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洛南肖盘膝坐在床上做早课,呈五心朝天,一呼一吸,绵绵不绝,正在恍恍惚惚中寻那冥冥中的“炁”。
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是从金铃瑶所住的主宅方向传来的。
洛南肖急忙前去查看,房门敞开,吴妈站在屋内,看来也是刚到,洛南肖进了房间,金铃瑶背靠梳妆台,手边有一盒已经被打开的胭脂,梳妆台下一地的瓷器碎片,台上的胭脂水粉有的也被打落在地上。
她嘴角向后咧开极深,露出虎牙,眼神里充满威胁的盯着空荡荡的前方,喉咙里又发出了动物般的闷哼,洛南肖总觉得
洛南肖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如此的像一个野兽。
洛南肖正准备取出天眼符,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金铃瑶面前。正当这个时候,屋外突然跑来一个仆从喊道:
“夫人!吴妈!姑爷回来了!”
金铃瑶一把推开堵在门前的洛南肖,向外跑去,金铃摇晃,铃铃作响!。
洛南肖急忙跟了上去,一路跟着金铃瑶跑到了前院。
一个青年男子站在园中,身姿挺拔,一身褐红色直身,飘满镂空白色祥云图案,腰间系着一条蓝色玉带。头戴飘飘巾,制有盘云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薄如剑锋,是一位翩翩美男子。
身后还跟着一名魁梧侍卫,脸上皱纹颇深,看起来年纪稍大,一身深色紧衣,腰挎长刀。
金铃瑶见到那个青年男子,好似初生人牙牙学语,口中轻轻说着:“回。。。回来了”
这还是洛南肖第一次听到金铃瑶说话,声如其名,清脆如铃。
不料陈屿却皱起了眉头,向吴妈问道:“吴妈,为何家中会有一个道士!”目光在洛南肖身上上下打量,毫不掩饰厌恶神色。
吴妈急忙走上前去,在陈屿耳旁低声言语。
陈屿却是大声呵斥道:“胡闹!铃儿生病,自然是要请郎中来看,为何会找个道士!吴妈将此人送走!”
吴妈面色难堪,但也不好违抗姑爷命令。于是想要将洛南肖送出府去。
人刚走到洛南肖身前,话还没张开,却听得空中却又传来的如铃般的声音,与刚刚金铃瑶的声音一模一样。
“相公!快走!”
一个白色人影出现在半空之中,洛南肖从这人影背后看去,应是一个女人,长发散落披肩,身上白衣看不出材质,只是遮盖道小腿处。脚下一双白鞋,却是离地尺余高度,脚尖向下垂落,斜指地面!
洛南肖心中惊骇,这白色人影的左脚腕处,竟是有一处寸许大小的蝴蝶形状印记!与他昨晚在金铃瑶身上所见的一般无二!
那白色人影刚刚出现!又是一阵金铃作响,可是那铃声却是又急又乱,嘈杂无比,仿佛千百金铃同时被狂风吹动,剧烈作响!
那白衣女子痛苦的用手捂住脸庞,身体蜷缩在一起。口中发出凄厉啸声!犹如利锥一般刺向众人按摩,声音尖利异常,直贯云霄,甚至隐隐盖过金铃之声!
两声齐作!现场众人捂住耳朵,痛苦无比,甚至有人晕倒在地。
刹那之后,白影消失,铃声与啸声也随之消失不见,众人惊魂未定,惊骇的看着刚刚那白色人影出现的位置。
一个金府仆役从地上爬起来,口中慌乱喊道:“鬼呀!”
这一声喊叫,仿佛引线一般点燃了整座金府,一众仆役乱作一团,有的人躲在了洛南肖身后,希望能得到这位道士的保护。
洛南肖取出手掌大小的见阴符,遮住双眼,向刚刚那女鬼现身之处看去。
见阴符,遮阳方可见阴,只有不视阳间,才能看见阴物,此符遮眼,遮去阳间万物,只余阴间之物可见。
可是洛南肖所见之处,只有一片黑暗,不见任何鬼怪。
吴妈急忙安抚众人,劝众人先回屋。
陈屿脸上也惊骇未定,但是却能没慌了神,乱了手脚,吐出一口气,将怀中金铃瑶交给吴妈照料后,便向洛南肖行礼道:“道长,刚刚那是。。。”
洛南肖深知此时自己乃是众人之主心骨,只有自己表现沉稳,众人才能脱离慌乱,朗声道:“只是鬼魂作祟而已,尔等不用慌张,本道在此,自不会让此等邪物肆意妄为,又是朗朗乾坤,白日之下,那鬼怪刚刚已受阳光照射,痛苦不堪,自不会再次现身,尔等可放心。”
只是洛南肖稍显稚嫩的声音有些没有底气。
众人恳求道:“道长救命啊,道长救救我们。”
洛南肖说道:“稍安勿躁,我去准备准备,即刻开始做法。”说完便离开要回到自己东厢房内。
陈屿却面色古怪的跟在洛南肖后面。
待洛南肖进了屋,正打算合上门,陈屿却用手按住门,斜身进了屋子。
洛南肖疑惑的看着陈屿。
“道长,刚刚那鬼魂,那鬼魂!”陈屿却是一脸为难,一跺脚,又继续说道:“那鬼魂脸上,长的是铃儿的面孔!”
洛南肖闻言,眼前浮现出那朵蝴蝶胎记,自己刚刚在身后看不清那女鬼面庞,却也有所猜测,如今又听到陈屿所说,心中更加惊骇。
“据你所说,可能是修罗道中的食心修罗,虽唤做食心修罗,却不是以心脏为食,而是以人心中的各种情绪为食,食心修罗没有具体面目,会化作所见之人心中印象最深之人的面孔,以此勾起人的强烈情绪,如丧母之人所见便是母亲,债主所见是欠钱不还之人,而你所见,可能便是心中所爱,所挂念之人。”
洛南肖心中其实并没有结论,只是欺骗陈屿,以求陈屿安心罢了,这食心修罗书中确有记载,但却是真以人心为食,人心中的各种情绪,只是佐料罢了。
况且那白衣女鬼也不是食心修罗,否则自己怎么会看到那蝴蝶胎记。
可听到洛南肖解释,陈屿脸色却更加古怪,说道:“道长,无论就是是何种鬼怪,还请道长除恶务尽,做法收妖。”
洛南肖行了道揖,正色道:“我会告知我师父此地的情况,在我师父到来之前,我自会尽全力护住你们的周全。”
洛南肖从箱笼里取出一张传信符来,抛向空中,只见那黄色符纸在空中自行折叠,最后叠出一只小鸟来,在空中扑棱扑棱的闪动纸翅膀,嘴巴一张一合,无声的喊叫着。洛南肖打开窗,这符鸟便自行飞出天空,往南飞去。
陈屿见此异状,神色也恭敬了也多。
“那边劳烦道长了。”说罢,陈屿便转身出了房间。
洛南肖准备了些符纸,在金府中四处寻找,可是鬼怪之物在白天里本就避而不出,今日那女鬼朗朗乾坤下现身才是异常,一天寻找,毫无所得。
只是不时见到金府仆从带着行囊步履匆匆的逃离了金府。
到了下午,吴妈找到洛南肖,请洛南肖前去用餐。
洛南肖进了主厅,陈屿与金铃瑶早已入座。身后站着那位持刀护卫。
金铃瑶在陈屿身边病情也稳定了许多,神色平静,坐在陈屿身旁。
陈屿见洛南肖进来,站起身来,端起手中酒杯,说道:“道长,府上的事情还请您多多费心了。”
洛南肖落座,说道:“师门有规,修行之人不能饮酒,陈大人心意我就心领了,以水代酒多谢陈大人了。”
“也好,道长随意便是了。”陈屿笑道,可是随即又叹了口气:“府内下人因为早上的事情都离开了金府,府里的厨子也走了,这桌子酒菜是我托吴妈去镇上酒楼买来的。那些人走了,我也没加阻拦,毕竟我也想带着铃儿离开,可是铃儿却是不愿意。”
“如今这偌大金府,就只剩下这屋内的几个人了。”
似是发现了陈屿的垂头丧气,金铃瑶抱住陈屿的胳膊,露出甜甜的笑容。
“也罢,不说这些了,道长先吃菜,道长乃是修行之人,我特定要了些素菜,还请道长品尝。”
众人开始用餐,洛南肖一直偷偷观察着金铃瑶。金铃瑶用筷不熟,陈屿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使用筷子,金铃瑶的喜悦和依赖不像是伪装,而是发自真心的。还给陈屿夹了些陈屿喜欢吃的菜,这都是熟悉陈屿之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眼前的金铃瑶与那白色身影究竟孰真孰假?难道那白色身影是妖魔扮成了金铃瑶的样子?想不清楚这个问题,洛南肖只觉口中菜肴淡而无味。
洛南肖心中有事,一时不察,将桌上茶杯碰倒,摔碎在地上。
洛南肖急忙俯下身子收拾,吴妈蹲下来说道:“怎可让贵客动手,我来便可。”
可是收拾到一半,吴妈的手突然停滞下来。
吴妈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金铃瑶,口中急切喊道:“相公,离她远些!她是妖怪!”
边说着,还将手中茶杯碎片掷向金铃瑶。电光火石之间,金铃瑶向左偏头,刚好避开掷来的碎片。
吴妈被那鬼魂附体了!
其余众人皆是惊骇无比,陈屿身后的那魁梧护卫甚至一时情急,抽出了腰间狭刀!
洛南肖从腰间拿出一张静灵符,以迅雷之势贴在吴妈额头,吴妈身体一抖,随即便失去了全身力气,昏倒在地。
洛南肖却面色凝重,这一张符并没有拘束到附体吴妈的鬼魂!
果不其然,正当陈屿送了一口气,却听见身后护卫以雄浑低沉的男声大声喊道:“妖怪,离我相公远些!”声音浑厚有力,陈屿顿时眼角一跳。
护卫用双手紧紧握住长刀刀柄,双手往前推出,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将长刀递出,径直刺向金铃瑶!
那护卫本就站在陈屿与金铃瑶身后,这一刀朝着金铃瑶后心刺去!常人目不可见,不知危险来自于身后,定然是来不及躲避,最终丧命于刀下!
那长刀本就握在那侍卫手中,鬼魂附体之后,甚至连抽刀的功夫都省了,直接将刀刃递出,洛南肖甚至都没来得及出声提醒!
而且洛南肖与金铃瑶之间还隔着一张桌子,洛南肖甚至来不及出手相助!
可金铃瑶却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反应极其迅速,脚下用力在地上一蹬,借着蹬地的力量,身体向侧方倒去,连着凳子一起摔在地上。姿势虽不雅观,可也避过了差点刺入身体的要命长刀!
那护卫仿佛第一次使刀,不会变招,发现一刀未中,站在原地迟疑了一瞬。
洛南肖抓住这迟疑的时机,手指捏住一张静灵符,手腕一抖,符纸顺着手指的方向疾射而出,正贴在护卫额头之上。护卫身体向后倒去,手臂也随着身体上扬,可护卫周身却也失去了力气,松开了握住长刀的手,长刀失去控制,向下坠落,正巧便要落在陈屿肩上!
洛南肖见状,急忙探手抄起筷子,想用筷子击飞掉落的长刀,还未投射出筷子。陈屿却是一声惊呼,随之身体朝着金铃瑶另一个方向倒去,避过了刀锋。
原来是就在长刀马上要落下,伤及陈屿之际,金铃瑶用脚背勾住陈屿所坐凳子的凳腿,用力往回一勾,将凳子勾到,陈屿身体随之往相反方向倒去,这才没被刀刃所伤。
长刀落在凳腿之上,却是弹了一下,落在了金铃瑶小腿之上。
刀锋划破衣服,也在雪白皮肤上开了一道血淋淋伤口,鲜血流出,将周围的翠绿色衣裙染成红色。所幸长凳首先落在凳子上,随后才落在金铃瑶腿上,被凳腿阻挡了一下,刀锋力量不大,故而在金铃瑶小腿上造成的伤口不深。
洛南肖顾不得金铃瑶小腿伤势,急忙将见阴符贴在眼前,可惜却只看见一道白色衣角渐渐消失。
被那白衣鬼魂逃走了。
洛南肖终于感受到了师傅平日对自己的教诲,自己只会符箓,虽是妙用无穷,却也是一步慢,步步慢,连人家衣角都摸不到!
“道长!还请除妖,还请除妖啊!”
陈屿大声喊道,瘫坐在地上,用手按在金铃瑶小腿伤口之上。
洛南肖看了看金铃瑶的伤口,叹道:“夫人伤势并无大碍,我房间里有刀伤药,先给夫人上些药止血吧。”
***
出了这样的事情,几人也无心再继续吃饭,陈屿抱着金铃瑶回房间休息,而洛南肖也寻了两间空房间,将晕倒的吴妈和护卫送到空房间内。
之后,洛南肖用笼箱中携带的翠竹笔沾着调配而成的朱砂粉末,在金铃瑶与陈屿房间门旁的红柱子之上笔走龙蛇,画辟邪符,此符有驱邪避鬼之效,希望能以此让那鬼魂不敢接近金铃瑶与陈屿二人。
洛南肖画完最后一笔,符箓已成,可是翠竹笔笔触却未离开柱子,符文已有灵异显出,生成了金色光幕守护房间,有点点金色波纹从符箓处扩散至整根柱子,然后扩散到房门。
洛南肖又想到了那处蝴蝶胎记,以及陈屿对女鬼的描述,还有那侍卫被鬼魂附体时袭击金铃瑶的迅速反应,以及金铃瑶救下陈屿的果断。
那女鬼一直在喊相公,让陈屿快走,却是针对金铃瑶一人下手,分明是将金铃瑶视作妖怪,想从妖怪手中保护陈屿,可是那活生生的金铃瑶却也一直在保护陈屿,她对陈屿的情愫也不像作假,只是。
究竟谁真谁假呢?
莫非两个人都是金铃瑶?
洛南肖纠结许久,终是笔触向上一划,划过了整个符文,符文灵异顿消,朱砂也不再粘附在红柱之上,在地上落了一片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