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大寒,我也生了场小病,静养几日,又恢复如初。昨天上午,陪媳妇儿在小作坊忙活,接到了岳父的电话,说爷爷的嫂子,也就是大奶奶去世了,作为目前二口之小家庭,我们得回去上个香给个情礼。媳妇儿有孕在身,我便作为代表前往。
跟媳妇儿吃完午饭,送她回家后,我便出发去往乡下。接上岳母,她跟我说,奶奶听闻了大奶奶去世的消息,加上老病根和寒天缘由,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病情也加重许多。前一天,奶奶打了电话给我,让我们有时间的话回去看望她,话语清晰有力,我们因为事情较多,想的是下一个周末回去看望她,没想到这次来得这么突然。
去到乡下,我们先去看望奶奶,那个时候她躺着也不对,坐着也不行,皱着眉头,脸色不好。曾经看见我就踱步过来紧抱着我的奶奶,昨天竟认不出我,任我喊得多大声,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嘴里念叨的话语却十分零碎模糊,无法听清。
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和爷爷当年也是门当户对,读过书,在那个年代,能识得许多字,在乡下已经是非常了不得。农改之后,家庭一贫如洗,爷爷不堪生活重压,得了重病辞世,生下来的七个儿子,幼年夭折三个,三爹在十年前也得了绝症去世,他儿子小磊哥至今微信名用的是三爹的姓名,永远怀念。剩下的就是大爷、二爹,还有岳父。从小大爷承担起长兄为父的角色,带着弟弟们生活,成长。奶奶之前住院,也是大爷日夜守护,且无半句怨言。
奶奶躺在床上,伸出手到处摸,嘴里吐出“包包”二字。岳父握住奶奶的手,说“妈,装钱的包包在我这儿,放心”。岳母也从包里掏出奶奶的存折,说“妈,存折在我这儿,放心”。奶奶舒缓了一口气。大娘和二妈给奶奶背上垫多了两个枕头,奶奶这才算是有了支撑。本来大家很担心奶奶这口气很难上来,于是长辈们也纷纷打视频电话给外地的子女,让他们跟奶奶对话。慢慢的奶奶仿佛好一些了,就靠着枕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小睡过去。
大家稍稍松了一口气,岳父说他要陪着奶奶,于是我和岳母便请二爹带路,一起去大奶奶的灵堂上香。我来自外地,所以祭祀习俗我需要尊重和跟随。开上车往乡里走,要绕过一小段山路,路虽崎岖,但却算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建设成果,以前无法行车,如今两车道错车也毫无压力。路上飘着小雨,想起年中和媳妇儿想奶奶了,从城里去乡下,开车带着奶奶去都江堰晒太阳,到农家乐吃饭,老人家的笑容,是治愈系的,她说她由衷开心。在奶奶这一辈,他们经历了最艰苦的时光,而我们这一辈,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都是国泰民安、国富力强的时代,跟着国家一起成长的路上,带着时代末尾的老一辈,听他们叙说过往,和他们憧憬未来,这也是他们乐意和期望去做的事情,也是我们应该和尽力去做的事情。
回到奶奶住处,进奶奶房间,她半躺睡着,脸色稍有恢复。大家出了房间,我和岳父留在里面。岳父看着我,笑了笑,说“老人家上年纪了,身体毛病多”。我应了声“是的,有些恼火”。突然奶奶有点动静,岳父急忙冲到床前,握着奶奶的手,贴着奶奶耳边,喊着“妈,哪儿不舒服?我在这儿。”他尽力把耳朵凑向奶奶,生怕没听到奶奶任何一声话语。我看到岳父脸上也挂着皱纹,心头一颤,父亲也是儿子,他曾是这个家最受宠的幺儿,躺在床上的是他母亲,如今病危的母亲使他的揪心流露在每个动作,每个表情。岳父是一个一直保持温文尔雅的人,他尊重每一个人,兴趣爱好是他生活必不可少的点缀,社会责任心和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是他分享给我们的至上的生活和工作的准则。奶奶睁了睁眼,看了看身边的岳父和我,又闭上眼睛,缓缓睡着。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我还需回城照顾媳妇儿,岳父担心我回程太晚,嘱咐我到二爹家里吃点饭,赶紧出发。我启动了车子,岳父走出来,喊了我一声,叮咛我小心路口来车,再出发。我应了声好,跟大家告别后,离开了乡下。
独自坐在驾驶位,我心情十分平静。看着来往的车子,呼啸而过。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跟岳父一样,面对父母亲的老去,面对儿女的成长,面对岁月的斑驳,和脸上逐渐加深的皱纹和痕迹。夜渐渐凉了,我摇起车窗,看着飘落的微微细雨,一点一点撒在车前,雨刷器来回左右摆动,一抹一抹擦去了它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