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居的老屋,好像是解放以前建的,年代很久远了,房梁檩条都已经熏得乌黑。
老屋是我和弟弟出生的地方。那个年代,在农村,生孩子没有去医院的,都是找村里的接生婆。
老屋最开始是麦秸草的屋顶,那个年代麦秸草屋顶是建房子的标配,后来逐渐换成了或黑或红的泥瓦。
逢年过节的时候,经常有烟花爆竹崩到上面,整个屋顶就给烧没了,周边邻居都会自发地帮忙灭火。
那个时候,没有自来水,都是从村里的水井里面挑水吃。每一家都会有一个大水缸用来蓄水,很厚实。
幼时学到《司马光砸缸》的课文时,我很难理解,这么结实的水缸,小孩子怎么能够砸破?现在想想,司马光当时砸破的可能只是类似花盆瓦罐之类的东西吧,跟碰瓷儿的那些易碎品相仿。
一旦谁家的屋顶起火,周边邻居家的本来蓄满水的大水缸就会被挥霍一空。
灭完火之后,遭受火灾的邻居都会不好意思的表示要给挑水补满,但是每一家都会嘻嘻哈哈地自己去完成这项工作,毕竟谁家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而人们也不会去追究这场火灾的始作俑者,在这种喜庆的日子里,对这种无意的过失,人们会更多地去选择宽恕。
现在想想,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民风是多么的淳朴啊!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反而有时候会斤斤计较某些东西。
小时候,老屋院子里还有一个猪圈,养着一两头猪。
一般都是春天在集市上抓个一两个小猪仔,请村里的兽医给打几支防疫针之后,一直养到冬歇年关时,送到镇上的屠宰场卖掉,再多少的带回一点儿肉或者下货之类的,也算是打打牙祭。
那时候,也没听说过饲料和添加剂,都是喂自家地里产的东西。
猪作为杂食动物,也不会挑食,从新鲜的地瓜蔓儿,到煮熟的玉米面,一向来者不拒。
猪生长周期很长,不像现在的猪,三四个月就可以出栏。
以前在农村,家里没有专门的厕所,所谓的厕所就是和猪圈连在一起的。
小时候,每回上厕所,都要拿一根小棍子,将猪捅开,猪也会很不情愿,哼哧哼哧的,很不开心地挪一下位置。
其实现在想想,挺不道德的,你侵犯了人家的领地,还要施以棍棒。
我想,猪要是能斗得过你,恐怕早就跟你翻脸了。
以前人多家口大,老屋里做饭都是用八人或者十人的大铁锅(老一辈的人都喜欢用人数来定义铁锅的大小),比现在农家宴里面那些大铁锅还要大出一圈儿。烧的都是柴草,果树剪下晒干的枯枝。
当时的大集体挣工分,收入很微薄,烧煤毕竟还要花钱去买,而柴草,只要你不耍懒,漫山遍野都是。
没有鼓风机和抽油烟机,只有手动的风箱,里面有来回堵住风门的“舌头”和用鸡毛包边的推板。
过世的爷爷在我的小时候,曾经用“风箱”作为谜底给我出过一个谜语,至今记忆犹新,对我这个刚对《三国》感兴趣的小孩子来说,也算是最初的启蒙。
不熟悉风箱的人,恐怕很难理解。熟悉风箱结构和工作原理的人,可能会拍案叫绝。
谜面:“刘备双剑入古城,张飞大闹在城中。花言巧语诸葛亮,三气周瑜满堂红。”
谜底:风箱
煮地瓜、糊玉米饼子、地瓜干、自己腌制的芥菜疙瘩咸菜、油水极少的自种蔬菜就成了日常的餐桌主打。
面粉当时还属于奢侈品,主要是留着过节用。毕竟,谁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啊?
直到现在,谁要是赶时髦地特意招呼去吃农家宴,我都不会很感兴趣。
至于那些糕点之类的,那时候都需要用粮票去兑换,一年仅有一两次。
吃肉,一般需要逢年过节的时候,而且都想尽量要肥一点儿的,以便能炼出更多的猪大油来炒菜用。
猪大油冷却凝固之后,抹在玉米饼子或者馒头片上,在当时也算是一道不错的美味。
那个年代,没有冰箱冰柜,有点儿鱼、肉啥的,平时没地方存放,只能做成各种腌制品或者风干品。
到了冬天,气温特别的冷,雪也下的大,而且一般能持续很长时间不化。现在好像即使偶尔下点儿雪,也存不住多长时间。
我想,他们说的气候变暖,恐怕应该是真的。
这个时候置办的年货啥的也就不用担心保存问题了。室外就是个天然的冷库,而且靠着南墙根儿的地方,用积雪覆盖的坛坛罐罐,也是很好的冷藏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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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里,满满的都是童年的回忆。
老屋现在早已经不住人了,成了菜园,里面还种了两棵柿子树,每年成熟的柿子最大的单个能有七八两重。
村里也不让翻新,说是要统一规划拆迁,口号从2010年一直喊到现在也没见动静。
一直想用相机记录一下老屋的样子,因为拖延症也一直拖着。
后来想想,也就作罢了。
有些东西,没有了也就没有了,无需强留。强行留下些什么,最后也只能成为你一个人的回忆,没有人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与你分享,因为每个人也都有属于自己的回忆。
回忆存储的太多,有时候也会加重我们的行囊,成为我们继续前行的羁绊。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
可以适度地回首曾经,总结得失,最终是为了更好地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