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贪心

    洛南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躺在自己在金府房间的床上。

    双手撑在床上,直起身子,肺部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痛苦,自己的身体承载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有些苦难了。

    揉了揉脑袋,还魂法术已经几乎抽干了自己的所有灵气,最后又搜刮净了经脉中残余的灵气,送了金铃瑶一程,虽是了了自己的心意,但也是竭泽而渔,伤了根本,七日之内,再也不能动用丝毫灵气,就连这幅身躯,恐怕也成了病秧子一般了。

    洛南肖苦笑摇了摇头,先是损了生机,又透支了体内灵气,不知自己辛苦修来的灵旋境还保不保的住。

    记得当时诵完《归天藏》之后,自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应该是陈屿送自己回来的。

    洛南肖扶着床沿,强撑着下了床。

    “咦,箱笼呢?”洛南肖低声道。

    洛南肖的随身携带的箱笼,一直就放在房内的桌子上,从床的方向一眼便能看到,可是此时桌子上却是空空如也。

    箱笼内装着洛南肖的行李以及制符的符纸和符笔,此时不见箱笼,没了制符的工具,洛南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了安全感。

    “可能是吴妈收起来了吧。”洛南肖低声安慰着自己。“得去找吴妈将箱笼要回来。”

    推开门,门外一片黑色,天色未曾放明,只有月光银辉洒在院子中的石子上,和谐静谧。

    可是偏右些方向,有颗石子的颜色却有些不一样,映出的光芒却是金色的。

    迈步走了上去,竟是金铃瑶随身佩戴的那枚金铃。

    “我记得当时这枚铃铛是给了陈屿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洛南肖弯下将金铃拾了起来,顿时胸中疼痛,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金铃躺在洛南肖手掌之中,可是却不再完整。

    金铃从中间裂开,裂痕蜿蜒曲折,应是摔裂的,摔成了一左一右两半,洛南肖手中捧着的是较大一部分,晃了晃铃铛,却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洛南肖抬头四处张望,想找找看另外一半掉落在了哪里。

    还没等洛南肖找到,院落之外,伴着陈屿的呼喊声,出现了一阵红色光亮。

    “朱大人,就是这里,那个妖道就住在这!”

    一伙人拿着火把出现在洛南肖面前,穿着衙门里差役的服装,腰间挎着长刀。而领头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县令朱大人穿着青色官服,胸前绣着黄鹂。另外一个,便是陈屿。

    “大人,就是他!可怜我夫人,不过双十芳龄,下午一碗符水咽下,晚上便一命呜呼了。”陈屿捏起袖子,在眼角抹了几下。

    洛南肖从小一直在浮尘山上,最远也不过只去过山下的小镇,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只觉得胸膛里马上就要炸开,胸中一股怒气顺着脖子一路横冲直撞,要把冷静都撞飞了出去。

    “你胡说!明明。。。”

    洛南肖还没来得及辩解什么,就被朱大人打断。


    “孰是孰非!本大人自会判断!来人!带走!”

    “是!” 左右两侧立刻便有差役上前,左边那人手中拿着铁链,右边递上一副木质枷锁。

    那副枷锁二话不说便套在了洛南肖头上,洛南肖本想反抗,可浑身却是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被套上枷锁,扣上铁链。

    木枷沉重,压得洛南肖脚下一个恍惚,险些跪倒在地上。

    “看你年纪不大,却没想到连一副十来斤重的木枷也吃不住,败絮其中,定是平日酒色无度,是个作奸犯科之辈!”朱大人斜眼瞥了眼洛南肖,“你们帮他扶着,速速返回县衙。”

    两侧差役撑着木枷,架着洛南肖,众人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来到安平县县衙大门,大门打开,差役在大堂前脚步一转,绕过县衙正堂,将洛南肖直接下了大狱。

    洛南肖感到自己背后被人用力一推,自己便把持不住脚步,栽倒在牢房地上所铺就的一层薄薄稻草之上。

    可是脖子上带的木枷却没有被卸下来,随着洛南肖一起摔在地上,木枷的一侧杵在地面上,中心的空心圆环正顶在喉咙上,洛南肖顿时大脑一阵空白,喘不上气。

    “小子,上头交代了,这木枷铁链,一个也不能去。”差役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随后便是一阵用铁链锁门的声音。

    洛南肖好不容易翻过身来,蹭着墙坐起身子,木枷支在墙上,分担重量。

    洛南肖靠着墙,心中情绪翻涌,这两天好多事情都让洛南肖想不明白,自己来金府明明是来救人的,可怎么却入了大牢。

    牢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洛南肖抬起头,正对上陈屿低头的目光。

    “若是铃儿被一只猫害死了,这种事情在朝野上下必然会传成笑柄,我思来想去,也只好委屈你了。”

    陈屿在洛南肖坐下,仰起头靠墙,满是追忆的神色。

    “我十七岁时第一次见到她,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找她,终于在第二天春夏之交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她,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细碎花裙,只是一个转身,便占尽了春夏两季所有的风采,树叶,夏花,鸟鸣,水涧,我在书上读到过的一切,都不如她可爱。”

    “她也看到了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我,她的笑容能绽放出动人的光彩,不施水粉,却艳丽比三春之桃,淡雅若九秋之菊,人间绝景,不外如是。”

    “后来我书读得越来越好,名气在安平县里越来越大,出席各种名流雅士的聚会,书生虽穷,但经纶满腹。在我二十一岁时的四月初七,我终于娶到了她,新婚之夜,我掀起盖头,她的脸红的就好像是那件红盖头,像是身上的红衣裳,像是雪地里的红棉衣。”

    洛南肖艰难的将头转向一侧,不解的看着陈屿,“你既然这般在意她,你又为什么不愿让她复生?”

    陈屿脸上追忆之色消去:“我回到安平县时,便听县里人说起了金府的事情,说铃儿得了怪病,疯了,谁也不认识了,其实我一路上都在想我该怎么我要如何向铃儿说起这件事,她疯了,或许对她和我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她留在安平县,我就可以保证她一辈子都吃穿不愁,而我就可以去京城与卢大人的女儿成亲,卢大人是户部尚书,我成了他的女婿,日后定然仕途无忧。”

    “所以我知道你是为铃儿看病时,我就想把你赶出府去,可没想到当场便闹起了鬼。后来,我知道了鬼魂的身份,我觉得她已经死了,不会影响我和卢大人的事情。可是你又告诉我,你可以让她还阳,你接二连三坏我的事情,若是铃儿复生了,那我的事情就会难办许多。”

    陈屿从怀中摸了一下,掏出一只铃铛,与金铃瑶所佩戴的那一只狭长铃铛不同,这一只更像是一只小号的撞钟,铃身圆润,上下几乎等宽,胖而笨重。

    而在这只撞钟铃铛的旁边,却是半只狭长铃铛。

    “这是你的铃铛?”洛南肖握紧的手松开,露出另外半只狭长铃铛。

    陈屿想要拿走洛南肖手中的另外半只铃铛。

    “你不配。”洛南肖将手掌握紧,将铃铛碎边藏在手中。

    “我不配?”陈屿抓紧洛南肖的手,用力掰开洛南肖的手指,低吼道:“给我!我是她的夫君!”

    “这铃铛,是你摔坏的吧。”洛南肖反问道。

    “是我。”陈屿不再去抢夺洛南肖手中的铃铛,这两个字仿佛抽干了陈屿所有力气,只能瘫坐在地上,沉闷道:。

    “她已经死了,我不能让一只铃铛绊住我。”

    洛南肖若有所思:“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你在意她,却又不够在意她,所以你虽然爱她,但并不希望她活下去。”

    “探花终究是第三名,我上面还有状元,榜眼,科举三年便举行一次,翰林院中文采出众,家世显赫之人大有人在,而我只是安平县中的一个毫无背景的书生,我不与朝中高官攀上关系。何时才能熬出头来。”

    “我从安平县的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你不觉得我值得拥有更多吗?”陈屿忽然翻身而起,双手压在洛南肖所带枷锁之中,压得洛南肖喘不过气。

    “陈大人,你只是想要的更多罢了。”一个陌生豪放男子声音传进牢房,吸引了牢房内二人的注意。

    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魁梧男子站在牢房门口,立刻便有差役打开了牢房,几个军士装束的青年男子拥入牢房之中,将陈屿用铁链锁了起来。

    那魁梧男子开口道:“我是大理寺纠察李赫,陈大人,你在朝中勾结朋党,回乡之后又杀害了夫人金铃瑶,还妄图栽赃到这位小道士身上。随我回京面圣”

    陈屿急忙喊道:“我没有杀她!”陈屿带着铁链的手指向洛南肖:“你们可以问他”。

    洛南肖一愣,没有想到陈屿竟会让自己作证,顿了顿说道:“金铃瑶的死,确实不是他干的。”

    李赫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也有证人。”说着,往旁边侧了一步,让开身形,出现一个褐色身影,赫然是吴妈。

    “就是他杀了我家小姐。”吴妈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指着陈屿的鼻子恨声道:“我在外面全部都听到了,小姐就是因为他才死的。”

    “吴妈,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应该明白的!铃儿她之前就死了!”陈屿大声道。

    李赫向前走了一步,笑道:“陈大人,你与户部尚书卢润之的关系密切,圣上早就有所怀疑,可是圣上爱惜你的才华,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故而此次才放你回乡,并派我一路监督,希望你见到贵夫人后,能够有所悔悟,洁身自好,不要想着娶什么卢大人的女儿。可是却没有想到,你刚一回乡,就杀害了贵夫人。真的是狼子野心!”

    “带走!”李赫下令道。

    “可是!”。洛南肖开口才说出两个字,就被李赫打断了。

    “小道士,你还没听明白吗,他所犯下的罪行,是勾结朋党。她夫人已经死了,那么凶手是谁就并不重要,因为凶手只能是他,必须是他!”

    陈屿听到这话,面如死灰,不再反抗。

    看着李赫与众人离开的背景,洛南肖坐在原地呆呆发愣,整个人像是被雷霆击中,忽然大声喊道:“人命关天!怎么能是不重要!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

    李赫已经走到了牢狱出口,正拾级而上,脚步停在台阶上,侧脸嘴角显出一丝笑意。

    “朱大人,将这位小道士放了吧。”

    一旁战战兢兢,生怕牵连到自己的朱大人急忙点头答应下来。招呼人将洛南肖放了出去。

    ---

    洛南肖走在大街上,天刚蒙蒙亮,洛南肖却不觉得有阳光出现,他所见之处,到处都是阴影。

    不知不觉间,洛南肖又走回了金府的大门前,推开门,偌大的金府只剩下洛南肖一个外人了。

    走到院子中,一只黑白相参的猫蹲在角落的阴暗处。

    小黄慢慢走出阴影,一只小脚迈出阴影,像是触了火一般收了回来,又慢慢伸了出来,逐渐熟悉了阳光。

    小黄带着洛南肖走进金铃瑶之前所住的房间之中,房内各种摆设全都被掀翻在地上,只有一张床上还算整洁,金铃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红色鸳鸯薄被,神态安详,如同睡着了一般。

    而箱笼就放在房间的角落之中。

    洛南肖没有管箱笼,只是靠着床坐在了床前的踏板之上。

    小黄立在洛南肖身前,张开嘴,如黄鹂鸣叫般可爱的小女孩声音从小黄口中传来。

    “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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