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欧

题记：年轻人，你还不适合玩心计，先看看老前辈们怎么玩的再说吧。

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不是年轻一无所有，而是一无所有还觉得自己只是太年轻。

我平静地说一个故事。

小王是作为培训生被招进公司的，这厮读了个985，干了个学生会，就觉得自己是重点中的重点，逗比中的战斗机，宇宙中的奥特曼。

起初是我带他，我也发现这重点院校走出来的孩子还是挺机灵的。

比如，发布一篇微信稿，别的新人要手把手教如何排版如何预览如何发布，注意，这不是2015年的事情，这年头大多数青年都会玩微信了，甚至还建立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平台，比如我，我的微信公众账号是海欧亭亭（让我恶俗一把打个小广告，我知道你不会嫌弃）。但那是2013年的事，那时候微信刚兴起不久，我们很机智地抓着房地产商玩微信营销，结果是雪球越滚越大，当深圳大大小小的楼盘都开始运营官方微信的时候，我们也累成狗了。

我正打算像带一般新人那样教小王，把他叫到跟前还没说两句这厮就跳开了，然后说自己去研究一下，半小时内给我结果反馈。

我将信将疑地望了会儿他的背影，一半明媚，一半担忧。

半小时过去了，我不禁给他发了个窗口抖动，以开发商的口吻敲了几个字弹过去：

东西呢？！

这厮反应很快，以我们应付甲方的姿势甩过来一行字：

快了，马上，正在赶工中！

擦，工作还没学会，态度倒是学得很快。

差不多十分钟后，他捧着手机跑过来：

“好了好了，发布了！”

What？发布了！

我还没预览甲方还没审核就尼玛发布了？

顿时心中一万头人头马狂奔而过。

结果就是我在电话里被据说会被上级刁死的甲方对接人刁死了。

还死得很难看，人家直接以一句黑暗的话语放出致命一击：

我严重怀疑你们的专业性和能力！

那爷们是东北的，说起话来喜欢吞字，姐姐我危情时刻险些听成怀疑性能力。

这他妈霍乱。

而这起霍乱的罪魁祸首如今正在电脑前奋笔疾书，键盘敲得贼响。

不一会儿，他发来一个文档，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如何反击甲方的说辞和他对这起霍乱的分析。总而言之就是，他把责任全部推到甲方身上去了。

我他妈顿时一身冷汗，忙问他是不是发过去了。

还没！你不是说以后的东西都要先给你审核吗？我就先发给你看看。他回道。

我看完了，小王，我就问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好，我马上发给公司老总！

我坐不下去了，冲过去恨不得把他耳朵揪掉。

他委屈不已：“我只是想让领导知道实情啊，这篇文的内容已经是甲方定稿的了，为什么又要反反复复修改呢，时间成本他们又计算过吗，他们凭什么要指责我们？！”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点儿什么好呢，嗯，我去冰消拿了罐可乐给他，想让他先平静平静，结果他以“不约不约，叔叔我们不约”的样子回了我一句：

“我不喝可乐，小时候喝太多了，再喝我儿子都要被杀光了。”

孙大圣，这他妈是你搬来的救兵吗！

后来公司领导见他机灵（注：那篇文档我逼着他删了，没有发给老总），又是985出来的，定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就一冲动，把他调去了市场部，令他见人说人话，见鬼也说人话。可是他们小看了小王，他是抓妖的。

公司指派他去跟一个大项目，本来那项目是老总亲自跟的，但老总那段时间比较忙，就让小王跟紧点，务必要把这个项目拿下。小王也确实跟得很紧，查底细，算星座，探家谱，就差没潜入人家家里了。

做我们这行的，甲方在和我们签合同之前通常会找N家公司进行竞标，能者居上。但其实这行混久了，猪也明白有许多能力次点的也上了这绝对是关系做到位了。

休怪老尼道行深，只怨贫道看得穿。

然而，圈子是小的，小的就像个水塘，我们这帮同行就是水洼里岌岌取暖的塘鲺，谁也别想比谁更凶猛，更奸猾。很多时候，大家是抱团行动，以求在庞大的地产产业链中生存得更久远一点。

那是一个饭局，甲方出于表面的人道实际的财大气粗，把几家竞标公司聚在一起吃饭，我们老总带着小王兴然赴约，到场的几家公司老板全是老总的朋友甚至同僚，大家关系很好，就像桌上那道塘鲺菜，喷喷香。

桌上的应酬小王倒是不赖，我想这应归功于大学学生会的锻炼，其实是一样的，把老总们当老师们就好，小菜一碟。

回去的路上，我们老总开着车带着小王，由于中午吃爽了，于是掏心窝子说了些知心话，比如小王你多大啦，老家哪里啊，有对象没啊，还比如——

桌上的吴总应该给甲方塞了很多红包，我们必须赶超他们，不，我说的不是在红包上赶超，而是把方案做得漂亮，直击甲方心脏，让甲方心悦诚服。

“领导果然是顶尖文案高手啊，小的佩服！”小王拍马屁的本事肯定也是在大学学的。

“这个项目，是公司今年的重点，回头我会亲自出方案，你负责发给甲方并跟进，给我跟好了！”

“遵命！领导您就放心，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跟成了！”

“你小子，嘴皮子功夫能用点在心上就好了。”

“领导的意思是让我用心是吧？”

“是走心！”

回来后小王就挖空心思跟甲方搞公关，天赐良机，甲方对接人的老婆居然跟他一个学校的，都那985出来的，小王逮着机会“学姐夫学姐夫”的喊个不停，把对接人哄得老开心了。

“哎，小王，我就喜欢你们学校出来的学生，聪明，机灵！还有气质！”

“是吧，有气质的是我学姐，姐夫您好眼光！”

另一边，我们老总呕心沥血挑灯夜战终于完成方案，那方案我看了，说实话，确实走心，不仅创意好，还极具传播性，总之是一个字：牛！

这么牛的方案平心而论，进入前三绝对没问题，只要跟紧，抓到甲方高层了，最后拱一卒，估计就能将军了。

小王也特激动，忙打电话给他那学姐夫屁颠屁颠地要发方案过去。谁知那人说晚点有个同事会联系他。

晚上，果然有个人联系他说把方案发给她即可，并告诉小王所有竞标方案都在她那里先汇总，由她整理一并上报。

小王思索一夜没睡，第二天红着眼就杀了过来，把事情跟我讲了一遍，问我该怎么办。我说发啊，不然呢。

“我严重怀疑他们已经内定吴总公司了，我要是发给那女的，她肯定不会把我们方案上报的，这样没准我们连竞标的机会都没有。”

“你凭什么严重怀疑？”我极其讨厌“严重怀疑”这四个字，都是被甲方毒害出的毛病，听到这种字眼就想打人。

“领导跟我说了，说吴总给甲方塞了很大的红包。”小王义愤填膺。

“这个……”我不好作评论了。

“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职场暗黑术，想就此甩掉我们，门儿都没有！”说完掉头就走。

“等等小王，你在哪里见的这么多案例？”我纵横职场比他早两年也没见多少啊。

“我经常去书店的！”小王的语音跟随他的背影一起消失在公司，我看见他冲了出去，当时也没多想，以为他去找老总商量了，结果这孩子就做了件极其愚蠢的事。说实话我很自责，当时应该把话跟他说透的，而不是吞吞吐吐，误了个好孩子。

第二天，小王就哭丧着脸来上班，走到我座位边，声音很不对头。

原来，他傻乎乎地以为甲方对接人还真是他学姐夫了，以为人家公正严明廉洁奉公，就把吴总如何贿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随即，对方非常严肃地告诉他，说他们绝不会允许此类情况出现的，夸赞小王很正义，并嘱咐他不要将此事传播，说自己会去查清这件事。末了，让小王把方案直接发给他就好。

小王以为自己是职场侦探破得奇案，挂掉电话就冲进领导办公室兴冲冲邀功，不想老总脸都被气绿了。

“吴总是我十多年的老友，你这样把人家揭穿了要是被他知道是我们告的状我们还要不要做朋友了！”老总一时语无伦次，“还有，这件事是我告诉你的没错，可我有让你说出去吗！”

小王险些说出“你也没叫我不说”的荒唐话，不然老总一定把他从25层高楼扔出去。

最后，老总涎着脸出面，给甲方对接人打了电话，以“临时工不懂事”完结了此事，一起完结的，还有这个项目的竞标机会以及小王在我们公司的职业生涯。

他这会儿来公司是办离职的，心情非常沮丧，让我说什么好呢，年轻人，我知道你年轻，有才华有学历有心眼有头脑，但你不要忘记，你比起那帮在职场浮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来说，简直一文不值，说白了就是，你根本没有资本。

还是沉下心来做点实事吧，心计这种游戏，还不适合咱。

看着小王收拾东西的背影，我很想问问他，这件事情，他有没有想过，收吴总红包的就是他那学姐夫呢？

可我没有说出口，就为他保留最后一份对这个世界的美好纯净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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