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从未有过的大，“知……”知了一阵又一阵地叫，笼盖着四周，好像太阳发电机的声般。风跟被煮过似的，石头也熟得像鸡蛋。整个人恨不得24小时都泡在水里。但水又岂是到处流的？

“等面试上了大河厂，我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泡个澡。”郑湖海舔着干裂的嘴唇小声地讲，满眼是那哗啦啦的流水。若不是那并非真正的大河，而是用钢化玻璃建造的水库，他只怕就跳进去了。因为他脸黑得跟包大人似的，也看出来了脸上微微泛着红。

他左边是同样来自星星镇的郑海洋。只见一山还有一山高，一脸还有一脸黑。按理说，这脸黑到了一定程度，应该很难再分出胜负了才对。但当郑湖海站在郑海洋的旁边时，却显得那般娇嫩。连带着他右边的陈海洋也黑得没那么明显了。

“各位……”忽然一张白色的面孔映入了眼帘，但见他的手却是土黄土黄的。但很快就被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的实验长袍盖住了。

“各位，首先恭喜各位从三百六十六人中脱颖而出。现在由我来负责接待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张井，是大河厂月亮分管三处的技术经理。”他说着扫了一眼，眼神停在了三人右边那白的细腻的男青年，陈向阳身上。

又说：“欢迎各位的到来，现在大家来到的是大河的下游。想必各位来之前都已经做足了准备。现在有没有哪位可以告诉我，大河的下游，主要输送的是什么品种的水源？”

“阿洋，快快，还是你先说吧。”郑湖海有些慌道，跃跃欲试但临场又有些胆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终是看向了郑海洋。

只见郑海洋稳如泰山，一脸寻常，看来已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可直到别人都举手答完了，他却还只是看着前方。

“阿洋？”郑湖海奇怪唤道。

不想郑海洋却倏地一下举起了手。原来他刚刚只是看着稳如泰山，其实内心早已抑制不住地呐喊：“两年多来，足足一千天。为了能进大河厂，我走遍了星星镇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水源。记录下了每一条水源的来处与去处，结构成分，用量多少，使用范围，研发日期……现在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终于到了，终于……”

“这位先生，你对于我刚刚的讲解有什么问题吗？”张井礼貌而不悦地问道。任谁正讲的起劲却被人打断了，都不会太高兴的。

郑海洋也不知道是听清还是没听清，给自己鼓足了劲，终于握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干哑地开口道：“大河下游共分四段，分别蓄满xx1，xx2，xx3，xx4四种水源。xx1含沙量最重，超过百分之五十，严重超标，是故不可用于饮用；不可用于农业灌溉；长期使用损伤皮肤，不可用于洗漱。有损部分纤维，不可用于清洗衣物；一般为工业用水。主要通星星镇45家洗车场或工厂等。依此，xx2在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三十，用于清洗衣物，xx3在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十，用于洗漱，xx4在百分之八到十用于灌溉。而饮用水则……”

他一边说着，一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最后的一天……

“我终于记下了整个星星镇的水源啦!我终于记下了所有品种的水啦……”快活的年轻人大喊着，一路连飞带蹦地跑出了镇子尽头的环保区，无意间的磕磕碰碰，都不过是这场艰难旅途鲜红的赞许。

“好了，谢谢。比你旁边那位说得详细。”张井打断道，嘴角悄然一抹冷笑。又继续道：“这就是为什么大河的水已经分了上中下三游，每一处还需要另切成四段。好了，现在我们即将前往的是中游。各位这边走……”

郑海洋后知后觉，总算冷静了下来。尴尬地转头看向了陈海洋。便见陈海洋那锅底一般的底色，瞬间成了锅底。不由羞愧地垂下了头。

“没事。”郑湖海安慰道，“下一个问题我帮你一起举手。”

郑海洋向他感激地点了点头，道：“谢谢。”

在经过了下游唯一的实验楼，又8个运水管道后，几人来到了中游。一走到中游，就见岸边矗立着三栋白色的五层小楼。据张井的介绍，是用于研究中游水源新品种的。中游的用水比不得下游的需求大，但用量却不比下游小。主要就是依赖于新品种的开发，做到全方位的需求体验。

张井一边讲解，一边带众人走进了实验室。又道：“大河厂通向的是世界各地，并不只是一个小镇。”他说着一招手，就见白色的实验室里，隔着的大玻璃门里面，一个同样身穿白色实验长袍的小姐姐走了出来，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玻璃盒双手递给了张井。张井右手接过，看一眼表示满意。继续说道：“这是自我上任后，研发更新的第一个品种。”

只见那盒子里的水依旧是透明的，但竟隐约有金色的泛光。

“那是什么品种？”郑湖海奇道。但能听到的只有郑海洋和陈海洋。

郑海洋看去一愣，竟久久无法开口。因为他发现自己走遍了星星镇的每一寸土地，熟知了每一种水源。可却从未见过这一品种。显然不只是他。

见三人的错愕，张井不出意外地微微勾起了唇角，客气地道：“只要能够说出这水源品种的，我当场录用。但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是xx8号？”这次郑湖海率先回道，“这水有种清冽之感，极其清澈，含沙量肯定极少。我猜肯定不超过百分之二。所以依照下游四段的含沙比利来推测，xx4在百分之八到十，那xx5就应该在百分之八到百分之六，xx6在百分六到百分之四，所以这应该是xx8。”

张井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但随即淡淡一笑，又摇了摇头。道：“照理是不错，但却错了。不过很接近了。”

郑湖海一愣，习惯地抿紧了嘴唇，减少干裂的疼痛。刚刚才蓄满的乘风破浪的斗志，瞬间又被另一浪给拍回岸上去了。

同样失落的还有郑海洋，因为他本正要为郑湖海精彩的推理喝彩。但如今只有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了。

“是xx7号。”陈海洋紧接着道，因为激动不得以卡了一下，咽了咽口水缓解。这才继续道：“这水看起来虽然清冽极致，但里面的金色泛光，肯定是某种沙颗粒在灯光下的辉映。所以占比要比看上去的多些。”

张井再次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再摇头。

陈海洋不解，脱口而出道：“哪里错了？”

“还有两个人了。”张井淡淡地说。

“那是什么？”郑湖海苦恼地思索着，看向了郑海洋，见他始终沉默，以为他又像刚才那样发呆，忙拉着他的手，帮他举了起来。

张井立时看了过来，等着郑海洋的回答。

“是……”郑海洋思索着：中游同下游一般也分四段，依照下游的品种命名，肯定是xx5，xx6，xx7，xx8。现在xx7和xx8已经不对了，那就是xx5或xx6。那到底是哪一种呢？照理说，星星镇的饮水是xx5，并不见这般清澈，那应该就是xx6了。可见张经理的神情，又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忽然他灵机一动道：“那桌子上的超显微镜可以用吗？”

张井顺着他所指，回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当然可以。”

“那我试试。”郑海洋道，鼓起勇气走上前，接过了张井手上的盒子。将盖子拧开后，放到了显微镜下。虔诚地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俯下了头。

片刻后，竟见他惊讶地抬起了头，道：“嘶，怎么可能？”

郑湖海急忙凑过去问：“怎么了？”

郑海洋习惯性地咽了咽口水，道：“这水竟然不含沙颗粒。”

郑湖海闻言也是一愣。

“饮水的含沙颗粒极少，更何况这已经是xx5或6了。你再看仔细些。”陈海洋忍不住凑过来道。

“对啊，对啊。来之前，你爹不惜拉下脸来，去向星星镇上的首富卢旺乾讨了一汤匙的水，让你研究。你不是也研究了一个早上才研究出来的吗？可见就算是最贵的饮用水，也是含有极少的沙颗粒的。

“对啊，对啊。你再仔细看看。”陈海洋道。

郑海洋点了点头，有了同伴的鼓励，又充满了信心。再次俯下了头。只是他还没发现沙颗粒了，却先发现了另一种也是含量极少的金色颗粒，只是这种颗粒是什么？他从来也没见过。

就在这时……

“那是yl2号。不含沙颗粒，但含有百分之五的深海金贝提取物，具有护肤健齿功能，主要用于日常的洗漱沐浴。”站在右边的陈向阳忽然道。

郑海洋三人错愕地转过头，因为这个品种名称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不错。”张井道，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向阳淡淡道：“因为我每天都在用。”

“你每天都在用？还沐浴？”郑湖海不可置信道。

陈向阳不以为意道：“不错。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么热的天。”

“难怪他这么白了。”陈海洋悻悻然地说。

而郑海洋缓缓地看向了超显微镜，搭在上面的手竟一时不知是该松，还是该握。

张井确认地向陈向阳点了点头后，又转向郑海洋三人道：“其实我上任前，中游起的水便都不含沙颗粒了。包括你们用于饮水的yl1，也就是你们以为的xx5也是。只是因为运输的管道是先前的，残留了些沙颗粒，所以才略含了些。”

“也没有深海金贝的提取物是吗？”陈海洋问道。

“是的。”张井道，“好了，今天的接待就先到这里了，各位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会联系你们的。”

郑海洋缓缓垂下了手，满怀的希冀终究成了一场空。只是拼搏的岁月记忆犹新，又如何舍得说抛弃就抛弃？所以就在三人正准备离开之际，他忽然又转过身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张井点了点头。

郑海洋道：“既然中游的水已经不含沙颗粒了，那是怎么分段的？”

张井道：“是添加物。”

“就是他刚刚说的那深海的金贝提取物吗？”

“中游是的。”

“那上游也是？”

张井沉默了片刻，道：“不好意思，三位，我还有事。离开之前大河厂特地为各位准备了一瓶yl4的水作为礼物，希望三位能够再接再励。”

郑海洋和陈海洋正盼着答案，闻言落空有些失望，便都愣在了那里。

郑湖海见状忙挤出了一个笑脸道，“谢谢。这一趟收获还不小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说完暗暗推着两人离开了。

而张井目送着三人离去后，便走向了陈向阳，欣然地问道：“月亮镇的居民对于yl2的评价如何？走，我们里面谈。”说着，便领着陈向阳启动了玻璃门，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刚刚递yl2的小姐姐便走了过来道：“张经理，太阳分管十处刚刚来电话了。”

“说什么？”张井紧张地问道。

小姐姐看了看旁边的陈向阳，犹豫道：“和前几次一样。”

张井一愣，难掩懊恼无力地问道：“还是太阳镇的？”

小姐姐不忍地点了点头。

“还有说什么吗？”张井不甘心地又问。

但见小姐姐还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