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货架上摆满了很多商品,这是商人们另一块战场。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关于泡面的,它便宜又美味,简直是累得半死而一年下来挣不到几个子儿的人的口福。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几乎构成了我们这个国家的基石。对于这样一个庞大国家的庞大市场,每一个擦亮眼睛的商人,都会低声讨好这群人,假装是他们最贴心的好基友好闺蜜,其实无时无刻不想要他们口袋里那几毛钱。
战争是这样打响的:在实体店消费的年代,除了广告五花八门,货架上的摆放位置也至关重要。一天,某某方便面的地推走进超市,将自己品牌的方便面每个都擦了擦,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将货架上的竞争对手全都塞到了卫生巾后面,在他走进第二十三个超市故技重施时,和另一个品牌的地推撞见了,两个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登时打了一架,被扭送公安局。
我要说的故事也在一竖排货架上,上边挤满了各种膨化食品,那膨胀的袋子里三分之二是氮气,三分之一才是我们要吃的东西。薯片在这一排货架顶上,肚子鼓鼓的,生怕让人轻看了它的诚意。忽然,“砰”的一声,一包乐事爆炸了,里面的薯片像爆米花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金色的薯片哗啦啦洒向空中,落满了货架和地板,把其它薯片都淹没了。阿拉奇就站在这片薯片的海洋中,惊奇地望着哗哗的薯片喷泉,头发上洒满了薯片屑,衣服褶子里都夹着一股海苔味。因为薯片是海苔味的,上面洒了一层海苔屑。他刚好侧身经过这儿,要到里边买一包泡面,那包薯片就爆炸了,就像爆金币一般。谁说不是呢?这可是薯片界的阿拉丁神灯!
瘦竹竿老板瞥了一眼监控,原本昏沉沉,突然头发都竖起来了。他不能容忍整洁有序的货架上出现一点骚乱,每个商品都应该规规矩矩待在自己的地方!他一下子蹿到了阿拉奇眼前,脚底下嘎嘣脆响。他瞪着眼睛,惊恐地瞅了瞅那座薯片喷泉,又瞅了瞅沾了一身薯片屑的阿拉奇。
“你,你,你······这,这,这······!”他跳起来,指上又指下,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不是我,它自己,”阿拉奇指了指那包乐事,“突然爆了,一直喷个没完,你看我淋了一身。”
超市老板不能容忍这包自作主张的乐事,将他洁净的地板弄满薯片屑,不把他整洁有序的超市放在眼里。这简直太出格了!他要把它驱逐出去!
他认得经常来这里买泡面的阿拉奇,知道他喜欢零食,却难得买一两次。
“胡说!它怎么会自己爆呢?肯定是你用针戳穿了它,污蔑它不合格,结果它气不过为了证明自己,就一口气呼到底,干脆炸了。朋友,你不该惹它,它是个坏孩子,不守一点规矩!为了奖励你,我决定将它送给你,你拿回家吧!刚才我是开玩笑哩,你不要介意。”
“······好······”阿拉奇呆呆地点了点头,那个玩笑带给他的侮辱一下子被免费的馈赠给擦掉了。他忘记了泡面的事,抱起这包还在喷涌的乐事,跌跌撞撞离开了超市的窄道。临走时,超市老板还给了他一个袋子,将薯片装起。
他将喷泉抱在胸前,喷出的薯片不断打在他的脸上,他张开嘴接了一块,咔吱咔吱,满嘴都是海苔的香味。薯片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袋子里已经装不下了掉了出来。阿拉奇一边走着一边吃,身后铺了一条长长的金色小路,孩子们都惊奇地捡起薯片细瞧,似乎不太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美好的事情。
阿拉奇决定在学校附近售卖“阿拉奇薯片”。他推着小推车,车上架了一个小炉灶,薯片喷泉就藏在炉灶下面,薯片哗哗地飞出来,洒在灶旁。一放学,校门口就热闹非凡,而阿拉奇的小摊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被薯片诱人的香味吸引过来,都想要吃“阿拉奇薯片”。他卖得又便宜又好吃,简直比乐事要好吃一百倍!别的薯片都是半袋空气半袋薯片,而阿拉奇薯片却是装了满满一桶还不够,都堆成了一座小金山,滚落下来的薯片掉到地上,竟在小推车旁边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呢。所有人都争着抢着要买阿拉奇薯片,即便如此,小炉灶还是时不时被涌出来的薯片给填满了,像是一座小火山一样,不断喷洒岩浆。
一直卖到太阳下山,一直卖到便利店关门,一直卖到猫头鹰睡觉,阿拉奇才终于卖不动,推着小推车回家。他全身酸痛,两条腿快要废了,才走到十七楼,回到自己那个只有十七平方米的小屋。他倒头躺在床上,嘴角却笑开了花,眼睛亮得不行。这一辈子没有这么痛快的事!这么痛快而又高兴的事!他简直要发狂,一红把把票子从天上洋洋洒洒飘下来,砸在他身上,简直就是幸运女神亲自下凡,抱着他亲了又亲,亲了无数遍。谁能像他这样啊?带着满足的微笑迎接起飞的人生。
阿拉奇薯片一天比一天火爆,所有学生都是他的粉丝,甚至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校长也要等人少来买——为的是哄他女儿开心。周边的小摊更是因为阿拉奇薯片的火热,也跟着大赚一笔。所有人都朝着这里来吃喝玩乐,简直快成了新的夜市一条街。短视频平台上,阿拉奇也小火了一把,成了附近一时的大名人,阿拉奇的小推车也成了网红打卡点。许多人慕名来到这儿拍照打卡,时不时还抢着跟忙碌的阿拉奇攀谈几句。阿拉奇也不再蜗居在那个十七平方米的小屋内,而是租了一个更大的房子。他也不再推着小推车顶着风雨走到十多公里路到这里,而是开着自己的新车刷一下过来摆摊。虽然恨不得有好几个分身来做事,但阿拉奇从不雇人打下手,还是凡事亲历亲为卖薯片,牢牢守住自己的商业秘密,不让任何人发现薯片喷泉。
阿拉奇生意是财源滚滚,可是旁边的超市老板坐不住了,他店里薯片销量已经减少了一大半,架子上的薯片没人拿,都已经落灰了。他眼红地阿拉奇得意的笑容,心里非常怨恨。这时,他的小儿子抱着一桶阿拉奇薯片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口里还咔嚓咔嚓吃着薯片。
“你吃的什么?整天就知道玩!尽吃这些不健康的玩意儿!晚饭你又不吃了!作业写完了么?就去看电视?手上的东西放下!写作业去!快!”他骂了一通,儿子连忙把薯片一扔,忙躲进房间写作业去了。
“净是不听话!”他生气地捏了一片阿拉奇薯片,嫌弃似的尝了尝,皱起了眉头。
“什么玩意儿?——这不就是乐事吗!还是海苔味的!小子哪搞来的配方?这么牛逼!”老板忿忿不平地想,忽然心生一计。
阿拉奇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火爆,买的人络绎不绝。忽然有一天下午,正是夜市人流涌动之际,一个自称是记者的女人来热情地采访他,后边儿还跟着一大台摄像机,三四个穿西装的彪形大汉。他们自称是电视台的人,来报道兴兴向荣的地摊经济,有人向他们推荐阿拉奇薯片摊,于是他们就决定选他——地摊网红阿拉奇为代表,进行采访报道。阿拉奇兴冲冲接受了采访,还让他们免费品尝了薯片,临走前还送了他们一人一桶薯片,希望他们好好报道他的薯片,吸引更多顾客。如他所料,记者团回去第二天立刻就写了一篇《东方“乐事”》来大肆报道他,又引来大批顾客,甚至有好几家大工厂来找他合作,打造一个新的薯片品牌。阿拉奇却还不着急下决定,他在等待最好的报价和最好的合同,以便大赚一笔。
热度在不断上涨,持续了好几天,阿拉奇的野心也在不断膨胀。他开始幻想自己有钱之后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有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再也不卖薯片了,什么事都不干!他要逃到海上的一座小岛上,躺在沙滩上,全身都松懈下来,变成最柔软的风一样,在海浪声中摇摆、摇摆,什么事也不想,只要躺在那里就足够了,风拂过他的脸,沙子碾过他的脚掌,眼前就是无限宽广的大海,他可以像最古老的鲸鱼一样翻身跃向最古老的海岸。定居在那儿,有一栋小木屋,在属于自己的阳台上晒太阳,大海就在那里吟诗,而他自己则安然入睡。
可是,被美好幻想冲昏了头脑的他忘记了老祖宗的至圣哲理:物极必反。真正的“乐事”出现了。他被以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告上法庭,印着阿拉奇薯片的小推车被没收了,扰乱市场秩序的薯片喷泉也被押送火场,被烧掉了。先前把薯片喷泉送给阿拉奇的那位超市老板,躲在人群里,稍稍松了口气。幸亏没有牵扯到自己,不然他井井有条的生活就要完蛋了!好在这包不听话的乐事终于被抓起来了。
坐牢前,那个把他送上顶峰的女记者又来采访他,想要报道地摊经济中食品假冒伪劣的安全问题,于是,她又找到了代表人物——阿拉奇。
“你后悔吗?”她问。
“后悔,”阿拉奇非常认真地说道,“后悔没有往薯片上洒老干妈。不然,那就是真正的阿拉奇薯片了!原创不就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