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没有！”
“我还没说呢。”
“你说的故事，我都没听过。”
“那你想不想听？”
“不想。”
“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是个跛子……”
“停！我不想听。”
“那怎么样，你才想听？”
“你当真要讲？”
“嗯。我一定要讲。”
“那……那你亲我一下。”
“好。你先闭上眼睛。”
“好。我闭上眼睛了，你亲吧。”
“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是个跛子……”
“哎？你等一下。”
“怎么了？”
“你亲我了？”
“是啊！”
“你亲的哪？”
“我亲的手背。”
“……，你耍我是么？我他妈是只夜莺，哪来的手背？”
“那还不是你先耍我的。我是棵榕树，哪来的嘴亲你？”
“嗯！”
“嗯？”
“怎么了？”
“你是诚心欺负我是不？”
“没有，我只是不想听你讲故事。”
“那我不讲了。”
二
“喂？”
“怎么了？”
“生气啦？”
“你说呢？”
“噢！”
“噢？”
“怎么了？”
“我想打你。”
“哈哈哈，你连手都没有，怎么打我？”
“一会儿风过来的时候，我抖一下肩膀，你的巢就掉到地上了。”
“等一下，你打不到我，抖我的巢干嘛？我的两个孩子正在睡觉呢？别吵醒他们。”
“那你听不听我讲故事？”
“哎呀！你好烦呀。”
三
“你听，风来了，我要抖肩膀了……”
“等一下，是不是今天你不讲故事，这一页就翻不过去了？”
“是的。”
“那你讲吧。”
“嗯。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是个跛子……”
“你等等，怎么又是这个开头？”
“本来就是这个开头啊！”
“这个开头不好，换一个。”
“啊！我想想……”
四
“想好了么？”
“你又捉弄我，我没法讲了。”
“怎么没法讲？”
“不这样起头，我不知道怎么讲这个故事。”
“哎！真是个笨蛋，那你就这么开头吧。你从前认识一个人，他是个跛子，然后呢？”
“然后什么？”
“故事啊！然后什么？”
“这句话得我说，不然我接不上后面的。”
“你可真墨迹，那你说吧。”
“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是个跛子，说认识其实也不认识，那天是黄昏，我正在睡觉，突然听到脚步声，我就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跛子一瘸一拐的朝着我走了过来，然后路过我，走到悬崖边上。”
“然后呢？”
“他可能是想死，但是看了一眼悬崖的高度，又退了回来。那个断崖很高的，平时我都不敢往下看。”
“胆小鬼！我就敢……”
“你会飞呀。”
“然后呢？”
“那个断崖很高的，平时我都不敢往下看。”
“哎？你怎么又倒回去了？”
“你一说然后呢，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从上一句重新开始说。”
“然后呢？哎！好了，这三个字我收回，你重新说。”
“那个断崖很高的，平时我都不敢往下看，他也退了回来，站在我边上，我见他手里拿着绳子，应该就是想上吊。”
“上吊？”
“嗯！每天都有人在我身上上吊，我肩膀到现在勒的疼呢。”
“嗯。”
“嗯？”
“你说啊！我不说然后呢，你还逼着我说。”
“应该就是想上吊。那个跛子把绳子系在我其中一只手上，扎个环套上脖子然后就上吊了。我当然不能看着他死啊，就用力把我的手折断，他就掉到地上了。后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嘴里叫骂着，还踹了我两脚。”
“等一下，他不是个跛子么？怎么还能踢你？”
“他的动作特别复杂，我还学不来，总之就是他踹了我两脚。”
“后来呢？”
“嗯！然后呢不行，后来呢可以。”
“你倒是说啊！”
“你现在又想听我讲故事了？”
“你再这样，我可恼了。”
“好好好！他踹了我两脚之后又爬起来，又把绳子系在我另一只手上，扎了个环然后把头套了进去，我又弄断了我的手，把他救了下来，他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踹了我两脚，又把绳子系在我另一只手上，扎了个环然后把头套了进去，我又弄断了我的手，把他救了下来，他爬起来……”
“等等……”
“怎么了？”
“你一共多少只手？”
“八千三百六十二只。”
“现在呢？”
“一只也没有了。”
“所以你救了那个跛子八千三百六十二次？”
“不是，我之前不是说过每天都有人在我身上上吊。”
“你继续说。”
“他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踹了我两脚，又把绳子系在我的另一只手上，扎了个环把头套进去，我又弄断我的手，把他救了下来，他爬起来……”
“等等……”
“同样的话你还要说多少遍？”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你一共弄断了你多少只手，为了那个跛子。”
“我想想……三百六十五次。”
“……”
“怎么了？”
“你要不直接从你第三百六十五次弄断你的手之后开始说吧。”
“不行的，要一次次的说完，不然我就不会说了。”
“……”
“怎么了？”
“你接着说吧。”
五
“他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踹了我两脚，然后把绳子扔在地上，好像哭了。”
“天呐！”
“怎么了？”
“没事，我感慨一下，你接着说。”
“嗯，那个跛子哭了，他看着我，嘴里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那时候我除了肩膀和头，全身都光秃秃的了，地上都是我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把我的手抱起来扎成一堆，然后用那根绳子捆起来，背着就走了。”
“你是说，他其实不是来上吊的，而是来砍柴的？”
“应该是，他应该忘记带斧子了，又料定我会救他。”
“你怎么这么傻？这马上入冬了，没了手，你怎么过冬，不得冻死你？”
“这不是有你陪我呢么。”
“等一下，你别勾引我，我可是一个有老公的人。”
“有老公怎么了？我又没想怎么样，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我是看你肩膀温暖，才会在你这筑巢的，我可不是因为喜欢你啊，我给你说清楚。”
“我也没说啥啊！”
“闭嘴！”
“哎！”
六
“秋天来了。”
“嗯，秋天来了。”
“我要走了。”
“你去哪？”
“我老公说要带我去南方，那里温暖，还有蓝天和海。”
“嗯，挺好的。只可惜我没脚，不然我也想走过去看看海。”
“会见到的。”
“应该不会了。那个跛子后来又来了，把我的肩膀也砍了一个，我现在只剩下一个肩膀了。”
“啊！没伤着我的孩子吧。”
“没有！我趁着风来的时候，扭了下身子，让那个跛子砍的我这边肩膀，没伤着你的孩子。”
“那就好，可吓死我了。”
七
“夜莺！”
“嗯？”
“你明天就要走了吧。”
“嗯。”
“我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么？”
“什么？”
“我的脚现在特别冷，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所以我明年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然后呢？”
“所以我明年可能就见不到你了，你能亲我一下么？”
“好！你把眼睛闭上。”
“你亲了么？”
“我亲了呀。”
“你骗我，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亲了呀。”
“我虽然没有嘴，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你有没有亲我。”
“噢！”
“噢？”
“怎么了？”
“没事。”
八
“夜莺！”
“嗯？”
“抱抱我吧。我没有手了，我有点冷。”
“不抱，你个老流氓。”
“夜莺！”
“嗯！”
“亲亲我吧，在你展翅高飞之前。”
“不亲！”
“你为什么不想亲我？”
“因为我觉得你恶心。”
九
“夜莺！”
“你他妈到底想干啥？”
“没……没事。”
十
晚风起，大树抖了抖肩膀，鸟巢落在地上。
风又一吹，鸟巢落下悬崖。
夜空，一片清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