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不二传 第63回
庄子在稷下学宫混了几月,颇有了点小名头。有人叫他虚无主义大师;有人叫他老子別派;有人叫他杨朱嫡传;也有人骂他是哲学痞子、混子、没落贵族,只会放毒,腐蚀革命人民的斗志。庄子均一笑置之。
各国也有几家诸候来聘他,都让庄子回绝了。他一回说学散木,散木是无用之树,无用于世才可免遭木匠砍伐;一回又说学凤凰,只停梧桐树,只吃绿竹实,而不屑学当官的,如同鸟鸦只吃腐臭老鼠;实在逼急了,就说自己学缩头乌龟,就爱在泥里拖着尾巴胡混,能终其天年便开心。几次三番下来,王公大臣们也就淡了。
倒是有个叫齐不二的,上门要拜庄子为师。他原是吴国人,也念过几句子曰诗云。庄子见他心诚,便收了他做弟子,只为日后大道有个传人。
这日秋风渐凉,又是大齐国庆,举国放假七天。不二静极思动,道:“老庄,咱们不能老宅着。世界辣么大,应该去看看。我们可去铁围山,据西方圣人说,那里是世界中心,登顶可以直通天界。”
庄子呵呵,道:“世界真实么?存在么?不会和梦一样么?我有梦见过自己是个蝴蝶,在梦里轻舞飞扬,边飞边唱,爽碉堡的赶脚十分真实。可等我醒来,有见我竟然只是个白胡子老汉,精瘦僵硬,荒唐无趣,真有如堕恶梦的赶脚。
醒世界是真的么?梦世界是假的么?醒世界是梦世界的原因么?梦世界是醒世界的后果么?或者根本梦醒两世界就木有区别?
醒庄周是真实的么?梦庄周是假的么?醒庄周是原因么?梦庄周是结果么?或者根本就不存在庄周?”
不二道:“老师讲无物:万物只是我的感觉和思维的意识之流,并不是客观的真实的存在。所以醒世界与梦世界一样一样的,无所谓孰真孰假。醒过梦,梦过醒,醒梦交替而已,谈不上有什么因果关系。
老师又讲无我:木有内在,不变、同一、独一、永恒的灵魂之我,木有意识者,木有自由意志。我只是个表征着意识之流的符号。醒、梦之我全是意识之流,所以一样一样的,无所谓真假。意识之流迁流不已,刹那生灭,醒梦都不过是意识之流中相续而起的某一段,并无因果关系。”
“老庄,但我又不明白了。”不二又说:“这意识之流一会变物,一会又变我;而你则一会又说无物,一会又说无我,也太烧脑了。”
庄子道:“既然无我无物了,也就取消了意识与物质的分別,所以意识之流只是勉强言说,并不彻底。其实它非心非物,非主非客,非内非外,不可分别,无法言说,我姑且把它叫做“一”。“一”就是道。
“一”被分别,才生起了心与物、内与外,主与客的二元对立,称为“一”生“二”。有了二元对立,就有了以心认物的知识活动,即名言。名言介于心物、主客、内外二者之间,故称为“三”。人们把名言当成了万物的本质,所以“三”又生万物。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但“二”的分别是妄,“三”的名言是虚,究其实,仍不过是“一”。
所以我不同与老子。老子也讲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但他的“一”是混沌不分的气,气分阴阳为“二”,阴阳混杂为“三”,由此化生了具体的万物。他那套还是宇宙生化的本体论形而上学,并木有经验的支持,只是些玄思罢了。
我也不同于杨朱,杨朱为我,仍然有以身体为我的执着。我也不同于宋荣子,仍然有以心为我的执着。也不同于田骈,田虽然无我,却以为我不过是块肉,是物,仍然有物的执着。公孙龙牛些,看出物现象与物自身的分别,虽则物自身不可知,但他坚持物自身的存在,如此还是有物的执着。
我不走寻常路。无我无物,彻底粉碎心物,才找到了心物之所由出的道。道就是“一”。去掉有我有物的成心,复归于“一”,就是归于道,所以我也不是虚无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