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落了,转瞬间,槐花又挂满了树梢。榆钱飘零与槐花盛放间,春衣就换成了夏装。
关于榆钱和槐花的记忆,是贴近乡土、贴近乡村的,当然也与物质匮乏年代相关。那是改革开放刚刚勃兴的年代,生活中的新变化正一步步走来,田园乐趣仍留存着牧歌式的过往惯性。
经历了漫长的白菜、萝卜季,也就是餐桌上的菜品只有白菜、萝卜,春天的到来,对乡村少年来说,首先是味蕾的觉醒。茅针、榆钱,这两样东西,存储于记忆中的是那清新的味道,那春天的、嫩嫩的、香甜的味道。
茅针,是茅草的幼芽。春风徐徐吹绿大地,在芦苇荡边缘、田埂边或者马路旁枯黄茅草集中的地方,会有一些绿色如针的幼芽钻出来,用手捏尖轻轻一提,一根茅针就入手了,蹲在那里,不一会儿就会收获一大把或者满满一裤兜,那时总是放学后拿一小布袋去村旁芦苇荡边去“提”。
剥开茅针,里面是嫩白绒装的芯,入口咀嚼,娇嫩、香甜,透着春天的清新气息。有时是一个一个地吃,有时是剥一堆,白白的嫩嫩的团在掌心,大快朵颐。
榆钱,是榆树的种子。春来,榆树叶不先发,先结翅果,形如圆薄的钱币,故而得名“榆钱”。榆钱吃法有许多种,可以做榆钱粥、可以凉拌、可以混合玉米面粉蒸窝头……当然,最直接的吃法是,直接用手捋了吃,清新满口。
前一段时间,经常晨跑的公园里,榆树众多,看着一串串绿意盈透的榆钱,跑得大汗淋漓的我总抑制不住味蕾勾馋,停下来,找低矮的数值,捋一满手先。
近几日,春天的尾巴越来越短,槐花的盛开,预示着夏季的到来,一路槐花,清香满溢。晨跑路上,看到有人拿着塑料袋、长竹竿,摘槐花,很是羡慕。
茅针、榆钱、槐花,东西与儿时的不无两样,但味道却再也不是那个味道。儿时味道是建立在物质匮乏基础上的,是味蕾、肠胃没有多少油水,也没被各种工业化生产的食品填充。现在不仅无法回到那个时节,即使如今回乡省亲,年轻一代也鲜有将茅针、榆钱、槐花作为可称道的食物拿来津津乐道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吃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玩具,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歌曲,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偶像。
前几年,因幼子需要照顾,接了父母来看护。有一次,父亲买了一些馓子回来,他自己觉得好吃的不得了,并以极大的热情力邀我尝尝。对于馓子,一种油炸食品,类似于将面条过油炸脆的样子。我不仅没有吃过,连见也没见过。盛情难却之下,我掰了几条尝了尝,除了油腻,没觉得有多香,更谈不上好吃。但对于父亲来说,可能他们童年时,若能吃上馓子这种油炸食品,可能就相当于“过年”了。记得1980年代初期我生活的那个村庄,有的穷困家庭,蒸咸菜、炒菜、放油都是用筷子往油瓶一伸,再滴到咸菜碗或菜锅里,是论滴数着吃的。由此可见,吃馓子在父亲儿时的1960年代是怎样的一种奢侈。
不是物变,而是人非、时也非。浓油重酱空怅惘,时不我待成追忆,找不回儿时味道,找不回往昔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