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有一种花名为双生花,一株两艳,并蒂双花。它们在一枝桔梗上相爱相杀,争斗不休,用最深的伤害来阐释最刻骨的爱,直至死亡。”
(一)
我死了,死得很惨。
至于原因,还得从头说起。
我和妹妹是两个极端,从小时候起便是如此,我开朗活泼,妹妹安静内敛。
八岁那年,母亲把妹妹带了回来,她说这是闺蜜的孩子,父母都没了,至于怎么没的,听说是两人在阳台边起了争执,然后双双坠楼。可怜她那么小,却变成了孤儿。母亲说她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
母亲一开始害怕我们会相处不好,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妹妹就很开心。那天,她的笑容席卷了我全部身心,我决定以后都要好好守护她,守护着她的笑颜。母亲看到我们这么亲密,活像一对双胞胎一样,她就放心了。
对,我们很像双胞胎,身形、脸都极其相似。但准确地说,我们更像双生花,在不同的领域野蛮生长。
我们变成了一家四口。可好景不长,两个月后,父亲和母亲因为车祸双双去世,只留下一大笔保险金。
从此,我只剩下妹妹,我和她相依为命,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久而久之,我们也习惯了对彼此的依赖。
刚上高中那会,新奇的事物琳琅满目,我参加了很多社团,和他们一起搞活动,也认识了许多朋友;我的成绩也没有落下,多次大考都位列年级前十。
妹妹也很厉害,成绩一直居于榜首,可是她很内向,我时常拉她去我们社团玩,她总是拒绝,推说要学习。而且每次在路上看到我和朋友走在一起她都非常生气。
我觉得她变得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于是,我每天会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妹妹。
那天,我在自己床上用诺基亚打着电话,妹妹在自己的床上拉上帘子看书。
我大喊大叫时,进来了两个室友,一个何进,一个吴蒙,听说何进是统治高一的社会姐,吴蒙是她的跟班,这次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回寝了。
只听她们说什么要把八班的谁弄一顿。我当时还没有体会到过人心险恶,因此并未太在意。
过了一周,她们带了一大群人回来寝室,第一时间便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甩在墙上,对我拳打脚踢,还一口一个“贱人”地喊着,我拼命地挣扎,却没什么用。
室友对此似乎是司空见惯的,没拉床帘的人听到声音之后便把帘子拉上了。也难怪,我和妹妹是考上这所学校的,而她们,是直接从初中部升上来的,本来就相处不久,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
可是为什么,妹妹也不帮我阻止她们……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嘴角渗出了血丝,胸口好痛,肚子也痛,全身都很痛,我努力睁开被打成青紫色的眼睛。
看到妹妹坐在座位上,她看着我,她的眼中写满了慌张和无助,她应该是吓坏了吧。
可是,我内心还是充满了责备,责备她不帮我,责备她若无其事。思及此,鼻子有点酸酸的,感觉好委屈,想哭,但我不能哭,我不能认输……很快我的肋骨被打断了,那种痛密密麻麻的,像无数只蜜蜂在你心上蛰了一口……
她们打累了便停下来,说了句小贱人,看你还敢不敢告密,然后离开了。
原来,那天她们在寝室商量的事情被别人告诉了校长,校长又报了警,当时只有我和妹妹,她们以为是我。
不,她们不知道妹妹也在……
(二)
我最终还是没把妹妹是告密者的事情说出去,因为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妹妹,她肯定也是爱我的,那天只是因为她太害怕了。况且,我说出去她们也不会相信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白挨一顿打。
但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何进她们,我去找了校长,见到校长时,他头上包了块纱布,我告诉他我遭受的事情,他只说少去招惹那群人。
我不甘心,又去报警,但苦于没有证据,连案都没有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正没有压倒邪,邪必反噬,所以从那天我被打以后,属于我一个人的孤立便开始了。
社团不敢再要我,那群朋友也对我敬而远之,室友也不愿和我说话,凳子上被嚼过的口香糖、桌子里带血的死老鼠、进门就从天而降的一盆水已成为日常,我变成了大家取乐的工具。
但那又怎么样,我依然积极,依然开朗,依然对前路抱有希望。
而且,我也不算是一个人。
妹妹在我备受欺凌的那段时间又开心又痛苦,她时常来找我说话,和我一起去吃饭。一开始,我有些别扭,因为她在我受欺负时总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在痛苦,然后在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出现,她为什么不帮我,帮帮我,我每次都在祈祷,可她从未出手相救。
但慢慢地,我又感受到了她对我的关心——伤疤好了,也忘了痛。和她重归于好,我们过得很开心。
当然,开心也只是一时的,那天回到寝室,便看到妹妹鼻青脸肿,仿佛看到了那个被打的我,我心疼地抱着她,安慰她说没事的,她没有说话,只呆滞在我的怀里。
愤怒在我内心化开,我去找何进,我告诉她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不要碰我妹妹。
结果可想而知,我又被打了一顿,这次比以前更狠,每根骨头都像错位了一般,它们的“咯”“咯”声不断充斥在我的脑海……
也因为这件事,高二一个男生似乎对我颇有兴趣,总是差人找我,但我不喜欢他,并未接受他的好意,他也很识趣,在我多次拒绝之后再没来找过我,后来听说他有了新欢。
那段时间,学校安静地只剩下笔划过试卷纸的沙沙声,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时光。不同的是妹妹在刻意躲着我,似乎不愿与我多接触,我们也只有晚上在寝室才会遇见。
(三)
不久后,学校开始筹办校运会,我对于运动一直是一窍不通,因此完全没有兴趣。
但没想到,比赛那天,赛程上竟然出现了我的名字,而且报的还是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我很震惊,但没打算上场。
这时何进过来,告诉我,我要是敢不去,她就打死我妹妹。
我回她我跑就是了。不就是两千三百米,咬咬牙就过去了,只要妹妹安全就好。她似乎心满意足,然后走了。
马上就要比赛,我看了眼自己脚下的帆布鞋,顾不得太多,直接上了。
那天的太阳比平常更刺眼,汗在我身上干了一层又一层,衣服和头发都渗出水来,就连我的脚底也变得滚烫。
跑完八百后,无缝衔接一千五,我只记得好累好累,腿已经没有知觉,只能依靠惯性在跑。
场上的人千千万,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撑伞。
很多次,我劝自己放弃,就在我终于要放弃时,我看到妹妹站在终点,经过她时,她的口型说着“姐姐,加油”。
感动和疑惑交织出现,妹妹本不愿与我亲近的,但她为何又要来为我加油。
我最终还是没有跑完最后一圈,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醒来已经在医务室,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泛起一阵阵恶心。
妹妹坐在我身旁问我好点没,我告诉她,我不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不是她向我示好我就必须去接受她的好意。
说完,我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再看她,她似乎也意识到我现在不会搭理她,于是她走了。
妹妹走之后,何进等人进来了,对我进行了一番羞辱,我内心很难受,只能努力让自己觉得是被狗咬了一口,唯有此,我的心情才好受些。
临走之前,何进警告我离伍允灿远一点。
我后来才得知伍允灿就是之前那个对我有意思的男生,听说他还挺有势力的。可是我从来就没离他近过,何谈离远一点。
我没有管她这种无厘头的要求,只自顾自地拨弄自己手上的点滴,弄着弄着。眼泪突然灌满了眼眶,我忍住不眨眼,不想让它掉下来,直到我看事物越来越模糊,终于,泪水如夏天的雨一般淅淅沥沥地下着。
这是我进这所学校以来第一次哭,我把手背上的针拔掉,抱住膝盖无声地哭着,似乎要把一切的委屈都吐露出来。
还好,没有人看见。
之后,我去问体育委员是谁帮我报的名,那人没好气地回答,除了你自己还能是谁,我告诉他,怎么可能会是我,但他说绝对是你。
我的眼神渐渐冰冷、凝固,嗤笑了一下,嘲笑着自己的可悲。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天台的,呼吸着四月的风,原本冰冷的身躯有了一丝温存。我眺望远方,远处山坡上有间小屋,生活在那里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我浑浑噩噩地走过了几个月,对于那些人的欺辱也早已麻木。
(四)
那天,我们走在远足的路上,风很温柔,花也妖冶,卡娜米雅岛传来双生花的阵阵清香,我固执地感受着那久违的凉爽。
那天,我的一切都被摧毁殆尽,我的信仰,我的尊严,我的清白,在看到那几个男生时顿时崩塌得不成样子。
那天,我拼命地告诉何进,和伍允灿在一起的那个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但一个对你有那么多偏见的人怎么会信呢!
那天,我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坚强都变成了一场笑话,我逐步走向绝望,一步,一步,像一个濒死的人慢慢走到地狱的门口,然后驻足,敲了敲门。
那天,当我拿起美工刀捅进那几个人的身体之时,鲜血喷溅而出,与空气形成对流,撞出了无数朵娇艳无比的血花,同时,我还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天,我拿起了手中的刀,用残破的衣服把刀上的血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最后一丝任性,然后将刀刺入心脏。
那天,我看到妹妹来了,笑了笑,向她伸出手,在等她来和我说最后一句话。她很着急,跑到我身边时已是泪眼婆娑……我好累,好累……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看到妹妹身后来了一个男生搂着她,他似乎是伍允灿……恍惚间,我又一次闻到了双生花的香味……
双生花的凉意与血液的温度糅合在一起,弥漫着整个山谷……
我想,我是死了的。
——
我的头像要炸裂一般,阵阵的刺痛钻入心扉,使我不得不清醒过来。看着自己跪的蒲团,我忍不住抬头,遗照上的妹妹向我绽放了初见时阳光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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