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金钱豹子
梁山上有两头豹子,一是前面说过的锦豹子,另一头就是我们现在说的金钱豹子。锦豹子杨林以豹为号,我们可以想见他的勇猛矫健,机智多变,这是从豹的性情上来的绰号。奇怪的是央视水浒里,杨林是个小胡子猥琐中年,而在我的印象里,杨林应该是个英俊阳光的年轻人,就像金庸书里的九命豹子卫春华。
而汤隆的绰号则完全来自于豹子的形象,遍体金钱斑。
关于这些金钱斑有两个说法,一说是汤隆精于打铁,经常在炉火边,铁水四溅,难免烫得有疤痕,这个说法如果成立,那我们见到的铁匠个个都应该是金钱豹子,但事实并非如此。另一个说法是他曾经患有疾病,麻风或是天花。
央视版的金钱豹子造型基本是按照麻风这个套路走的,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水泊中虽有多个以病为名的,但人家那病是赛过的意思,并非病夫,古代人视麻风为洪水猛兽,纵然是在强盗窝里,这个观念也不会有太大改变,这一身金钱,应该缘于天花,君不见康熙大帝也是个小麻子么?
天花在古代属于顽疾,大约在公元1世纪传入中国。依据就是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的记载:“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乃呼为虏疮”,至于天花愈后产生的疤痕,则是“治得瘥后,疮瘢紫黑,弥岁方灭”。而有些人则是终身留下疤痕,比如说汤隆。
总之汤隆出身于铁匠世家,祖辈供职于军队,甚至家中嫁娶也在军队里解决,所以才有徐宁这样一个亲戚,按照水浒中记载,徐宁家也是祖辈都是军官,原来也在西军中供职,直到被选入金枪班,成为中南海保镖。
有宋一代,继承中华传统工艺,整合五代你砍我杀之精华,说到器械,原是最精妙的,床弩,神臂弓,步人甲,乃至一般的刀枪大斧之类,在当时的地球上可说无人能比。当然,宋代军队臃肿,每人发一把单刀老赵家都有可能破产,所以大部分拿的都是粗制滥造的破烂货,但军中选锋,持的仍是利器。之所以败在能为一口铁锅拼命的女真人手中,非兵器不利,而是军队不力。
从黑夜不到头的五代走出来的赵匡胤兄弟,虽然自己是武人出身,但用尽了几乎所有的智慧来控制军队这头怪兽,对军人的地位进行不停歇的打压,这保证了中原百姓数百年相对安定平和的生活,至少有宋一代,不曾出现大规模的军队叛乱割据,也没有出现过真真意义上的军阀。
可这个地球上并非只有大宋一国,北方和西北的战争,从宋初就没有停歇过,大渡河宋太祖玉斧一划,固然潇洒,可你不打出去,人家却是要进来的。大宋花花世界,在契丹,西夏、青唐,女真诸部野人相互传说中,无异于天上人间,凭什么你们要锦衣玉食,而我们却在草原上喝西北风?没有强大武力保护的富贵,非常的招贼啊。
直到靖康之乱前几十年,大宋能拿得出手的军队也就只有一支长期处于战争状态的西军,收取青唐是他们,扫平方腊时他们,联金灭辽是他们,抗金依然是他们,直到南宋初,中兴四将,吴家兄弟,他们以及他们率领的部队,大多仍都有西军血统。除了这一支精兵,大宋每年花大钱养的其他部队,只能说是穿了军装的老百姓,当兵混饭而已。
军队不振,军工企业又如何能独秀?能在大宋唯一一支精兵队伍里打造器械,汤隆他爹居然以打铁混到了延安府知寨官——比习主席在延安时的官职都大,这真是匠人里的异数啊,可实际上大宋的一般匠人,地位是非常低的,生活水平当然也很低。
更不幸的是,汤隆还好赌,老爹死后,一个铁匠的工资如何经得起他的豪赌?最终只能流落江湖,打铁混饭。
老版的央视水浒主题曲非常精彩,里面那一句“说走咱就走”说的不就是汤隆?你看书里怎么写的?李逵道:“我便是梁山泊好汉黑旋风李逵。”汤隆听了再拜道:“多闻哥哥威名,谁想今日偶然得遇。”李逵道:“你在这里几时得发迹,不如跟我上梁山泊入夥,教你也做个头领。”汤隆道:“若得哥哥不弃,肯带携兄弟时,愿随鞭镫。”
听杀人魔王李逵之名则下拜,一说上梁山收起家伙便走,上了梁山设计坑害自家亲戚黑如煤炭,江湖流浪汉汤隆,心早已在梁山。
林教头是逼上梁山,汤隆是心向梁山啊。
设若大宋的巧匠们待遇稍微好一点呢?设若大宋稍微重视军备一点呢?钩镰枪本就是西北战场上步兵抵御骑兵的利器,焉知就不能抵挡滚滚南下的金人铁骑?
说来好笑,最重视工匠的反而是没文化的蒙古人,每到一处烧杀抢掠,却有工匠不杀。结果蒙古人拥有了各种利器,配重式投石机在他们手里发扬光大,他们甚至研究出了世界上第一门身管火炮。一路攻城略地,大宋的城池,在大宋的工匠制造的器械下化为齑粉,这真是一个悲剧啊。
汤隆上了梁山,汤隆在梁山上继续打铁,汤隆还能上阵厮杀,捉了庞万春为史进等报仇,汤隆真是一专多能。
宋三哥是真正识人才重人才啊,延安的铁匠,真定的船舶工程师,东昌府的兽医,建康的名医,种种人才齐聚梁山,梁山焉得不兴旺?
四十八:神医
梁山好汉中有没有没绰号的?我个人认为有,这个神医就不能算是绰号,仅仅是一种赞誉罢了。瞧瞧人家医生的绰号,着手回春,杀人名医,至不济也得来个赛扁鹊,胜华佗啥的。
但一个医生的绰号不大可能叫神医,就好像武术家的绰号不可能叫高手一样。
肘后良方有百篇,金针玉刃得师传。重生扁鹊应难比,万里传名安道全。这是水浒里安道全的赞辞,按照施大爷的说法,“这安道全祖传内科外科,尽皆医得,以此远方驰名。”
这里提及的肘后良方就是葛洪的肘后急备方,原本只有70篇,后经陶弘景整补,共有一百零一方,故名补阙肘后百一方,肘后良方有百篇这一句,说明施大爷对医术也是有涉猎,写书很严谨,细微处也并非信口开河。
安道全医术高明,名声很大,精通内外科。虽然谈不上有什么特别高的社会地位,但如此精良的医术,生活还是比较富裕的,至少能长期包养名妓,从李巧奴对他的依依不舍来看,神医先生的出手不小气。安定优裕的生活,安道全没有任何反社会的倾向,做梦也不曾想过去当强盗,就纯粹一医生罢了。
他跟黑社会也没有任何往来,至少梁山上来自四面八方的好汉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当然,他们大多数都在山东山西河北一带活动,就算病了也没机会去建康府请教什么名医。不幸的是,宋江的贴身小弟张顺,当年曾经请他为母亲治过病。更不幸的是,张顺是个非常讲义气的人。
张顺虽然是水匪出身,却能孝顺母亲,从水匪转职为鱼牙子,从非法混到了合法,也算是力求上进。他跟哥哥张横搭档做水匪的时候,还是以恐吓为主,让他哥哥把他丢到水里去吓唬人,总的来说,不算太穷凶极恶。等到他离开他哥哥,张横就只能非常没有技术含量的贩卖板刀面和馄饨。纯粹以杀人为生了。
安道全坏就坏在张顺的义气上,多少年前老娘看过的一个医生,相信大多数人都不记得,可张顺记得,因为张顺后来“但得些银两,便着人送去与他。”
从张横想不起推荐安道全这一点看,这是发生在两兄弟分手之后的事情,张顺带着母亲去浔阳江做鱼牙子,转黑为白,所以,后来虽对安道全时有馈赠,在安道全看来,这只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患者家属的礼物,自然对张顺的印象更好。所以张顺一来,安道全就称其为兄弟。
梁山在社会下层的名声确实不错,安道全仅仅是推脱,并未翻脸,你看他说的:“若论宋公明,天下义士,去走一遭最好;只是拙妇亡过,家中别无亲人,离远不得,以此难出。”
一个南京的医生,居然知道山东郓城的某人是天下义士,宋三哥替天行道,暂居水泊以待招安的名声不可谓不响,只可惜这个名声仅仅在社会下层,而上层的衮衮诸公,或是事不关己,或是利益攸关,尤其是执掌军权的高太尉,梁山上好几个是他送上去的,如何能想起招安?这也是施耐庵一直贯穿在水浒传始终的主线,没主意的天子,瞒上欺下的佞臣,导致才智之士不能报效国家,落草为寇,导致国家动荡,靡费粮饷,损兵折将。
就像秦明,徐宁,朱仝,卢俊义这些人一样,水泊梁山看中的人,总没有搞不定的,当年那个重孝重义的张顺,已经成为了一个悍匪,悍匪自有悍匪的套路,一个晚上,安道全就成了杀人犯,想不上梁山也不可得了。
安道全毕竟是个文人,看他埋怨张顺:“兄弟,忒这般短命见识!”被坑成这样还喊一声兄弟,这与秦明卢俊义的暴烈迥然不同,施大爷刻画人物可谓入微。当然,事已至此,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水匪张顺面前也确实说不起硬话,只能乖乖的上梁山。
为人交友不可不慎啊。
安道全在梁山上排名五十六,不算太低,这不仅仅是他有救老大之功,更是因为自从他上了梁山,兄弟们等于多了一条命,直到他被领导要去做了御医之前的这一段日子,梁山上没有死一个人。而他一离开,病死的,被蛇咬死的,什么千奇百怪都出来了,神医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这也是阴谋论者再三强调宋江害晁盖的证据之一,晁天王中箭,张顺不吭声,宋三哥得病,张顺马上就推荐神医,可见其心险恶。在我看来,晁天王中药箭那是急症,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从山东跑到南京去请医生,宋三哥的疾病好歹还有绿豆粉护着,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自然要去请医生了。
无法猜测安道全在梁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待到他被留在东京,听着江南传来兄弟凋零的消息又是一个什么心情,总之,直到梁山英雄征方腊归来,安道全与梁山再无任何联系,继续做他的太医。水泊梁山上那段风风火火的日子,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梦。
如果仅仅是为了治疗宋江,张顺根本就没必要杀人,因为安道全已经答应去治病,杀人只是为了断安道全后路让他留在梁山,在这些所谓的英雄好汉眼里,娼妓的性命就根本不是性命。梁山上重孝重义的张顺尚且如此,黑旋风杀个小衙内那就更是小儿科了。
四十九:鬼脸儿
梁山上酱油男不少,不过自始至终全程打酱油,将酱油打出风格,打出水平,打出态度的,杜兴算其中的佼佼者,可称酱油王。
杜兴的绰号无关能力,也无关性格,与兵器武艺无关,也没有惊动飞禽走兽神仙妖怪,只关乎相貌,鬼脸儿,翻译成白话文就一个字:丑!
这个与另一位以丑闻名的宣赞不同,人家丑字后面好歹还有个头衔,还是王爷的女婿,再说丑和郡马本身有冲突,基本也就说明了他的身世决定了他的命运,丑郡马这个绰号其实是很深刻的。
杜兴本是做买卖的,在蓟州——请注意这个蓟州,这也是他跟梁山联系上的原因,一口气上打死了同伙的客人,吃了官司监在蓟州府,被杨雄所救。
从这里看,杜兴脾气算不上好,毕竟一口气就打死人的也算是刁民一个了,会些拳脚,否则也赤手打不死人,这个杜兴,不仅脸丑,性格也丑。
董平的上司仅仅因为是童贯的门馆先生,就被划入奸党。以施大爷的喜欢给人物定性,也不曾对这个被打死的客人定义,可见完全是一个无辜者,就像武松与本处机密争执,一拳打得昏沉一样,完全是个人修养不好,武功大于武德的缘故。同样是失手打死人,鲁大师那就属于见义勇为了。
这人品比王英还是强一点,至少不是见财起意,这也是杨雄救他的原因之一,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杨雄见他说起拳棒都省得,一力维持救了他。”
执法部门,常年与社会的黑暗面打交道,原也是常事,但无论如何应该有个度,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毕竟是执法者。再看杨雄救过的,交情最好的几位,一个兼职盗墓的小偷,一个冲动杀人犯,一个号称拼命的江湖流浪汉,这都是些什么角色?杨雄择友观是非常成问题的。作为一个牢头,负责执行国家法纪的国家干部,仅仅因为一个犯人有些武艺,就一力维持救了他,居然还救成功了,这是个什么世道,这还有什么是非,这样的世道不上梁山,又能去哪里?
整本水浒里写到大宋政府执法机关,可谓无处不黑,无处不要钱,有钱则生,无钱则死,林冲不交钱,就是满脸的饿纹,应该打杀,一交钱,便是满脸的久后必做大官,连太祖武德皇帝旧制的杀威棒都可以省去。在戴宗手里,犯人只是个行货,不给钱轻咳嗽便是罪过!
这样的牢狱文化,千年传承,直到我们读狱中杂记,可爱的中国,乃至更后面的一些作品,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变化。相比之下,杨雄不爱财而爱才,已经是衙门中的上上之人了。
这样的世道,不上梁山又能去哪里?
好吧,杜兴逃脱牢狱之灾,给财主做了管家,李应收录杜兴在家中做个主管,“每日拨万论千尽托付与杜兴身上。”身担如此重任,本应该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事事替李应考虑,结果他为报前面的恩人之恩,又将后面的恩人拖下了水。
这种酱油男,连个酱油都打得如此有创意。
杜兴跟随主人上了梁山,没有进入李应的财务系统,倒是被划入了情报系统,和朱贵负责南山酒店去也。
如此这般,或许是武艺低劣实在不堪驱使,杜兴也就是个跟在大部队里面呐喊助威的份,庸庸碌碌无声无息,倒也省去了上阵拼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后跟随李应还乡,后一处做富豪,俱得善终。
梁山上主仆共同上山的,在山上依旧是主仆关系,燕青不能说服卢员外,而杜兴不贪恋武奕郎的官职,急流勇退,随同李应做了富豪,还得了个善终。
齿亡舌存,若是杜兴有一身高强的武艺,能不能活下来还真不好说,杜兴,杨林,这种小人物的生存智慧真是大把。
酱油里来,酱油里去,良民而强盗,强盗又复良民,梁山岁月对于杜兴而言,跟安道全一样,也只是一场梦啊。
看完整本水浒,对杜兴这个人,除了一张丑脸,居然什么都不记得,真酱油也。
五十:丑郡马
戏文里是怎么唱的?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
瞧瞧,人家驸马爷是人人夸的潘安貌,郡马虽然低一级,想来至少也得有个宋玉之貌吧,结果谁曾想,这个郡马居然长得像左思。
之前说过,梁山上的小兄弟长相两极分化严重,帅的可以让名妓倾心,帝王动容,丑的则可医得小儿夜啼。不过梁山上丑人虽多,明目张胆以丑为号的,就只有丑郡马一家了。
宣赞丑到什么程度呢?能丑到让他老婆怀恨而亡,这世上丑人尽多,丑到这种境界,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二师兄曾经说过: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人谁见男儿丑?大概意思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咱虽然长个猪头,可咱的钉耙舞得好啊。
同样,宣赞虽然长得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可大刀使得好,连珠箭射得强,赢得番将,卫得祖国。一个武官,有这样的武功,丑点又如何?
按照张恨水先生的说法,宋室虽然昏庸者众,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清醒的人,至少这位重才不重貌的郡王,就是个有眼光的。只可惜宋代自烛光斧影之后,防宗室就像防贼,这位郡王纵有通天的才干,也只是个闲散宗室而已,轮不到他说什么话。
宣赞貌丑,宣赞有才,放眼整本水浒传,能一口气躲过花荣三箭的,仅此一家。虽然花荣可能秉承宋三哥意思,并未下死手,但至少说明宣赞不仅会放箭,还会躲箭。宣赞在梁山位居地煞,但在弓箭防御能力这一点上,胜过中过箭的林冲,徐宁,张清,史进等一大堆人。
可宣赞屈在嫉贤妒能的童贯手下,步兵衙门里做个兵马保义使,纵有冲天之才,无法施展。
英雄又如何能甘于寂寞,所以一有机会,他就推荐了同样不得志的朋友,为国出征,进剿梁山,这一下就把自己完全断送了。不过如果让宣赞自己再选一次,我想他也会选择再次上阵,哪怕轰轰烈烈的战死,也好过躲在步兵太尉背后吃闲饭。
无论是上山前,在梁山,还是在招安后的战斗中,宣赞都是一名单纯的武将,勇猛,战斗欲望很强,既能做好关胜的副将这个工作,也经常有上阵出风头的机会。只是脸比较黑,先是被花荣三箭挫了锐气,后又被魏定国擒拿,幸得私自下山的李逵救护,后又因为口出大言,被张清打中了嘴角,直到征方腊与郭世广在饮马桥同归于尽。
一生中一共四次失利,三次是栽在梁山兄弟手中,宣赞的脸,真的比较黑。
五十一:小李广
花荣和宋江,让我们想起指环王里的精灵王子莱格拉斯和矮人王吉姆利的伟大友谊。
当然,梁山上的这位矮人王并不善战,他与精灵王子的友谊,也不是指环王里那样的平等友谊,宋江是花荣的王,而花荣是王的男人。
开玩笑开玩笑,最近基情大盛,解读水浒的朋友们难免也对宋江与一百零四条汉子间的关系进行基情解读,作为玩笑则可,若是一本正经的说起来,这种逆天的攻受关系,确实令人无法直视。在异性恋都不流行的梁山,同性恋也同样没有立足之地啊。
郭靖他祖宗,赛仁贵郭盛喜欢玩cosplay,只不过形似而已,真正神似白袍将薛仁贵的,恰恰是这位以李广为号的花荣。
先抄一段书:
花荣竖起弓,大喝道……看我先射大门上左边门神的骨朵头。”搭支箭,拽满弓,只一箭,喝声道:“着!”正射中门神骨朵头。众人看了,都吃一惊。花荣又取第二枝箭,大叫道:“你们众人再看我这第二枝箭,要射右边门神的头盔上朱缨。”飕的又一箭,不偏不斜,正中缨头上。那两枝箭却射定在两扇门上。花荣再取第三枝箭喝道:“你众人看我第三枝箭,要射你那队里穿白的教头心窝。”那人叫声,却要转身先走,众人发声喊,一齐都走了……
好一个英雄的少年将军,蔡东藩先生的唐史演义里,薛仁贵三箭定天山一节,大致是出于此吧。
宋江三个最贴心的小弟,各有所长,讲到仪表,数花荣第一,讲到两军对阵的武艺,花荣也是第一,银枪神箭,所向无敌。
花荣是所有老大都希望有,但不大可能有的小弟。勇敢,武艺高强,而又谦和恬退,从不惹是生非。对老大的意思严格贯彻执行,关键时刻还能为老大出主意,生死关头还能以自身的能力为老大解忧。这跟那位张扬跋扈睚眦必报的李广将军,完全不同,花荣真不该叫小李广,他才应该叫赛仁贵啊。
花荣对于宋江,可谓至矣尽矣,为他杀官造反,为他把妹子嫁给秦明,为他上梁山立威射雁,为他祝家庄神箭灭灯,为他南征北战东奔西走,直到自尽在宋江坟上。
精灵王子自尽在矮人王的坟上,为老大拼命的小弟常有,为老大殉死的小弟则不常有,花荣对于宋江的忠诚,真是没话说了。
但我们在水浒传中找不到这种忠诚的由来,只知道花荣与宋江有旧,关系好到宋江一倒霉,宋狡兔的三窟之一就是清风寨,要知道柴进还有丹书铁劵,而花荣却是宋室防范最严的武官,相比之下,宋江与花荣的交情,比柴进的要更厚些。
还请注意一个细节,花荣一见宋江,不仅仅是大喜,而且马上让妻子妹子前来相见,在古代,这是对亲人的礼节,花荣把宋江,是完全当哥哥来看的。
宋江逼秦明上山,火烧青州周边的百姓,出谋划策的是宋江,具体执行肯定是清风山那三个强盗,但花荣在中间也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花荣逢刘高寨兵来犯,也只是射门神立威,并非好杀之辈,能做出如此违反本性的事情,宋江的友谊,在他心中,确实重于一切。
当然,小兄弟善解人意,做哥哥的也有表示,之后打破清风寨,宋江传下号令:休要害一个百姓,休伤一个寨兵。算是将大哥的形象又粉刷了一遍,免得小弟寒心。
花荣是孤独的,整个梁山上,除了宋江,再无交情深厚特别之辈,小舅子秦明几次遇险,也未见他有什么反应,可说是一个孤臣的形象。花荣是合群的,从不以老大亲信的身份压人,比黑厮高出不知多少。花荣是高傲的,那一句让你们见得神箭将军手段,需要何等的自信才能说出来。花荣是谦和的,抢功抢头阵的事情从来没有,他只是用自己的弓箭,默默为兄弟们提供支持,在关键时刻,惊艳一击,保住小兄弟的性命。
这就是立在老大后面的一堵最坚实的墙,老大手中的一把最锋利的刀,相比之下,古大侠笔下的几位小弟,孟星魂,阿飞,荆无命,虽然古大侠着墨颇多,但神箭将军的神彩,依然压过那几位一头。
没性格,也是一种性格,是不?
但我们依然找不到这种忠诚的由来,因为施大爷没说,咱们也猜不着,是不?如果硬要猜,只能用金圣叹的那句话来说:心动矣。出身将门的花将军,不甘于当个太平知寨,父母所给身体与一身绝技与草木同朽。却又报国无门,朋友之中,唯有宋三哥有这个从土匪到将军的思路以及执行力,所以,只能如此曲线报国了。
就好像汤和默默走在还是小校的朱元璋身后,旁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尔等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太祖,没遇到太祖的,花荣,虞子期,单雄信……谁说就不是英雄?
说到神箭,中国古代的传说颇多,从射日的后羿,到飞卫纪昌,到养由基潘党,到李广黄忠,到小养由基小李广,但其他神射都有自己的名器,唯独花将军拿起别人的弓就射,还能一箭中的,这个不是施大爷在YY,就只能说是神乎其技了。
五十二:赛仁贵
即使没有金大侠笔下那个著名的子孙,一本水浒看过,郭盛也是个让人很难忘记的角色,无他,出场风头太盛了。
对影山下,锣鼓喧天,红白少年,各逞英雄,“只见两边红白旗摇,震地花腔鼓擂,那两个壮士,更不打话,各人挺手中戟,纵坐下马。两个就中间大阔路上战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花荣与宋江两个在马上看了喝采。”
要说梁山人物出场威仪之盛,到此已是顶峰,看打虎的武二,出场时不过是一病夫,武圣后裔的关胜,出场时也只不过在冷衙门跟朋友打屁而已。
要说按这个出场的架势,那还了得,可惜上山之后,仪仗队而已,偶尔出手,经常是两人一起上,还很少干净利索的解决对手,干个曾家五虎之一,若没有花荣助阵,两人早已完蛋。可以说,直到乌龙岭被飞石砸中,郭盛没有太值得一提的战绩,这个武艺水平,跟他们在梁山上五十几位的排名基本吻合。
当然,不要小看了帐前执戟这个差事,非领导心腹不能为,同时也是亲兵队的领袖,在梁山上的地位,大抵就相当于宋官家的金枪班班直,成吉思汗的怯薛长。这份差事,典韦许诸干过,再往前,韩信也干过。从韩信能给楚霸王进言来看,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侍卫,这是做预备干部在培养啊。更别说那位有常用头盖骨的魏武王,也曾扮演床头捉刀人了。
侍卫领导,常得熏陶,关系亲近,这差事有多美,看看如今有多少领导的司机秘书担任要职就知道了。元清两代,侍卫统领既是领导的最后一道屏障,更是未来领兵大将的摇篮。
很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贩卖水银,被水银伤了大脑,还是天生的低智商。郭盛在梁山一直属于无勇无谋的那一类,郭家的鲁钝,是有遗传的。
晁盖本身武功高强,无需专门的侍卫,宋江初上梁山,还讲不起什么排场,也没有用到侍卫,直到宋江二打祝家庄单身遇险,差点被一丈青捉了去,这时候才将山寨二头领的排场弄起来,从此以后,小兄弟中仪表出众的两位就成了光荣的仪仗兵,这也标志着宋三哥从客卿到山寨副帅地位的转换。
戟是一种头重脚轻的兵器,是枪与刀的整合。古人你砍我杀,精益求精,从棍的戳刺中演化出来枪,又从棍的抡劈中演化出来了刀,合二为一,出现了戟。戟是一种非常适合于车战的武器,远处可刺,近处可啄,甚至还可以用戟钩住对方的战车,然后让同伴慢慢修理对手。但这种武器,随着车战的式微,慢慢也退出了战场。
按照现在的考证,直到三国之前,中国还没有出现现代的马镫和高桥式马鞍,也就是说,如欧洲骑士般的长枪对冲根本不可能在三国之前出现,也不可能出现关羽的冷艳锯——没有马镫,反作用力很可能让自己跟敌人一块掉下马去。所以,不管在历史上还是小说中,在马上使用这么一件头重脚轻的兵器,非项羽,吕布这样的强人不能为。
为什么在我们的印象里,使戟的都是猛将?马战代替车战,戟换成长枪是主流,但猛将总会有些特权。记得有本小说说抗美援朝,志愿军大换装,要将友坂三八式步兵铳更换为莫辛纳干,士兵们因为习惯的问题,都表示反对。于是团长组织全团大比武,但凡枪打得比团长准的,一概特许可以不换装,这就是猛将的特权,至于一般阿猫阿狗之辈,领导发个啥玩意你拿着就是了,也轮不到你耍个性。
可是我们的赛仁贵就是有个性,虽然武艺不如薛仁贵之十一,但我就是愿意,我就是要用方天画戟,我还要挂上金钱豹子尾或是金钱五色幡,即使因此几次差点丧命,我也无怨无悔。
这就是一玩cosplay的啊。
郭家的祖上,确实是英俊少年!英俊,心机不多,这简直就是驸马爷的模板啊,有祖宗如此,子孙还会差么?也难怪后来郭靖一出,江湖上五大黑社会头目之一的千金,黄蓉黄大小姐能一见倾心。
号炮连天,杀声遍地,旌旗开处,红白少年耀武扬威,两排仪仗,簇拥出一个黑矮肥胖的汉子……宋三哥的心理素质,真非一般人!相比之下,好用矮个子仪仗队的赵佶,度量就差了许多啊。
五十三:轰天雷
宋代的轰天雷就是个火药罐,依靠投石机之类的装置扔出去,或是守城时依靠战士的臂力往下扔。计算好引线的长短,使它在敌人群里爆炸。
所以轰天雷这个绰号,跟大刀,双枪之类的绰号一样,是以他的武器来命名的。
凌振的火炮可以发射十四五里,这个射程已经超过60迫击炮,也超过了一般的直射坦克炮。所到之处“天崩地陷,山倒石裂”,威力非同小可。
之前说过,呼延灼严格说来只算一员勇将,算不得什么大将,在将略上是有问题的,不过他的思维方式也有特异之处,在连环马大破梁山军之后,宋三哥一边带上小弟们躲进水泊,一边遣时迁汤隆潜入东京寻求破敌之术。而呼延灼的应对不是打造水军,寻求决战,而是去东京调遣宋时第一个炮手凌振来,试图以炮兵对梁山进行打击。
我个人认为,之所以会有这样一种思维,原因有二:其一是呼延灼本身官职不高,无法像高太尉那样调动大量人力物力,制作船只进攻梁山——水军是一个独立的系统,呼延灼根本无法指挥。其二就是呼延灼本身对火炮是比较熟悉的,很可能他在训练连环马的时候就与凌振有过合作。
有宋一代,用兵主要在西、北两个方向,檀渊之盟后,与辽国双方各守边境,时有打草谷之类的小摩擦,但没有大型的军事对抗。大型的军事行动都在西夏,青唐,有五路伐夏,也有收复西河。
西夏有铁鹞子兵,这支重装骑兵队伍作为冲锋陷阵、突击敌阵的前军,参与了几乎所有的宋夏之战,宋军缺马,很是吃了些苦头,所以,无论是连环马,还是钩镰枪,都是宋军为了对抗西夏军队而专门采取的针对性措施。
有记载西夏国献宗帝李德旺兴兵侵犯宋疆,设下伏兵、地埋火药,这已经超出了地雷的概念。甚至有考古学家在甘肃武威发掘出了身管武器,类似于火枪之类的东西。
虽然这些东西都后于梁山时代,但一种技术总是需要慢慢成熟,不可能突然出现,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西夏军队很早已经普遍使用了火药,而因为对抗西夏军而出现的连环马军,在训练的时候,必然要使用火药,以训练战马的适应性。
在一般小说里,游牧民族似乎在马群里牵一匹马出来就可以上阵,当然,这种情况肯定有,就像中原的农民军也有斩木为兵的,但真正的战马是需要长期训练的,要做种种的适应性练习,这样才会不至于在战场上被惊吓。
大宋马军第一强军连环马,也进行过这一类的训练,凌振和他的助手们在马匹附近点燃轰天雷,发出巨大声响,训练马匹。就因为这个,呼延灼了解了火炮的威力,向领导推荐凌振,前来攻打梁山泊。
凌振的出场确实气势非凡,三个火炮,打出十四五里,直接打到鸭嘴滩小寨上,惊得三哥面如土色。不过军师吴用马上就发现了火炮的缺点,毕竟射程有限,准头也不足,所以干脆收缩队伍,借助水泊的宽广对抗新出现的炮兵部队。
凌振是个纯粹的技术人员,将略是根本没有的,打不到也就无计可施,只能在水泊边上耀武扬威——跟呼延灼的连环马一样。也没想过把炮弄到船上去,当然,从书上记载来看,凌振的炮架也就是个发石车,傻大黑粗,也无法搬到船上去。
直到现代,炮兵也没有什么自卫能力,不得不经常移动阵地,以防对方的火炮袭击,梁山没有火炮,凌振也过于托大,结果被水军给捉了去。
凌振一生的最高潮时刻是一炮打死了坐在城头的妖人包道乙,为武松的胳膊报了仇,一个投石机能打上城头不稀奇,能准确的打中一个人就非常不得了,凌振大宋第一炮手名不虚传。那位使钢挝的袁朗,也是死于凌振的炮下,而这一次的成绩,来自于宋江命令火炮打击骑兵,属于覆盖射击。
什么神仙妖怪,什么猛将强人,在火药面前,都是个渣。
先进的技术代表发展的方向,但在成熟的旧技术面前,新技术新生的时候并无多大优势,就好像火枪刚出现的时候,威力还不如长弓。
黑火药的威力太小,而发射装置也是个古董投石车,真正让火药展现更大威力,是蒙古人将配重式投石车与轰天雷结合,这才解决了发射距离的问题,能将更多的炸药更远的投出去——我一直认为郭大侠就是死在这上面,否则以郭大侠的武功,谁能杀死他?
凌振在梁山不是个重要角色,这跟他那只炮兵部队的鸡肋地位是一致的,不是大规模的攻城战阵地战,根本就用不上,移动缓慢,自卫能力弱,加上梁山军招安之后,四处攻打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基本处于攻势,移动缓慢威力不大的炮兵还不如云梯冲车。所以凌振在梁山上基本连台词都没有,出去转了一圈又回东京,跟其他几个技术人员一样,该干嘛又干嘛去了,梁山的岁月,只是一个梦。
五十四:镇三山
镇三山黄信这个绰号,一直认为是个笑话。
所谓三山,指的是清风山,二龙山,桃花山,可看黄信出场,除了计擒花荣出彩,随后被清风山劫了囚车狼狈逃走,直到秦明说降,再无表现。
在大众看来,黄信那两下子,单挑燕顺李忠之流没问题,不过比起二龙山那三位,差距还是很大的。
黄信真是个大话精么?其实未必,看前后文关系,黄信协助秦明镇守青州,还在鲁智深上二龙山之前,所以黄信的镇三山,是镇桃花山,清风山,以及邓龙时代的二龙山,从这个角度看,黄信的水平确实可以说力镇三山,并非大言。
有趣就有趣在这里了,三山周边,有青州霹雳火,镇三山,清风寨小李广这样的高手,三大高手走后,又来了外援呼延灼,梁山五虎有其二,八彪骑马军十六小彪将各一,都是梁山上的出挑角色。
这样的一批狠角色轮流来镇三山,秦明固然是棒大无脑,可黄信好歹也算有勇有谋,呼延灼用兵更是很有两下子,更别说花荣这样的智勇双全之将,可最终居然三个山寨越活越滋润,最后二龙山来了三个狠角色,居然相互救援,成了气候。
究其原因,花荣一语道破:这清风寨是青州紧要去处,若还是小弟独自在这里守把时,远近强人怎敢把青州扰得粉碎。近日除将这个穷酸饿醋来做个正知寨:这厮又是文官,又不识字.....
又是文官,居然又不识字,林冲骂王伦是落第腐儒,胸中又没文学。还仅仅是没文学而已,比起刘知寨,王伦已经可以算文豪了。
偏偏这厮还是上官,花荣英雄了得,无奈要听此庸人调遣,如何能展身手?再看青州,慕容知府靠着妹子慕容贵妃上位,手下有猛将而不知恩结,反而忌刻得紧,仅仅有类似秦明的人在城外杀人放火,全不调查研究,就急不可耐的杀死秦明全家,从这些地方看得出,平常的文武关系,也是非常紧张的。
实际上秦明黄信,都是比较简单的武人,武人的简单信念就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正如秦明说的:“秦明生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朝廷教做到兵马总管,兼受统制使官职,又不曾亏了秦明,我如何肯做强人,背反朝廷!你们众位要杀时,便杀了我。”
这话说的真是掷地有声!若不是昏庸狠毒的上司瞎搞,纵然有阴险的宋三哥使坏,秦明黄信又如何会上梁山,慕容知府刘知寨,自毁干城,为山寨输送人才,真可谓大宋蛀虫,山寨恩公。
再看黄信,更加简单,师傅对我好,我就听师傅的,师傅当官我跟随,师傅造反我也跟随,如此而已,真是一个忠实的好徒弟。秦明有这样一个徒弟,也是不枉了教导一场。
黄信和他的师傅上了梁山,这个事件的意义类似于红军的井冈山会师,从此后,梁山军队了有了正规军的干部,从此改变以往打家劫舍的流寇搞法,开始可以用堂堂之阵对敌,使三打祝家庄之类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变为可能,在梁山军队正规化的过程中,黄信辅佐他的师傅秦明,功不可没!
我认为,梁山的发展分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晁盖上山,使林冲得以展其才,开始对小喽罗加以训练,但林冲毕竟只是个枪棒教头,行军布阵非其所长,故而这一段时间虽然梁山号称好生兴旺,但没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第二阶段:秦明师徒上山,开始军队的正规化,为大规模军事行动打下基础。
第三阶段:宋江上山,梁山开始有了纲领和口号,野心也开始膨胀,梁山军的活动范围增大。
第四阶段:朱武上山,朱武上山之后,梁山才有九宫八卦阵之类的阵法,可以与朝廷的征讨大军进行正面的对抗。
黄信,在梁山上并不是个小人物,只是站在了秦明的背后而已。
五十五:锦毛虎、矮脚虎
宋江在无为军设下人肉烧烤,一众小兄弟开怀大嚼,其他的江湖流浪汉也就罢了,富家出身的穆家兄弟,前村支书晁盖之流,应当不曾尝过此等异味,却也没显出什么不适应。
梁山上吃人的不少,朱贵将胖子熬油点灯,瘦子做成精肉耙子、那是谋财害命后的毁尸灭迹,自己还未必吃。孙二娘以卖人肉为业,将人肉当成商品来售卖,令人细思恐极。李逵吃李鬼,笑自家好呆,放着好肉不知道吃,那是天生的魔鬼。
而清风山上的食人组合,则更为有序而常态化,且看:“小喽罗把宋江捆做粽子相似,将来绑在将军柱上,有几个在厅上的小喽罗说道:“大王方才睡,且不要去报。等大王酒醒时,却请起来,剖这牛子心肝,做醒酒汤,我们大家吃块新鲜肉。”拦路打劫而后做心肝醒酒汤,小喽罗分吃新鲜肉,这哪里还是人间,这简直就是西游记里的妖怪洞了。
从现代的角度说,清风山上这两位的人品都是很成问题的,吃人的事咱们待会说,先说说他们做强盗的前后经过。
红头发别说在中国,在外国也是个稀罕物,福尔摩斯探案集里,有个天才罪犯居然利用红头发做文章,策划一起惊天大案,可见至少在英国,红头发并不普及。燕顺的血统可说是很成问题了,加上他羊马贩子的身份,这位祖上应该是个从西域跑过来的色目人。
锦毛虎本是贩卖羊马的牲口贩子,消折了本钱就上山做大王,卖马的当然会骑马,所以后来能被编入骑兵。
燕顺的武功在地煞中也算是非常低劣的,张清号称飞石厉害,枪法却慢,而梁山十五将轮战张清,只有燕顺是败于枪下。燕顺在梁山排名第五十位,排名他后面的项充李衮,鲍旭扈三娘武功武功都不弱于他,更别说会法术的樊瑞,如此武功能排名到高位,只能说跟领导跟得紧。
王矮虎就更加不必说,梁山好汉都讲义气,而王英可以跟老大燕顺拼命。梁山好汉都不近女色,而王英有强抢刘高夫人的劣迹。梁山好汉都高大伟岸,而王英身高跟武大郎差不多。若不是这本书写于元末明初,我简直以为施大爷是要塑造一个什么反英雄的概念了。
王英的人品就不用提了,做脚夫的时候见财起意,当了山大王又强抢良家妇女,蒋门神虽然勾结官府,好歹还不强抢民女啊,周通虽然强抢民女,好歹还走个流程。唯有矮脚虎,全无情趣一味好色,吃相太难看。
所以矮脚虎万幸是遇到了宋三哥,若是遇上了鲁大师,武二郎,逃不脱一顿好打。
但是做老大的有包容四海之心,而小弟也确实是对得起大哥,宋江杀人在逃,到柴进庄上只是个客卿,到花荣寨里是兄弟,唯有在清风山上三个强人中间,那是真正做祖宗来供着,所以清风山三兄弟虽然武功低劣,上山之后却是三哥真正的心腹,好色成性的王矮虎,他的终身大事,三哥都一直记在心上。
大哥爱小弟,小弟自然奋勇争先,燕顺是最后一个被石宝杀死的梁山将领,石宝劈风刀流星锤下,战退大刀关胜,杀死了像索超这样的梁山猛将,如此威势,燕顺依然奋勇向前,平日战阵上的勇猛可想而知。王矮虎以不及扈三娘的武力,却常打头阵,如此小弟,大哥怎能不喜欢。
跟着大哥走,有肉吃啊,虽然吃的可能是人肉。
说到吃人,在乱世中并不罕见,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诗人曹操,就曾经以人肉为军粮,这并不妨碍他写出“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这样悲天悯人的诗句,虽然鸡很可能是被他手下的军士吃干净的,而白骨上也未必没有他老人家的牙痕。
伟大的农民起义领袖(历史书上是这么说的)黄巢更是以人肉为常备军粮,甚至还发明了类似于火腿制作的人肉加工工艺,以防携带中腐坏,更有讲究的完全类似于今天常德石门马面羊的制作工艺,如果忽略原材料是来自于我们的同类这一点,那个菜谱可谓色香味俱全。
赵匡胤将中国从黑夜不到头的混乱中拯救出来,要知道在五代十国期间,军阀们常常以人肉做军粮,但赵匡胤手下也不是没有吃人肉的将军。汉光武帝号称仁厚,可屠起城来也不手软....
这些都是所谓的伟人,尚且如此,又何必苛责一群土匪呢?
施耐庵生于元末明初,吃人的场面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不少,那位被某女歌星歌颂为又文明又伟大的“我们的”成吉思汗,他手下的军队绝粮的时候吃人都成了流程,先吃俘虏,其次是敌人的尸体,再其次是自家战友的尸体,如果以上都没得吃,他们有更加文明有序的方式,大家排队抽签,谁手潮抽到了死签,他就必须贡献出肉体来供战友们享用.....
这些纯粹属于官方的军队尚且如此,一群土匪吃人有什么稀奇?对于老大而言,不管喊的是什么口号,劫富济贫也好,替天行道也罢,只要你忠于老大,对老大有用,就是好小弟,吃点人,真不算什么。
说到明末农民起义军,一般有两种形象,如果你看姚雪垠的小说,那老八队比之老八路也无不及之处,真正是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可从明末人的笔记小说里来看,他们就是一些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王八蛋……
事实的真相是怎样呢?事实就是,在中国古代,除了一些为保卫家乡而建立的军队,在乡里乡亲的环境之下,能够做到相对的有一些纪律,其他的基本都是用刀来收割老百姓头颅的机器。
所以农民军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地方。无论是同时代的大明的官军,还是同时代的辫子军。他们所做所为跟农民军并没有分毫的区别。
可以这么说,在现代的国家以及爱国主义建立起来之前,军队就是这样。
因为当兵打仗是掉脑袋的活,没有巨大的好处谁跟着你走?小说里说的那种秋毫无犯的王师,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尤其是在所谓的农民起义军里。
你想一下,一个人混到干犯王法,他的道德值已经比较灵活了,一个道德值比较灵活的人,有了足够的武力他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山贼里出现了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那请问一下,他怎么就会去做这个贼的呢?
所以说,如水浒里所描述的不害良民,只反贪官的好汉,只能说是中下层人士的一种YY。如果宋三哥真这么做,他的生存就首先成问题。
五十六、金头太岁
金头太岁王庆,这个绰号来自于袁阔成先生的评书——先生已逝,实属中国评书界的一大不幸,水浒里并不曾提及王庆的绰号。
如果水浒传真的成书于元末明初,那么施耐庵写征讨王庆还真需要一定的胆量,要知道,大明开国皇帝就是淮西人,他手下的第一文臣李善长,第一武将徐达也都是淮西人,在明初的政坛上,活跃着庞大的淮西集团,有淮西二十四将,以及一大批的文官,尤其是专挑人毛病的言官团体,淮西人更是一抓一大把。
如果在清朝开国的时候有个作者将长白山写成强盗窝,估计难逃影射攻击之嫌,九族不保,只能说“我大明”的言论管制,跟”我大清“不在一个档次上。
当然,也有一种传说,说施耐庵与张士诚乃是好友,所以在小说里YY梁山好汉征讨淮西,把王庆擒拿到北京凌迟,出一口恶气。而我个人以为,水浒的作者很可能不止一个人,征讨王庆的段子,可能是后人加上去的,从王庆找李助算命的细节描写以及后来段三娘庄上那些赌棍的绰号来看,明显与前文风格不一致。如此说来,金圣叹腰斩水浒,倒说不定是还原了真相。
这且不去管它,总之直到十六七岁之前,王大郎的人生轨迹跟史大郎没什么区别,同样出身富家,少年任性,不好读书,只好刺枪使棍。只是王庆的父亲王砉自己立身不正,是个刁恶讼棍,比不得史太公忠厚,所以王庆比史大郎多了些恶习——其实也未必,王大郎赌的是钱儿,宿的是娼儿,李二哥同样好赌,赌输了还耍赖,这秉性比王庆更加恶劣,同样,史大郎流落江湖的时候一样也结交什么李睡兰。从本质上说,王庆和水泊诸尊一样,都是些不安分的武人而已。至于什么跟童贯家的侄女如何如何云云,董平王英的行为比这也强不到哪里去。
为什么王庆不能称为梁山的第一百零九条好汉?这当然是施大爷一支笔,水泊诸尊,不管行为上算不算得孝顺,至少心头还重一个孝字,而王庆则行为忤逆到即使他那道德值比较低的爹都扛不住,这就从根本上断绝了王庆上梁山的可能。
总之,通奸之后,王庆从史进模式进入林冲模式,被上官借点卯找茬,一家伙发配到陕州,大宋西京治下,如今的河南三门峡市。这个待遇比林冲要好多了,童太尉还是没高太尉黑啊,作为千古太监第一人,这简直可以说是以德报怨了。
这条发配之路从东京走到北邙山,从戴枷与庞大郎比武开始,林冲模式开始转入武松模式。这回出场的不是金眼彪,而是龚家兄弟,王庆跟武二郎一样,做了人家的打手,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接下来完全按照武松模式往下走,从灭门到被范庆收留,只是增加了招亲这样一个香艳段子,直到房州落草,火并廖立,都跟二龙山的故事神似。
这也是我认为王庆这一段不是施公所写的重要原因,施公大才,打三次老虎,写三次妇人通奸都场场别出机杼,断不会如此大规模重复自己的段子——到这里已经不像是四大名著,而像是起点玄幻中烂尾的套路了。
从此后王庆再无表现,虽然占领八州,但直到梁山军打到面前,作为老大的王庆并无一策,仅靠几个有勇无谋之辈节节抵抗,直到被李俊所擒,到东京被处死,大概跟洪秀全一样,专心做大王去了吧。
看宋江破王庆,全然势如破竹,淮西军军略上没有什么表现,过程中也是平铺直叙全无波折,既没有征辽时天阵的搓顿,也没有征田虎时琼英的耀眼,如果水浒传整本就是这个水平,估计这书是没人看的。
施公大才,何至于此?王庆这一段是后人补写,用迅哥儿的话说:那几乎是一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