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八厘米
我试着描述我很多朋友的生平
但由于我阅历浅、经历少
所以我写出的故事都或真实或虚假或幸福或悲怆
人世间种种、不过是人生一场戏的纷纷过场
除非我们自己想中断结局或者就此认输
否则谁也不是我们的谢幕人
--------楔子
1
陈默的大男子主义是将直男癌贯彻到底，无药可医。
他对女朋友的戒律可谓丧心病狂，比如不准穿不过膝的裙子，不准去夜店，不准化浓妆，不准喝酒。
他上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微信里多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头像，直接被甩。任凭她哭到晕厥，陈默都不给姑娘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对他好言相劝说：“没准是代购呢？没准是gay蜜呢？你不能总限制太多，否则注孤身啊。”
陈默不以为然的说：“也许我会找到一个特别喜欢的姑娘，然后为她改变习惯。”
我想，陈默就像是一个对世界充满敌视却又充满期待的少年，纵使他过得红尘颠倒，世事不信，但他依然愿意在自己的情路上踏出一条沟壑，平平整整，不要坎坷。
2
沈芸出现在陈默的世界里的时候，已经订婚了。
在一场私人宴会遇到，沈芸挽着她未婚夫宛如天仙。低眉顺目，笑靥如花，一步一步从楼上走到楼下。当晚，陈默坐卧不安，目光闪烁。眼光一刻都没离开过她。宴会一结束，他就跑来找我。烟灰缸里冒着烟，他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良久，抬头，用沙哑的嗓音问我怎么办。
我有些不知所措，道理人人都懂，他问我是因为他想听到我鼓励的回答。
我说：“自古有夫之妇不能碰，要不……你换个人喜欢？”
陈默抬头看我，最终没说出什么来。穿上外套，转身就往外走。
我拦住他，说：“你要干嘛？”
他说：“放心吧，我不会乱来，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这个道理我懂。”
然后我看他冲出门去，一头扎在破败的马路上奔跑。身旁树影婆娑，他拼命踩着自己的影子将无数了无心事的行人超过。
3
爱情总是这样，无声无息，翩然而至。
一向只为玉碎不为瓦全，精神洁癖10086万倍重的陈默，都能沦陷，不管不顾。我想，如果不是道德底线拦着他，他一定不会在乎沈芸是不是订婚了。更不会把他那套不准这样那样的变态理论拿出来一一对照。他恨不得把他所有的过去都丢在一旁，把所有的底线全部擦掉。就是因为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尽管这个她颠覆了你曾经所有的观点，你也愿意为她重新起草一个世界。
我安慰陈默，说：“没关系，即使最后等不到她，也一定有和她相似的人出现。”
他一下挺起胸膛，又拿出之前那股大男子主义的劲儿，一字一句的说：“有、生、之、年、之、死、矢、靡、她。”
诗经里有这句话，形容女人誓死都要嫁给自己爱的人。但我知道，陈默是想告诉我，有生之年，非她不娶。
我默默叹息。
陈默终于碰到愿意为她改变习惯的人了，但是这个人不会是陈默的。
我猜他知道。
4
2014年圣诞节，陈默跑去酒吧，酒吧里喧嚣热闹，人人举杯狂欢。陈默一杯接一杯的和我干着满桌子的酒，最后喝的酩酊大醉。然后磕碎酒瓶，对着人潮汹涌的舞池里大喊：“祝你幸福！！！”我看他醉眼迷蒙的眼睛倒映在五光十色成群的玻璃杯上，我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那天，沈芸结婚。
我想象着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捧鲜花，在所有人的祝福下，一步一步走到自己最爱的人身边，一瞬间，海角天涯。
然后他们宣读誓言，他们发誓永生不离不弃，他们交换戒指，他们深情相拥，他们彼此微笑的注视彼此的脸庞，从此开始幸福的生活从青丝年壮，到白发苍苍。
对，这本来就是沈芸的人生轨迹，与陈默无关。
沈芸的出现，对陈默来说，也许相见恨晚。但是陈默的执着，对沈芸来讲，也许今生无奈。可他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装糊涂。因为真相残忍，不必揭穿。
我把陈默从酒吧拖出来的时候，已经午夜十二点。
圣诞欢歌响彻耳边，鹅毛大雪厚厚的在天边缠绵，最后纷纷落地，像是要埋葬陈默的伤悲。
几束礼花在天空中忽然绽放，几缕亮光像是生命尽头的极光。照亮陈默那张乏善可陈的脸庞。
他喝了好多好多的酒，我拖着他感觉像拖着一条死狗。他跌跌撞撞，我摇摇晃晃。
他几次站不住跌落在地，我都用尽力气把他拉起。
其实，我不是想让他站起来，我是希望他能放过自己，逃过这场深不见底的深渊。
爱情，是一场不见归宿的放逐。
5
可是，明明无法得到，却还执着如此，我知道，他是想为自己的爱，杀出一条血路。陈默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身的酒气冲天。
“我猜她穿着婚纱却不属于我的样子，一定很美。”他对着我的耳边碎碎念念的说。
接着他一张嘴，喷了满地污秽。我一松手，他支撑不住，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然后躺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结婚…多美好的事…祝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接着他狠狠的敲击自己的心脏，重重的，一下，一下，一下。那声音，像是要把心脏敲出来一样厚重。
我去拉他，被他一脚踢开。
他大喊：“你不懂，你滚！”
我看他这样，心里特别不好受，于是安慰他说：“陈默，好好的，这总会过去。”沉默了良久。
他突然在雪地上狠狠的抽泣一声，断断续续的呜咽说：“可是…可是…我…好难受。”
然后捂着心脏翻身，把自己的脸埋在雪地里，放声大哭。
哭声在雪地里狠狠震颤，我把他狠狠拉起来的时候，他脸着地的地方已经被眼泪淹没结了厚厚一层冰。
这种感觉很悲壮，我想，我此生难忘。
6
我们都曾认认真真爱过一个人。
曾看到她的笑，无法入睡。
曾看到她的伤悲，心怀悲悯。
曾看到爱自己的人什么都肯为自己做的时候，也曾心怀感动。
曾爱一个人爱到不要命的时候，也从未对这个世界的爱情产生怀疑。
但是你爱的人爱你，但却因为时间，距离，时机，缘分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这应该是最悲哀的事。
所有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在等一个自己爱的人度过余生。
可是大多数人都死在了即将成功的前一天夜里。
所以，从此，安全感成了传说。
爱情，成了最奢侈的等候。
“没人值得等吗？”我问过陈默。
陈默笑而不语，我知道，他会等沈芸。等他深深爱着的人。
7
2016年，元旦，我终于休假回家。
抽空把曾经的大学同学都约出来见面。一大群人走进酒吧。嬉笑怒骂，数着往昔的过往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的时候，高翔看着门口大声骂了一句，我操。大家都像追光灯一样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口之后，看到陈默领着一个女人走进来。
女人端庄优雅，楚楚动人，大家目瞪口呆。
因为女人大腹便便，明显有了身孕。陈默满脸笑意的摸了一下女人的头，然后一脸宠溺的顺势把她揽在怀里。然后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媳妇儿，沈芸，我们在年前的圣诞节领的证。
我脑袋“嗡”的一声，像炸开了一样。
在很久以前，我只是听陈默说过沈芸这个人，却从没见过。
殊不知，沈芸好像比陈默大了好几岁。
而且，陈默竟然等到了她，还和她即将结婚生子。
中间到底发生了多少故事，能让两个已经走散的人熬过了时光的摧残，还能走在一起。
人生啊，你可真是一本翻不完的书，只是偶尔打个盹儿的功夫，就再也赶不上进度。
于是大家坐下攀谈，把酒言欢，年少过往。
每个人提起一段往事仿佛都有泪光闪烁。陈默还是和以前一样，偶尔清高偶尔嬉笑。
倒是沈芸落落大方，一会儿给我们倒酒，一会儿低头摸摸隆起的小腹。
每每注视着陈默的眉眼里，满是恩爱和甜蜜。
为了照顾孕妇，哥几个都忍着不抽烟。沈芸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于是提前回去了。陈默执意要送她回家，沈芸不同意。上车的时候，她轻声叮嘱陈默，“少喝酒，早回家，等你。”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陈默点头如捣蒜，依依不舍的看着沈芸坐车走远，直到车灯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
8
我拎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坐到角落。陈默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拿起一杯酒灌进嘴里。不等我发问。
他说：“你知道，我对她的消息一向灵通。2015年8月，沈芸离婚，因为老公出轨。沈芸那段时间状态不好，我看着太心疼，于是忍不住开始联系她，可能我们真的有缘，可能上天有眼，看见我那夜酒醉后的难过，最后让她真的成了我的女人。你得相信我，她结婚以后，我什么都没做，她真的是离婚了才和我在一起。”
我目光闪烁，看着曾经大男子主义膨胀到爆炸的陈默，曾经信誓旦旦连女友和别人联络都固执的不肯原谅的陈默，竟会爱一个离婚的女人到如此深刻。一瞬间，心中心潮翻涌。
他看到我的表情变化，于是喝了一口酒说：“你知道吗？我后来做了很多好事，这些好事都包括我看见穿短裙的女人再也不嘲讽了。去夜店的时候，还主动和推销软饮的姑娘碰了杯，我请客。有陌生姑娘加我微信，和我再说暧昧不清的话的时候，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决绝退出界面，反而劝她们好好生活。我甚至原谅了前女友们的手机里出现陌生男人的对话框，因为我觉得那些都是别人的生活。而我的生活，就是从恶魔变回和尚，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哪怕只能越来越近的守护，我也觉得值得。”
我沉默，搅拌着酒杯里的泡沫。
他继续说：“其实，一开始沈芸是拒绝我的，她觉得她离过婚，还比我大八岁，但是我就是不愿意放弃，我等了她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命运转折的机会。你看，我遇上她是宿命，我愿意等她先经历人生每个阶段，我愿意等她感受所有的悲伤和快乐，一旦她失败她也不要害怕，因为我会接受她所有的过去，只要最后她能和我在一起。”
我喝光了杯里的酒，摇晃下酒杯，表示祝福。
他说，谢谢她老公的不珍惜，现在我和她特别幸福，人生本就充满际遇，谁知道拐个弯会发生什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几幅画面。
陈默喜欢上沈芸的时候，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魂不守舍。
陈默知道沈芸结婚了，哭得伤春悲秋，生无可恋。
陈默知道沈芸离婚了，悲喜交加却鼓起勇气，拍拍手走到沈芸身边，说别害怕，以后让我照顾你。
沈芸摇头说：“陈默，我离过婚，比你大八岁，我们不可能。”
陈默默默的丢掉所有的过去和自尊，嘴里念念有词说：“沈芸，我爱你，我愿意为你站成一只等风的旗，如果你有天想休息，记得回来把我收起。”
沈芸感动的热泪盈眶，陈默忘记自己所有的相思之苦，感觉心脏疯狂跳动，脑袋阵阵恍惚，然后在陈默的努力下，沈芸抛下所有的包袱，两人走到民政局，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
9
沉醉而迷蒙的夜色里，命运就像环绕周遭的空气。无处不在，随时可能发生。
陈默坐在一旁，指缝里烟头一明一灭地闪着，像天空最远处的星光。
我想象陈默等到沈芸的时候是怎样一个柔光潋滟的月色。路灯照在他的脸上，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终于在有生之年，与最爱的人认真相恋。
城市在升温，故事正在落幕。
春天从时间里一路跌落，也许在大家四散的时候，总有一段最不想熬过的时光。
比如我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比如沈芸离婚的时候，比如陈默爱沈芸却无法靠近的时候。
但是这些时光，终究会随着一点一滴的人生引力慢慢消失，最后走出另一片开阔的境地。
我试着描述我很多朋友的生平，但由于我阅历浅、经历少。所以我写出的故事都或真实或虚假或幸福或悲怆。他们或多或少真真切切的给过我很多启迪。也许命运的一切都是偶然，也许一切都是平铺直叙后的陡然翻转。但是都没有预言，所以我们没到死之前，谁也不知道结局。
如果陈默知道沈芸会离婚，他一定愿意等。
但是，陈默并不知道沈芸会离婚，但他还愿意等。
所以他等到他的幸福。
人世间种种，不过是人生一场戏的纷纷过场，除非我们自己想中断结局或者就此认输，否则谁也不是我们的谢幕人。
10
陈默没等酒会结束就急匆匆回家了。
他说：“沈芸前夫以前总不回家，她就一夜一夜等，所以现在有严重的失眠，只有他回去她才睡的安稳，现在沈芸怀孕了，更是非常时期，他要时刻陪在她身边。”
我说：“沈芸离婚等到你，也是福气。”
陈默说：“反正我爱她，能不要命的那种，经过努力得来的，真的会有不一样的珍惜。”
我送他上车说：“沈芸肚子里的宝宝也算有福气，等出世以后我要给他讲讲他爹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陈默把车打着了火，笑呵呵的说：“宝宝是沈芸和前夫的，沈芸离婚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她本来犹豫，但我让她生下来，保证当自己儿子养，我爱她，所以我没什么做不到。”
陈默说完就走了，车身划过一条潇洒的弧线消失在夜色里。这样的夜晚像极了陈默悲伤的大喊沈芸祝你幸福的那个夜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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