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讲了田园派、边塞派、奇崛派和西昆派,这期讲花间派、婉约派和豪放派。
这三派都是词派大宗,稍微读过点诗词的人大概都知道这三派的风格。由于讲座的缘故,这里也比较具体地介绍一下这三派的情况。
花间派
出现于晚唐五代十国时期,因产生于西蜀,又名西蜀词派。花间词派得名于赵崇祚选编的《花间集》,“花间”两字又得名于词人张泌《蝴蝶儿》中“还似花间飞,双双对对飞。”这两句。花间派也是我国历史上的第一个词派。
《花间集》则是文学史上第一部文人词选集,其中收录作品500首,作者有温庭筠、皇甫松、孙光宪、韦庄、和凝、薛昭蕴、牛峤、张泌、毛文锡、牛希济、欧阳炯、顾夐、魏承班、鹿虔扆、阎选、尹鹗、毛熙震、李珣共18人。收录较多的有温庭筠66首、孙光宪61首、顾夐55首、韦庄47首。
这些词人中温庭筠和皇甫松是晚唐的曲子词作家,编在卷首,也表示花间词的源流,而和凝是五代宰相,人称“曲子相公”,其他人都是西蜀文人。(这里的张泌也是写《寄人》的那位,而南唐另有一张泌)
花间派以温庭筠为开山祖师,其词风流传和推广自有其政治和文学上的缘由。花间词大多具有唯美的倾向,温庭筠和韦庄词我在“唐诗的脉络”中列举对比过,推而广之,其他人的花间词也不外乎所谓“温词句秀,韦词骨秀”的印象。花间词的题材比较狭隘,主要是相关妇女闺情和绮思艳事,带着脂粉气。此外,意境上是柔软的,手法是尽力追求藻饰。这又与南朝的宫体诗相映成趣。
下面列一列一些比较著名的词人的著名词作。
温庭筠《更漏子.玉炉香》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皇甫松《浪淘沙.霜无痕》
夜雨洒空庭,剔醒残灯,横窗疏影略分明。曾是衣香斜共倚,月洁风清。
孤枕怯钟声,寂掩银屏,芙蓉被冷梦难成。争奈多情销不尽,欲去还生。
孙光宪《浣溪沙.自入春来月夜稀》
自入春来月夜稀,今宵蟾彩倍凝辉,强开襟抱出帘帷。
啮指暗思花下约,凭阑羞睹泪痕衣,薄情狂荡几时归?
韦庄《菩萨蛮. 如今却忆江南乐》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和凝《江城子. 竹里风生月上门》
竹里风生月上门。理秦筝,对云屏。轻拨朱弦,恐乱马嘶声。含恨含娇独自语,今夜约,太迟生。
牛峤《菩萨蛮. 玉炉冰簟鸳鸯锦》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张泌《浣溪沙. 独立寒阶望月华》
独立寒阶望月华,露浓香泛小庭花,绣屏愁背一灯斜。
云雨自从分散后,人间无路到仙家,但凭魂梦访天涯。
毛文锡《醉花间.深相忆》
深相忆,莫相忆,相忆情难极。银汉是红墙,一带遥相隔。
金盘珠露滴,两岸榆花白。风摇玉佩清,今夕为何夕?
牛希济《生查子.春山烟欲收》
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欧阳炯《献衷心.见好花颜色》
见好花颜色,争笑东风。双脸上,晚妆同。闭小楼深阁,春景重重。三五夜,偏有恨,月明中。
情未已,信曾通,满衣犹自染檀红。恨不如双燕,飞舞帘栊。春欲暮,残絮尽,柳条空。
顾夐《诉衷情.永夜抛人何处去》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以上列的词是花间词中比较好的。历史上由于理学的发展,花间词常常被轻视乃至口头厌恶,但《花间集》对宋词的影响是明显而深刻的,尤其花间词细腻缠绵处无疑是后来婉约词派众人争相模仿的。
而与花间词同一时绽放光芒的是以冯延巳、李煜为代表的南唐词。李煜是婉约派的“愁宗”,他的词是婉约派的一竖旗帜。下面讲婉约派。
讲之前先提一提宋词二分的故事。
一般认为最早提出词分婉约、豪放两派的是明朝人张綖(“綖”字古通“延”),他在《诗余图谱》中说:“词体大略有二:一体婉约,一体豪放。婉约者欲其辞情酝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弘。盖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制作多是婉约,苏子瞻之作多是豪放。大抵词体以婉约为正。”
这种分法在一定意义上是可取的,这代表了词的两种倾向,也说明了词的某种特质,词的开端就有非常明显的婉约气息。另外,虽然词可以二分,但是词人是不可以二分的,我们把词人归类,实际上是为了便利,或者说是偷懒。
婉约派
所谓婉约派四大旗帜“愁宗”、“闺语”、“情长”、“别恨”,这一说法暂时没有确切出处,大概是好事者之流提出的。但这种说法也有一定的依据,虽然婉约派其实还有很多面旗帜。
前面讲温柔派和花间派的时候提过一些婉约派的根底,婉约蕴藉的深处就是温柔敦厚,婉约派也有花间派的烙印。
“愁宗”一词概括了李煜亡国之词的地位。后人称李煜为“词帝”,一是曾经的国君身份,二来也是他对婉约词的贡献。前面提到“温词句秀,韦词骨秀”,后面还有一句“李词神秀”。王国维还说过一句话,“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说:“王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李煜的词被评为“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其实他的词没有一点粗乱,但天生丽质是真的,如果说柳永的慢词是平民气,晏殊的小令是贵族气,那么李煜的词就是帝王气。不过关于“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倒是可以对应宋徽宗的词。(那首宴山亭)
《浪淘沙.帘外雨潺潺》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暮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同为南唐词人的还有李璟和冯延巳。他们的词也可以归入婉约的范畴,尤其是冯延巳对欧阳修、晏殊和秦观等词人影响颇大。
《词史》:“言辞者必首数三李,谓唐之太白,南唐之二主与宋之易安也。”(这是所谓的词家三李)
李璟的词清新明丽,自然真挚,尤以两首《摊破浣溪沙》名动千古。(他传世的词只有三首,另一首是应天长)
《摊破浣溪沙. 手卷真珠上玉钩》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摊破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冯延巳的话,他以景写情的功夫颇深,他写闲愁很厉害。
《鹊踏枝. 谁道闲情抛掷久》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长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南唐词使词由伶工之词转变为士大夫之词,直接影响了宋词的整个脉络。前面说过一般以婉约词作为词体的正体,婉约词是占上风的。几乎所有词人都写过婉约词,要想一一完整介绍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待会只能挑一些著名的婉约词列一列。
所谓自成一家,二李以后,宋的词家有范仲淹、晏殊、宋祁、张先、欧阳修、柳永、晏几道、王安石、苏轼、秦观、贺铸、周邦彦、李清照、辛弃疾、姜夔、吴文英,共十六家。正宗的词家又首推柳永、秦观、李清照、周邦彦、吴文英。(这是木心的观点,各位斟酌之。)
下面列词。
范仲淹《苏幕遮.怀旧》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晏殊《玉楼春.春恨》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婉约派所谓“别恨”)
宋祁《玉楼春.春景》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张先《天仙子.水调数声持酒听》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欧阳修《阮郎归.南园春半踏青时》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
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柳永《雨霖铃. 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婉约派所谓“情长”)
晏几道《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王安石《千秋岁引.秋景》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苏轼《蝶恋花.记得画屏初会遇》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相比他另一首著名的蝶恋花,我更喜欢这首,所以选了这首。。)
黄庭坚《清平乐. 春归何处》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秦观《满庭芳.山抹微云》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贺铸《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周邦彦《苏幕遮.燎沉香》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婉约派所谓“闺语”)
辛弃疾《祝英台近.晚春》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啼莺声住?
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姜夔《点绛唇.丁未冬过吴松作》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
吴文英《风入松.听风听雨过清明》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好的词应该多读多看。婉约派的风景远不止如此,其他如梅尧臣、晁补之、陈师道、王沂孙、周密、张炎和蒋捷等名家的词这里都没有列出来。婉约词作为宋词的主流一度令人叹为观止,这里作为一个派别来讲,是讲一个面,所以不再多说。
下面讲豪放派。
豪放派
南宋俞文豹《吹剑续录》载:“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讴,因问:‘我词比柳词何如?’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
由此可知南宋以后对词的两种印象便较为深刻了。
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中列入了“豪放”,豪放是诗的一种特质。苏轼“以诗为词”,他用写诗的方式填词打破了词的固有格调,开始形成一种新的风气。这种词的革新受到黄庭坚、晁补之、贺铸等人的支持,后来朱敦儒、陈与义、张元干、张孝祥等人追随,到南宋辛弃疾、刘过、陆游等人又达到豪放词盛行的顶峰。(“苏门六君子”之一的陈师道曾经说过,“苏轼词如诗,秦观诗如词”。)
较早的豪放词大概首推范仲淹的《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这首我在讲边塞派的时候列过,这里不列。)
然后是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
人评“一扫五代旧习”。
到苏轼时是自觉阶段,大多数人对苏轼的最大印象是他的豪放词。他一生待过的地方的顺序是眉州-京城-眉州(母丧回乡)-京城-眉州(父丧回乡)-京城-杭州-密州-徐州-湖州-京城-黄州-常州-登州-京城-杭州-京城-颍州-扬州-定州-惠州-儋州-廉州-舒州-永州-还京途中于常州病逝。
他向张先学填词是第一次任官杭州的时候,那时他34岁。他到密州填了一首《江城子.密州出猎》,然后于湖州任官的时候遭“乌台诗案”,后来大难不死,于黄州填了首《念奴娇.赤壁怀古》。苏轼一生几度大起大落,他的豪放词又特别与众不同,尤其是其中旷达的味道。
以下列词。
《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黄庭坚和陈与义是江西诗派的重要人物,主要是对宋诗以及后来清诗同光体的贡献。朱敦儒是“词俊”,陈与义是“诗俊”,这两人各有一首值得赏玩的著名豪放词。
朱敦儒《鹧鸪天.西都作》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陈与义《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另一首临江仙也好,他对杜甫的学习和模仿是非常到位的。)
北宋的灭亡对豪放词的发展影响很大,其中增添了志在报国的理想或是悲凉沧桑的境界。岳飞的《满江红》尤其著名,这里不列,列一列他儿子岳云写的一首词。
《鹊桥仙》
湛湛长空,乱云飞度,吹尽繁红无数。正当年,紫金空铸,万里黄沙无觅处。
沉江望极,狂涛乍起,惊飞一滩鸥鹭。鲜衣怒马少年时,能堪那、金贼南渡?
这首词争议颇大,不一定是岳云写的,格律上鹊桥仙也无此体例,但这首词表达的心情是明显的。
张元干和张孝祥是南宋初的“词坛双璧”,这里各列一首。
张元干《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张孝祥《水调歌头.闻采石矶战胜》
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然犀处,骇浪与天浮。
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赤壁矶头落照,肥水桥边衰草,渺渺唤人愁。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
辛弃疾是两宋存词最多的词人,涉及题材广泛,与苏轼并称。他是“词中之龙”,他的词往往有种特别的气势。这里列两首。
《贺新郎.同甫见和再用韵答之》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
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鹧鸪天.送人》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陈亮是辛弃疾的好友,自称“人中之龙,文中之虎”。
《念奴娇.登多景楼》
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陆游对宋诗贡献大,填的词不多,风格也多样。
《鹊桥仙. 华灯纵博》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半取封候,独去作、江边渔父。
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君恩赐与。
所谓“辛派三刘”分别是刘过、刘克庄和刘辰翁。
刘过当过辛弃疾的幕僚,对辛词有所模仿。前面讲清旷派时列过刘过的《唐多令》,这里列别的一首。
《西江月.堂上谋臣尊俎》
堂上谋臣尊俎,边头将士干戈。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欤曰可。
今日楼台鼎鼐,明年带砺山河。大家齐唱大风歌。不日四方来贺。
刘克庄是江湖诗派的代表,到时会细讲,这里列词。
《玉楼春.戏林推》
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
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
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
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
刘辰翁,亡国之臣。
《柳梢青.春感》
铁马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笛里番腔,街头戏鼓,不是歌声。
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
蒋捷,风格多样,但悲凉处不失气度,是“宋末四大家”中比较倾向于豪放的一位。(其他三位分别是王沂孙、张炎和周密)
这里列两首。
《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贺新郎.兵后寓吴》
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著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
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
豪放派讲到这里。
这期讲的都是大派,词和词人数量众多,选择词和词人都尽可能是名篇或大家。
下期讲格律派、四灵派和江湖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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