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井

说到井,我想写写家乡老屋的井,其实在2020年有写过。因公众号近年才开,之前写的也不满意,今天来重写,意在把它发到公众号上来。

这里说的“老屋的井”,是指我出生到青少年时期生活过的老屋的井。老屋有上中下三个门楼,我家所在的徐姓门楼在东头,称上门楼。那时大家都住在这三个门楼里,邻墙隔壁,鸡鸭相闻。三个门楼百余号人,都共用一口水井,因为整个老屋只有这么一口井。

我家老屋后的竹林(2019.4拍)


咱所在的县建县至今还不到百年,但老屋的历史,我小时候就听大人说,已有百余年。那时,我的曾祖母还在世,我家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虽不知道老屋的井是什么时候有的,但可以断定,跟老屋是一样的老。

这口井面宽概2米,深近2米。冬暖夏凉,澄澈甘甜,百余年来,从未干涸。冬天,河田皆结冰,唯井面如常,且水汽氤氲,昂昂蒸腾。老人说,这是真泉水,只有真泉水才会这样。

井位于咱门楼的前方,隔着屋场和小河。一条小路连通老屋,走路约有四十米。屋场比水井要高十来米,所以到水井挑水要下一个小坎坡。

我总还记得挑水的情形。那时我是上初中的年纪,家里挑水的事自然落到我身上。那是一担白铁皮打造成的桶,比木桶轻,扁担两头系的钩绳不是绳索,而挂的是铁链,有些重,拿起来吱嘎响,好处是不会磨损。挑起水桶由厨房出来,过屋门檐沟,穿过院井,来到大门,下大门条石台阶,转向西走过屋前的土场,在中门楼前折向南,下短坡,接着过一座小石板桥,再向东偏转,直行十余米,就到了水井。

水井的东面是一道高丈余的土石坝,上面是水田。井的南面和西面也是水田,与井略平。西面井沿铺一块大平石板,方便人站在上面打水。

井水低于平石板十余厘米,女人或长者挑水,总要先放下担子,弯下腰,一只桶一只桶的分别来打。打的时候,先浅打一点水净桶,净桶水倒在紧挨着的一小块田里,这块田因常年不缺水,所以叔公家用它来种六谷(薏米),后来干脆插了几棵高瓜即茭白,任其生长。

我手脚相对长一些,也为了省事,担不离肩,两手握牢水桶钩,侧俯身直接打水,一只手拎上来。相对来说,挑一担水于我是轻松的。如果你看见个矮或女人挑水,走那一小段上坡,就会感到他们的吃力和不便。

沿路水滴成行,由于摇晃,也或是因为桶漏。挑到厨房,可不敢再像在井旁一样操作,得先放稳担子,两手提桶,一只只把水倒入水缸。

我家的那只大水缸能装两担半水。如果是夏天多挑一担,倒入大锅,烧洗澡水用。如果是冬天洗用来腌制的菜,也需要多挑些水。

挑水是一件愉快又难忘的事,有时会碰上邻居伙伴一起来挑,先来后到,你打好了,我再来打,相互间说笑两句,那时候从不知有愁闷。傍晚乡村,悠余时光。

对于挑水,仍记得的是那一对白铁皮水桶。后来不用挑水了,则用它装米或玉榴(玉米)等粮食。后来的后来,也不知道搁置到什么地方去了。还难忘那一路的水迹,从厨房到水井的那一段路,还有那一只大水缸,还有当年挑水的年轻自己。

老屋小河边,我栽的沙树(2019.4拍)


对于老屋的井,最有意思的同时也是最难忘的是和阿宝换水井,就是给水井“洗澡”。因常年使用,井沿坝石上,长起了“毛鱼”野草和青苔,以及飘落的尘杂。一般是过年前,腊月尾的某一天来换。换水井是出于公益义务。牵头人是阿宝,我同龄要好的邻居。可惜的是,少年的阿宝在我读高中时,因进货搭车意外失事,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好人常不寿,人生无常呀,想起来,眼里就溢满了泪水。

我们拿着自家的一只板凳,两只桶,一只瓢,一把大竹扫,来到井边。先已招呼好大家把水挑足。开始换井,先用桶把水舀浅,至舀不着后,把板凳放下去,人站在上面继续舀水,另一个人则在平板石岸上接手倾倒。到水剩得很浅时,人可以直接站在井底,这时开始清理,除草,清苔,及泥沙,再用大竹扫清扫。用瓢泼水,扫除,反复几遍,觉得再无清扫的必要了,换井的工作基本完成。

换后的水井,沿壁干净,井底露出白麻沙,泉水从麻沙与岩缝隙间的泉眼源源不断地流出,慢慢地,涡底积起了水,水面一点点变大,逐渐上涨,抬高,直到井满。站在岸上看,虽然一身汗,弄脏搞湿了衣服,但感到非常开心,特有成就感,不仅是能吃到特别干净的水,也因为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一眨眼间,几十年过去了。想起老屋的井,就想起老屋的岁月,那点点滴滴呀,叫人难忘,叫人怀念。

人事变化,当年一起换井的邻居好友少年阿宝,早已消失在人世间。如今,大家早已不用挑水了,从山上引水或打井,老屋的井弃之不顾。上一次看老屋,是2019年清明时节,但并没有看井。不知道这口井现在怎么样?还在不在?


手绘老屋(井)简图

老屋(2017.1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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