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创,文责自负】第一次吃车仔面是在学校的食堂。食堂在香港的大学里头不叫食堂,叫“学生膳堂”,本地的学生大概觉得这么文绉绉的太拗口,索性直呼其洋名曰“Canteen”。
进了Canteen先排队,轮到我时,煮面的师傅问:“食咩?(吃什么)”当时还是个初来乍到的牛犊,刚学了没几天粤语,就敢字正腔圆的回答:“食面。(吃面)”师傅一听乐了,用大汤勺往前一点,好脾气的又问:“食咩面?(吃什么面)”我这时才看见台子上一溜排着粗、细、圆、扁各色不同的面,只说吃面,可不就跟没说一样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选完面之后还要选汤,再然后就是选“餸”(菜码),这才走完了购买一碗车仔面的全过程。
那个周末打电话回家,老妈问:“在学校吃了什么?”我说:“车仔面。”她问:“好吃吗?”我说:“不好吃。面没劲道,汤很一般,菜码也很奇怪,以后再也不吃了。”老妈安慰我说:“水土不服很正常,之后慢慢吃习惯就好了。”我噘嘴哭诉:“我要回家,我要吃鸭血粉丝汤,我要吃骨汤小馄饨,我要回家吃好吃的……”
毕业那一年为了赶论文在实验室里挑灯夜战,晚饭多数在Canteen解决。当初发誓“再也不吃“的车仔面这时却成了碗中常客,每周一次的电话也变成了日日微信,对话的主旋律倒是多年如一日。
老妈:今晚吃了什么?
我:车仔面。
老妈:怎么又吃车仔面?小心营养不良啊。
我:就是为了营养均衡才吃的嘛,除了车仔面,哪里去吃又有青菜冬菇,又有牛丸鱿鱼的混搭餐?
这时老爸的头像送来一行字:你之前不是说车仔面很难吃吗?
我:那都哪年的老黄历啦,现在觉得还行啦,你家闺女的适应能力可是杠杠的。
老妈:(大拇指)。
刚工作的头几年,下班后要去进修,从公司到学校再回家,横跨两次维多利亚港,路上就得俩小时。因为工作的变动,也因为租金的涨跌,前前后后搬了好几次家,在颠沛磨合中慢慢地摸熟了这个城市的脾性,也渐渐的积累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上个周末家里拨来视频通话,我正在一家老字号点餐。老妈透过镜头一眼认出招牌上的车仔面,由不得埋怨:“大周末的也不吃点好的?”
我把手机转向店外排队等候的长长人龙,再转回来给面前的碗一个特写,用TVB记者的口吻解说道:“本地特色美食,三代经营,为食猫首选,平靓正!”
老妈把鱼尾纹笑入花白的鬓,对老爸说:“瞧瞧你闺女,粤语说得比老家话都溜了。”
老爸凑近镜头,摘了老花镜觑眼瞧,直摇头:“这面好吃?该不是你舌头变了?”
我咽着口水说:“好吃!等过年回去我做给你们吃。”
小小一碗车仔面,也许改变不了一个人舌尖上的味蕾。然而,在这场他乡变故乡的人生逆旅中,确实也应有它的一席之地——姑且称之为“见证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