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距离秋收工作开始,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张宸宇他们所在的汽车团部也开办了舞厅。
记得有天下午大概四五点钟,我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秋收工作做准备,所有人都在场院上补篷布,远远就听到从张宸宇他们团部方向传来了音乐声。
听到这歌声,我们精神为之一振。
“看来汽车团的舞厅开了!”王梅最沉不住气先开了口,声音里满是兴奋。
“是呀,我早听王国利说了!”何晓芸接了话茬。王国利就是小山东,何晓芸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地昭告于天下,无非是想让大家清楚以她和小山东的关系,这消息她可是先于我们知道的。
“那以后咱们是不是也可以上他们那里跳舞了?”王梅心有不甘又问道。
“这还用说,我们不去,他们一帮男人能有啥意思!”不知谁说了一句,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我什么也没问,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最想知道的,那就是以后我们可以堂而皇之去张宸宇他们团部了。而张宸宇以及与他有关的一切,对我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先干活 !先干活!看把你们能耐的,跳舞能当饭吃呀?”就在大家谈兴正浓的时候,陈岚没好气地甩来一句。
“你都孩她妈了,肯定不行 ,我们可不一定!”
王梅的话说完,周围只有寥寥几声笑。尽管反感陈岚的人不在少数,但像王梅这样不留一点情面,把陈岚直直顶回去的行为,莫说是陈岚,就连我们也觉得有些难堪了。况且,对于女人而言,无论多大年纪,都是反感别人说自己岁数大的。
空气骤然变得紧张。
“你怎么说话的?”陈岚被呛得有些恼羞成怒。
“你发什么火呀?万一有谁哪天成了军嫂,那还不跟找着饭碗一样?”王梅可不吃她这一套,她笑嘻嘻地接住了陈岚这一枪,又柔中带刚的给怼了回去,而且全然是一副玩笑的样子,她顶瞧不上的就是陈岚这号见不得别人有半点好的是非精。
陈岚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想翻脸可人家明明带着笑,不翻脸又感觉气不过,正在她尴尬地吊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时候,指导员的老婆冯玉珍说话了。
“下班了,去跳跳舞也挺好,心情好了干活才有劲嘛!”冯玉珍不愧是指导员的老婆,总能在关键的时候,适时地和上一把稀泥。
陈岚心里自然清楚要是真吵起架来,自己并不一定是王梅的对手。别看这丫头岁数不大,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没有忘记之前,自己只是拿她像其他那些小丫头那样,说了她几句,结果被这死丫头呛得恨不得背过气去。于是,借坡下驴再没言语。
果然,到了下班的时候,指导员特意来农工班通知我们,晚上七点准时参加汽车团的舞会。
晚饭后,我和英子还有王梅相约一起往汽车团走去,空气里回荡着含笑的那首《飞天》。尽管歌声显然是被什么人唱出来的,但却唱的极为动听。
“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箫的人是谁,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
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只为我来去匆匆,今生的相会……”
我的心中忽然有种直觉,一定是张宸宇。我相信,只有他才能唱出如此深情、动听的歌声。
进了汽车团的院子,眼前豁然开朗。纯净的天空下一排排红砖的营房,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宽阔的水泥场上。房前空地的花圃里,五颜六色的八角梅和形态各异的菊花争相怒放。
眼前的美景让我不由惊叹,部队还真是不一样,与我们一墙之隔的团部竞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致,。
而刚才那深情的歌声,此时,正从一间敞开着门的房内传来。门口有两个人,看见我们连忙迎了上来。一个是王国利,另外一个我不认识。
进去之后,我看见唱歌的果然是张宸宇,于是越发高兴。我在与英子眼神相遇的瞬间,甚至有了某种骄傲,英子会意地笑了。我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舞厅除了比我们连队多出了一个旋转射灯外,其实也十分简陋。但这五颜六色的射灯随着音乐的的节奏转起来,效果可就大不一样了。
我们连队去的人并不多,基本都是些年轻人。郑元博、王平还有蒋立峰他们也在那儿。
王梅重色轻友的老毛病在一看见蒋立峰就立马发作,此时已经坐在蒋立峰身边了。我跟英子找了个地方刚坐下,张宸宇的歌也唱完了。接下来音响里响起了一首熟悉的三步舞曲,温兆伦的《说谎》。
看着你慢慢地走过身边
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感动
当天色渐凉
却泪眼相望
我的心无可阻挡……·
上大学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这支曲子。那时是我同宿舍一位学过舞蹈的女孩,教我跳的这支舞。正是从这个深情舒缓的曲子开始,我学会了跳舞,后来竟然深深陶醉于这样优美的旋律中。我甚至觉得只有在跳三步的时候,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跳舞。
此刻,当这支优美的曲子再次响起时,我不知不觉沉浸在了过去。等我回过神来,张宸宇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这是我第一次与他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我的紧张及时地找到了我。直到英子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才慌忙站起身。
随着他步入舞池,牵手的瞬间,我明显感到心脏颤了一下,那是一种近似触电的感觉,带点麻的悸动。我冰凉的手被他的滚烫紧紧握住,随着他行云流水般的舞步,我们一圈又一圈地舞着。我的身体逐渐在优美的音乐声中放松下来,我们的舞步难以想象的默契,就好像我们是一对常在一起跳舞的老朋友。
我甚至闻到了从他头发上飘散的洗发水淡淡的清香,以及他身体上一种好闻的男性的气息。我感觉到他那只轻抚在我腰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渐渐地我们握着的手出汗了,大汗淋漓 。
尽管那晚,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爱本身就是一种神奇的感觉,神奇到无需用任何语言来解释。
其实,我们就连眼神也只是偶有几秒的相撞,就彼此慌乱地躲开了。但也正是在那一刻,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如我这般青涩的、不那么自信的爱情。
我笃定地相信,张宸宇是喜欢我的。
我们一圈又一圈地旋转,我感觉我的身体很轻,如同飞上了云端。直到我们晕的无法继续,才几乎在同时松开了手,我记得自己是摇摇晃晃走回座位的。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想起那晚跟张宸宇一起跳舞的情景,才真正懂得了不知从哪里看过的这样一句话:真正的爱情,会让两个相爱的人变得笨手笨脚。蓦然,我的心底倏地涌上一层疼惜之情。
舞会结束后,张宸宇和王国利把我们送出团部,我们很大方地说了再见,跟往常一样却又分明有点不一样地转身往回走。
走出很远了,我回头看见团部门口的他们还在那儿。我内心激荡的幸福,在我抬头看向夜空时,发现月亮也是笑盈盈的。
又大又圆的月亮,把回去的路照起了一地白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