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回老家,明显地就感觉到父亲老了。
曾经直挺腰板的父亲佝偻变矮了。
曾经头发乌黑的父亲白发苍苍了。
曾经精神抖擞的父亲看着电视就睡着了。
和父亲睡在一张床上,夜里感觉父亲总是翻身。
第二天父亲抱怨自己说,夜里总是醒,睡不好。
我装作不在意地说,我也睡不好,睁着眼睛睡不着。
父亲又说,夜里先是腰疼,然后是腿,最后才是膝盖。
我无话可说,也无颜以对。这是早些年父亲下矿井干活落下的毛病,可能是类风湿,说不定还是腰间盘突出,他的腰被石头砸过一次。
我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父亲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老了,还要面对自己行将就木的残躯,在漫长的黑夜独自默默忍受疼痛。
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帮他。
二姐带着孩子回娘家,他家的小孩很胖,四十多斤。
父亲十分疼爱这个小外孙。
小外孙亲昵地走到父亲跟前,说,姥爷抱,姥爷抱。
父亲伸出双手抱起他来,擎到肩膀上。小外孙很激动,来回扭动着自己肥胖的身体。
父亲哎呦了一声,用一只手捏着腰。
二姐赶紧从父亲肩膀上抱下了孩子。我扶着父亲步履蹒跚地坐在沙发上。父亲弯着腰,半是痛苦半是笑容,说,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小的时候我能把你们抛上去再接住。
我在脑海里搜索父亲描述的这个场景。
第三天,我要回城里。
五点半,父亲把我叫醒。
天还没亮,下着毛毛细雨。初秋的清晨,凉气逼人。
父亲塞给我一件他的外套,让我穿上。
我试了试,太小了。
父亲恍然大悟地说,你小子的肩膀比我的还宽。
最后,我披了一件多年前我留在家里的衬衣。
父亲骑着摩托车坐在前面,我坐在后面。
濛濛的秋雨,瑟瑟的秋风,昏黄色的路灯在雨里静默着。
父亲咳嗽了几声,我盯着父亲白发苍苍的后脑勺,盯着父亲在风中瑟缩的肩膀,盯着父亲在雨中佝偻的腰身,感觉有一滴雨水落在我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凉的,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