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朗仍在抚摸着鱼肠剑，爱不释手，戴有昌看着这鱼肠剑则是若有所思，他忽然说道：“牧之小弟，我知道这话虽然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问，请你不要介意。”

“戴大哥和我说话还需要绕圈子？尽管说了便是。”刘牧之答道。

“你这匕首可是祖传之物？”戴有昌看着刘牧之问道，他知道问别人宝贝的来历颇有忌讳，故有先前之言。

刘牧之看了眼戴有昌，想了一下，便答道：“并非祖传之物，而是那夜一位前辈高人所赠。”然后便把那晚在野祠遇到周八极的事大略说了一番。

这番故事听得二人颇为入神，听完后薛朗一脸奇怪的看着刘牧之，戴有昌则是锁眉深思，看这两人这表情好像刘牧之是经历了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样。戴有昌停止了思索，对刘牧之说道：“牧之小弟可记得今日你我说起的望气之事？”

刘牧之一愣，然后答道：“记得啊，我知道古书上有记载这种神奇的本事，但和我讲的故事有什么关系呢？”

“方才你复述过那位周前辈的话，世间神奇事物何其之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窥其一毫，你既知望气之术神异，便应知施展此术者才是真正的奇人。”戴有昌解释道。

刘牧之瞪大了眼睛，心里震惊不已，他此刻哪里还听不懂戴有昌的意思，他口吃道：“那……那……周八极也是这种人？”

这话一说出口他立刻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想到了周八极又想到那夜斩杀苏河大鱼的道人，他越想越觉得正确，那岂不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啊，他心中狂喊，错失仙缘，这种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偏偏还知道了，你教他如何甘心，受尽世人白眼与欺凌，谁不想咸鱼翻身？何况那还不是咸鱼，那是能够越过龙门的神鱼啊。他自心中晃荡这般念头，别人当然是不会知道的，只听戴有昌点头道：“若我所想不差，那周前辈正是这种身怀道术的奇人。”

世间有人，有兽，以及各种各样的生物，生而有灵，便能与天地相交，而天地之广袤，变化之无穷，自有莫大伟力，凡能知者，可增长宿慧，知而用者，可强于众生族类，用而一体者，便能伟力加身，如神灵在世。戴有昌说的那种奇人便是那第三种，在世人眼里已与神仙无异。

刘牧之心中后悔，居然呵呵傻笑起来，看的戴、薛以为他是兴奋过度，脑子有些不正常了。戴有昌安抚道：“牧之小弟福缘深厚，心情激动再所难免，不过大喜大悲容易伤身，还是要节制一些为好。”

刘牧之心中正在想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睡着了呢？要是自己拜他为师，学成仙术，以后不纵使不能如世人传说中的那般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龙乘云，上天造阶；或化为鸟兽，游浮青云；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气；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间而不识；或隐起身而莫之见，但在人世已可横行啊，打那陈管事，不，丁四，打他十个八个不要太容易啊。虽然懊悔，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鱼肉，鱼骨，还有那把鱼肠剑，那个不是天下难得得宝贝？待他回过神来见两人盯着自己，知道自己失态了，尴尬一笑，便赶紧转移了这个话题，他看着薛朗手中的鱼肠剑道：“我当时就觉得此物不凡，现在听两位大哥一讲，果然如此，前辈高人所送的东西又岂能差了，哈哈！”

戴有昌看刘牧之神色欣喜，不禁担忧道：“牧之小弟，这等人物行事必有真意，非我等俗人所能揣测，实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戴大哥何出此言？”刘牧之听出他话里有弦外之音，便问道。

戴有昌指着剑身花纹道：“众生能通灵，刀剑亦然，这种宝器铸CD是有特殊机缘的。”

“你可是说剑文？”薛朗突然插话道。

戴有昌道：“正是，我曾闻鱼肠剑语‘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此物不详啊！”

刘牧之吓了一跳，戴有昌的意思便是，鱼肠逆反，不臣之剑，生来便是逆理悖序，弑君杀父的，那周八极将之送给自己是什么意思？他思来想去，心中发笑起来，自己老爹都死了，还怕个什么？至于臣以杀君，谁是臣，谁是君？自己又杀的了谁，难道还能杀了吴国的国君，或者是在洪都的天子？

薛朗冷哼一声，他道：“剑有两刃，能伤人，亦能伤己，你能说是剑的不是？短剑之用，若在刺客手中自然是无上杀人利器，若在庖丁手中便是奇巧炊具，能炮制无穷美味，所谓剑语，不过是旁人附会罢了。”

戴有昌一笑道：“哈哈，是我这人想多了，薛兄弟才是武器鉴赏的大家，我反倒是班门弄斧了。”他知道其人所好不同，所思亦不同，自己是说服不了对方的，便打了个哈哈。

薛朗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那柄鱼肠剑，刘牧之也说道：“戴大哥也只是为我担心罢了，剑文之语自不可尽信，还是薛大哥说的好，东西无分好坏，只看人怎么用，我一落魄乞丐，能用它做什么呢？”

“牧之小弟说的在理，来，我们喝茶。”戴有昌淡淡一笑，他人情练达，举杯示意，刘牧之也举杯相应，不一会儿便又把茶言欢，他们又说一些奇闻异事，连薛朗也不时说上两句，就这么喝茶闲聊，不觉竟到了子时，薛朗将鱼肠剑还给刘牧之，三人遂散去。

府中的仆人领着刘牧之一间打扫好的房间里，他又梳洗一番，便躺到了床上。刘牧之摸着暖和的床被，睁着眼睛发呆，只觉人生际遇之其妙，昨天还躺在破野祠听夜风呼啸，今天就躺在了高床软枕享受温柔，自己终于时来运转了么？还是一切只是个梦，自己仍缩在破败野祠里，至死都无人问津？那周八极到底是什么人？刘牧之脑海里又想起那晚二人的对话，他知道戴有昌说的很对，凡人之间赠与东西尚且都讲个缘由，更何况是那样的神仙人物，他有什么企图呢？他自己的运气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好转的么?

刘牧之又翻起身来，打开那只木盒，取出鱼肠剑，鱼鳞，鱼骨玉瓶，鱼肉片。屋内已经熄灯，黑漆漆一片，刘牧之走出门外，来到院子里，见一弯弦月高悬，周天星辰将它拱卫，甚是好看。刘牧之将这几件东西放到院中的石桌上，鱼鳞开始吸收游离于天地间的太阴之华，发出淡淡的金光，刘牧之皱眉思索，这个场景他已经见过许多回了，周八极那天说过，子时天地交泰，正是修炼绝佳之时，万物有灵，可炼太阴补益真阳，关键便在于这个炼字，如何能炼？金鲳天生便通此理，鱼鳞能自动采炼，苏河大鱼体型巨大，能搅风搅雨，必然是采炼有成，这些通灵之物皆有其法，那人该当如何？看着宝物在前，却不能用，刘牧之心中痛苦，这还不如没有呢，教人动念，又教人崩溃？

这倒是刘牧之的不是了，机缘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妙不可言的，就像仙人送你一粒仙丹，你把它吃了，结果立刻就死了，你死不瞑目，还咒骂着仙人为什么给你毒药，你却不知道仙丹不一定是用来吃的。凡人多言时运不济，徒自感叹，殊不知机缘在前，你若不能堪破亦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