应该没问题,因为,全部按宋老师父亲的标准来捡的。问题出在没有与收购商打交道的经验,人家一句话就让你捡的鹅卵石一分不值。刚走出一步棋就吃了闭门羹。

洪韧刚和副连长一时没了主意,陷入苦苦的思索之中。以后捡的鹅卵石可以再提高质量,眼下这堆怎么办?

“这样吧,我和刘玉海去找陈家村宋老师她爸,给他送一袋白面,让他帮着疏通疏通。”沉默中的副连长提出了主意。

“什么?送一袋白面?”洪韧刚诧异地看着副连长,一袋白面对于老百姓是有很大吸引力的,可拿部队的粮食作交易可是违反纪律的。

“到这个时候,不要光讲纪律,还要讲办法,你能想出好办法,可以不这么做,但我们必须把战士辛辛苦苦捡来的鹅卵石给我卖出去。”看到副连长的一脸的坚定,洪韧刚降低了嗓门,“那账上粮食有缺口怎么办?”

“把鹅卵石卖出去,还差一袋白面吗?”副连长补充了一句。

“行吧,再加上一条红塔山,这事是我一个人定的,不要告诉连长,别再害他了。”洪韧刚叮咛了一句。

第三天下午2:40分,两艘运输船运走了一连堆放在海边上的所有鹅卵石。收购者从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票子,数了数交给了副连长,虽然比原价低了百分之十,但毕竟是卖了出去。

“别忘了先买一袋面粉还上,剩下的钱全部入炊事班的帐,明天晚上,全连改善伙食,让大家好好吃一顿。”洪韧刚对高兴得合不拢嘴的副连长说着。这时,洪韧刚比任何人都高兴,只是不能太过喜形于色。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需要冷静,特别是保密问题,千万不能再让营里知道。他深知“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道理,只是希望尽量能够守住这个秘密,最起码能在短时期内不被发现。

全营召开训练工作会议,对最近军事训练情况进行了总结并提出新的要求,营长在大会上对一连的训练情况进行了表扬,认为抓得扎实,很有创新。一连采取“一兵多能”的训练方法,得到团司令部训练股的充分肯定,杨副团长要求要在全营推广,然后在全团推广,两年以上的兵,都要掌握两个号手的操作技能。

“报告你们一个好消息。”副连长神秘兮兮回到连部,高兴地说:“卖鹅卵石,我们增加了4000多元的收入,伙食费超支的问题全部解决了,还有盈余。”

连长没想到鹅卵石会有这么大的作用,不禁暗暗佩服指导员的决定。洪韧刚也抑制不住兴奋,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洪韧刚看着连长,“老王,我看这样吧,拿出一部分钱修修岗楼,把营房的玻璃补齐,连队要像个家样。把钱主要用在伙食改善上,别再吃那个谁见谁烦的高粱米,让副连长想办法,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拿高粱米换细粮,再找差价给村民,听说以前村民还主动找到上士问能不能换高粱米。办什么事都要低调、别张扬,一张扬引起人家的疾妒就来麻烦了。

从今天开始,每顿要加一个菜,每周三增加一次小会餐,会餐要比以前多几个菜,这叫取之于海滩,用之于官兵。”

连长的情绪被洪韧刚感染,接着说“全部吃细粮,告别高粱米时代,小会餐加上几瓶啤酒,那不是神仙过的日子了吗。”

洪韧刚把话锋一转,严肃地说着:“连长,什么事都要见好就收,否则,夜长梦多,从现在开始,捡鹅卵石不能再占用正课时间了。我们准备一下,过几天,向营领导汇报情况,并要做好两手准备,带着检查去。”

王连长向营长汇报情况后,营长马上表态:我们是战斗部队,不应该在钱的问题上动脑筋,要始终以训练为中心,一切围绕训练转。要按团里提出的要求,高山岛屿部队生活艰苦,要加大艰苦奋斗教育的力度,引导官兵克服困难搞好训练,随时做好打仗的准备。

连长从心里觉得上级这些要求是非常有道理的。

导弹部队,属于高科技含量的部队,训练不到位,导弹打不准,还有什么战斗力,没有战斗力也就失去存在的价值。

全团自组建以来,始终把训练摆在最重要的位置,训练时间钉是钉、卯是卯,每次实弹打靶都是指哪打哪,发发命中目标。一连也是始终贯彻这个精神,所以在训练上从来不含糊。

基层生活问题,一时还摆不上位置。

营长知道,捡鹅卵石能给连队带来一定效益,但绝不动摇军队时刻准备打仗的基本要求。

营长见钱也不是一点不心动,营长暗自心动,是因为部队驻守在大孤山,条件艰苦不说,想为连队解决点具体困难,最头疼的是缺少经费,眼看着一连伙食费超支的问题早应解决,可拿什么解决。一连一提到这个问题,营长就说,不要逼姑子要孩子好不好。

现在,一连自己通过捡鹅卵石把这个窟窿堵上了,解除了营长的一块心病。听副营长说一连最近伙食也变了样,人家两菜一汤,他们是四菜一汤,每周三和周末还有两次小会餐。真是手里有钱遇事不慌,手中有钱理直气壮呀。

一连主官以为营里不知道他们捡鹅卵石的事。其实,营长、教导员还是发现了。营里觉得这件事导向不好,决不能提倡和蔓延,但能解决问题,效果挺好。营长和教导员一直装着不知道,睁着半只眼闭着一只眼,静观事态的发展,如稍有蔓延和影响,就会立即踩刹车。但营里不知道,一连敢在训练时间抽人捡鹅卵石。

今天,一连正式上报情况,营里明确态度:捡鹅卵石这件事,部队是禁止的,不能提倡,更不能出现安全问题。

连长一听,心里有了底,依营长的脾气,反对你这样做,早就劈头盖脸批你一通,哪有功夫和耐心和你讲道理。营长今天给的信息,既要维护规定又有点默许,关键是要注意影响。如果禁止,还哪来的不能提倡,还哪有安全问题。

连队如果有钱,谁愿意组织这样的活动,那是要流血和流汗的。还不都是为了改善连队生活,为了解决文体器材中的一些开支吗?如果上级多拨点钱,没人愿去组织捡鹅卵石的,看看战士磨出血泡的手,谁不心疼,那是肉长的呀,可战士的肚子也是肉长的,也要关照呀。

连长回来和洪韧刚一说营长的态度,两个人别提多高兴了,伙食费超支这个沉重的包袱甩掉了,连队的生活改善了,而且没挨营里领导批评,检查报告作废了,真是太好了。

一连主官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时候,他们不知,一连捡鹅卵石的事不仅是营里知道。

二连一名战士看到一连捡鹅卵石的事,他小声告诉班长,班长悄悄告诉排长,排长明明白白告诉了连长。二连连长本来想看看营里的动向,如不禁止,自己也带领全连下山去捡。他看出来了,改革开放初期,社会上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令二连连长沉不住气的是,一连在训练期间有人不训练下山捡鹅卵石不说,营里、团里还提倡学习一连“一兵多能”经验,这不是把人活活气死吗?怎么好事都成了一连的,营里这不是偏心眼吗?是不是因为他们是机关下来的,我们是大孤山上土生土长的而另眼看待。

心里不平衡,问题就出来了。二连连长觉得,一连得便宜太多,二连官兵就会把二连的领导当成窝囊废。

一连连长刚离开营长办公室,二连连长理直气壮向营长反映,并问,营里到底让不让捡,让捡明天我们就下山捡,别一碗水端不平,有的吃肉有的连汤也喝不上,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营长明确表示,营里坚决不同意捡鹅卵石,所有的连队都不允许捡鹅卵石,一定把精力用在训练上,以优异成绩迎接下半年导弹延寿实验实弹射击,并让营部书记下发通知,严令各连。

营里通知刚刚下发,营长就接到团司令部的电话,传达杨副团长的指示,训练股要严查二十六营占用训练时间捡鹅卵石的事,如情况属实,严肃处理。

营长放下电话,对着值班室的贾参谋说:“混帐东西,非要往上捅。为什么总有人怕别人过得比他好。大家的日子苦得一塌糊涂,谁也不放个屁,别人稍好一点就来事了,真他妈的可气。”

营长让贾参谋和一连连长通个气,怎么向团里汇报,等他和教导员碰一碰再说。

王实宽和洪韧刚基本上是一宿没睡,细致推敲这份检讨书。

尊敬的营领导并报团领导:

我们组织观念不强,私自组织捡鹅卵石,是十分错误的。虚心接受营领导的批评,认真吸取教训。尽管捡鹅卵石是在业余时间进行,但容易分散精力,在一定的程度上影响到军事训练,如果不是被营里领导及时发现和纠正,发展下去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经过营领导的严肃批评教育,使我们深深地认识到,作为一支作战部队,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应把军事训练作为重中之重的任务,时刻做到在关键时刻冲得上、打得响、过得硬。我们两个主官没有处理好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关系,只想着眼前利益,在这个问题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给二十六营抹了黑,请营领导和团领导批评教育,我们定痛改前非。

我们正在按照营领导要求,写出检查的时候,又受到团里的批评,可见问题的严重性。此检查同时报团。

营长和教导员第二天早上看到这份检查以后,就放到了抽屉里,而教导员起草的的报告是:二十六营关于捡鹅卵石的检查报告:“团领导:在一连捡鹅卵石的问题上,我们营长和教导员负有主要责任。我们管理不严,工作不细,没有及时进行制止。

我们深刻认识到,捡鹅卵石是不妥的,是错误的,团里的批评是非常必要、非常及时的,我们已按团领导要求,责令一连作出深刻检查。

同时,我们感到,一连两个主官在短期内也做出成绩,他们不仅抓好作风纪律整顿,军事训练在全营考核中名列前茅,一连创造了“一人多岗”“一人多能”的训练标准和技法。

他们解决了一连几届班子都没有解决的伙食费超支的问题,并改善伙食、修缮岗楼、粉刷营房。

尽管一连做出了一些成绩,但不能掩盖捡鹅卵石的错误行为,他们有错,错的根源在营里主要领导。我们诚恳接受团里的批评和处理。二十六营营长:王献忠政治教导员:钱永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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