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颖挺着肚子赶到家中。身后跟着个小年轻。两个老人打量完那男人,放下活计,又同时望向对方。
李恩拨弄起念珠。念珠与天地融为一色。
李进撒完鱼饲走回院子,傻了眼。男人拿出结婚证,一口一个爸地喊着。李进操起扫帚,正欲打向男人。李颖劝阻李进,说她跟定他了,说她过完年就去婆家办婚礼,说她妈妈也会欣慰的。李进怔住了。
女儿高二那年,妻子查出了胃癌晚期。李进耳边循环着妻子的呢喃。不治,回家。他想想台灯下的女儿,又想想田里的娘,塘边的二爹,还有工地上的老板。他把她接回了家。李恩看好日子,提议腊月二十八上山拜菩萨,李进跟着去了。谁知两天后,妻子骤然不行了,她对李进嘱托道。替,我,抱,孩,子。妻子笑着走了。李进注意到,李恩看着她入殓,拨动念珠喃喃自语。也是奇怪,妻子死后,好事接连而来。老板给李进升为包工头,工资涨了不少。李颖高考发挥超常,考上了大学。杨兰的菜园收成稳定,压根儿不用出门买蔬菜。
杨兰劝儿子,你爹走得早,你媳妇也走得早。让颖儿早些嫁走也好,她是让咱安心,咱们仨守这地就够了。李恩也劝侄子,缘分到了,两厢情愿的事谁也拦不住。
李恩和杨兰都不反对,李进无言。小年轻轮廓分明,不算高,有种说不出的阴柔,缺一副庄稼人干活的硬身板。在长辈面前,男人始终挂着微笑。
女儿离家前一夜,全家张罗饭菜。杨兰在厨房忙活,李进和李恩去池塘捞鱼。池塘用栏杆围住,位于李村中心,半个足球场大。前些年,塘里种满了喂猪的莲草,由大伙一块打理。这几年,养猪的人家越来越少,塘里的莲草也越来越少。仿佛一夜间,池塘空了,没人管了。李进瞅准时机,包下了池塘。他听取李恩的建议,开启了养鱼大业。李恩在县志上查到,李家原先有道传家名肴,雍亲王府花鲢肉饺,曾经名盛紫禁城。可惜在战乱中失传了。县志上记载,花鲢,养于李村池塘,准六斤八两,须半两不差,腌制七七四十九天,去刺,上加陈糟油浇之,剁碎入馅,佐之蓬蒿,绝佳。如今,侄子成了塘主,条件齐备,李恩决心摸索祖先的手艺。买来花鲢和鱼饲,养鱼却成了难题。百来条鱼苗下水,很少能捞得出来,捞到的也尽是小鱼仔,更别提六斤八两了。池塘与山泉经管道相接,李恩和李进换水很勤,水质不成问题。专家推荐的鱼饲,品质上乘,价格不菲,饲料也没得说。李进和李恩轮流管理。每逢佳节,两人都要去塘里碰碰运气。
这天,收获三条半斤小鱼,混着韭菜,李恩勉强包了一碟饺子。小年轻第一次吃鱼肉饺子,赞叹不已。
送走女儿女婿,李进心里多了块疙瘩。
女儿此前从未提过男友的一切。两个月前,她跟工厂请好假,回家探亲,肚子还没丝毫信号。仅仅两个月,谈完恋爱,定好婚期,连孩子都招呼到位了。做父亲的竟没收到任何讯息。他断定女婿使过歪伎俩。他劝告女儿再三思忖,并试图套出她与男友的相恋过程。女儿只是倔强地回应,他们是一见钟情,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他们要天荒地老,还指责李进老土又死板的过分忧虑。
这叫闪婚,这叫浪漫。年轻人的事,你不懂啦。女儿摆出不屑。
他犟不过她。
李恩劝侄子随他上山烧香,为颖儿求个顺心如意,求个不受婆家人冷落,求个女婿真心实意。李进跟着去了。谁知到家第二天,身体一向硬朗的杨兰竟栽了个大跟头,而后卧床不起。李进再没去过庙上。
我把娘害了。他说。
不是娘苦就是女儿苦,总得有人受苦。他说。
不烧这回香,我娘就不会受苦。他说。
菩萨把我娘害啦。他说。
就是个巧合。再说,颖儿这两年不挺顺心嘛,应验啦,你那小孙子秀气得很,她也受关照。李恩总这么安慰李进。他仍然保持着每月初一和十五上香的习惯。上香前一晚睡足觉,天不明就起身,徒步十二里到达福寿庙。
菩萨专给人下咒,别把自个给咒了。杨兰病倒后,每逢李恩上山,李进都对着李恩的空房独自嘟囔。
李恩从没碰过女人。
当年,李恩他爹给他找过媳妇。邻村姑娘,不丑,身体结实,干活勤快。李恩见了一面,推掉了。我看不上。他对父亲摆摆手。那姑娘又羞又气,跑到外地,再没回过村。她走前撂下一句话,你这矮冬瓜活该光棍。这事传遍村头巷尾,李恩他爹再没寻到愿意的人家。他恼得很,对二儿子无可奈何。
李恩打小便与旁人不一样。别人爱成群结队玩,李恩爱一个人闲逛。蹲在村口望来望去,站在池塘边看着水面发呆,有时还会出现在古庙的蒲团上。对,李恩能在十平米的破庙待一下午。有孩子路过古庙,往里一瞧,笑了。李恩趴在蒲团上睡觉呢。
成年后,李恩从没提过要娶媳妇。都是他爹急的,他自己倒安慰起爹来。
没必要,我伺候你。
李恩他爹死时总算解了心结,他对李恩说,要不你出家吧。说完就咽了气。爹死没几天,李恩就去拜访福寿庙,回来时手握念珠。此后,每月两次上山,十四年雷打不动。
李进曾问李恩是不是真出家了。他看二爹头也没剃,袈裟也没一件,却总做出家人做的事。心中存疑,忍不住问了。
李恩答,佛法无边。
2.
院子里又剩下两个老人,和一个逐渐老去的人。
进了李家大门,正面一座二层平房,李进娘俩就住在这。东南角落,十五平米小屋,李恩独居几十年。西边拐角有扇木门,走进去有一条入山的小路,李家人就从这上山收集柴火。东北方向,穿过水泥巷,便是李家祖上的菜田,杨兰病倒前,悉心照料这一亩三分地。如今,园子的事务由李恩接手。
杨兰倒下了,说病也不病。她就是站不起来了。李进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过联系女儿,可这水终究是泼出去了。他也想过让二爹帮忙照顾,可二爹到底是老人,老人顶多陪陪老人,让老人照顾老人,不妥。奈何媳妇走得早,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李进给娘安顿在西房,自己住在东房。李进在西房窗前置了把轮椅。白天,杨兰坐在轮椅上,听着大厅的电子钟报时。每报一个钟头,杨兰就叹一口气。快啦。吃完饭,天一黑,李进给杨兰包上尿不湿,便把杨兰抱到床上。不知她何时才能入睡。
李恩曾说,福寿庙的钟声比那滋滋啦啦的电子音厚重多了。那才叫钟。他感慨。
杨兰习惯了早起,李恩也是。好像活人的睡眠时间是个定值,年轻时睡了太多,一旦老了,就睡不动了。越睡越少,越睡越少,睡到某天怎么也睡不着了。就死了。而后陷入永恒的,没有时间概念的沉睡。
往往天还没亮,杨兰就一声接一声地吆喝,吆喝声叫醒了李进,李进便端来尿桶。
憋不住啊。杨兰苦笑。
叫晚了,你就得洗床单。杨兰压低声音。
李进确实洗了不少床单。但比起坐垫来,还是差远了。
每天下班,走进西房,李进都要问杨兰拉没拉。不等她回应,李进便把杨兰抱到床上,观察轮椅的坐垫,凑近嗅一嗅,再检查杨兰的尿不湿。她说没拉,那多半是没拉。杨兰常常沉默。她从不轻易说,拉了。
每当李恩听到杨兰叫唤儿子,他便走出屋门,望着正屋的西房窗口。直到看见李进拎着尿桶走进西房,李恩才退回屋内。吃过晚饭,李恩端着板凳坐在自家屋前,环顾院子,看看天空,拨拨念珠,听听报时,等到杨兰吃完上床,他也就熄灯睡去了。
院子总是安静的。老人与老人,总是沉默的。
杨兰时常看到李恩捏着镰刀走向西门。李恩也不朝杨兰那望,默默地上山砍柴去,半晌后,李恩又背着柴火喘着粗气从杨兰窗外经过。自杨兰病倒后,李恩砍柴的频率高了不少,柴房总是满满的。他似乎每天都要从杨兰视线里出现几下。两人不消说一句话。若是哪天李恩没经过窗前,杨兰心里怕是空落落的,认为一天下来少了些什么。
杨兰只要看到李恩佝偻的身影,只要听到李恩那熟悉的脚步声,她就觉得这院子不空旷不沉闷,就觉得家里有人,有人在院子里静静地陪她度过仅剩的每个黄昏。这种无声的陪伴,足可抵消现在和未来无数个迷雾般的孤独。
以往,杨兰自己在家起灶,李进都在工地上吃饭。李进下班回家,还要舀几口娘蒸的蛋。现在呢,早中晚李进全包了。工地,家里,来回转。
李恩倒一直吃得不多。他家烟囱一天冒一次烟,冬天如此,夏天依旧如此。吃什么呢,无非是青菜萝卜,素炒西葫芦,韭菜炒蛋和蛋炒饭。还有肉。李进给他端来肉,他就吃。
李恩的小屋摆设精简。灶台,床,饭桌。此外便是塞满杂物的旮旯。菩萨像,念珠,捞网。还有床头整齐的衣物。李进到李恩屋里搭话,推开门总能闻到一股无以名状的清香。他们近来谈论最多的话题,是杨兰的健康。其次是鱼肉饺子。
这天,李进说,杨兰吃得越来越少了,半碗饭还没下肚,杨兰就摆摆手,说她饱了。他担心母亲的身体要垮下去。李进还发觉母亲拉稀越来越频。他说,有出无进,是个大问题。另外,母亲的叫唤变少了。甚至有那么段日子,他早上醒来没听见母亲的吆喝。他意识到自己是自然醒的,赶紧跑到西房确认情况。这时,李进听到两个遥远的音节。拉了。
我娘快死了。李进抛出话来。
李恩无言。只是拨拨腕上的念珠。
沉默一会,李恩转而提起鱼肉饺子。他坚持认为问题出在饲料上。李进附议,说家乡的山泉绝对优质,鱼苗也是花鲢种,错不了。两人商量许久,终究没个解决办法。
你一定要做出雍亲王府花鲢肉饺。别忘了。李恩拍拍李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随后,他躺上床,说自己要睡了。李进也回房睡了。
这天深夜,李进被一阵节奏分明的咚咚声吵醒。不是敲门声,像是敲打木制品发出的闷音。李进凝神听了十来秒,霎时咣当一声,黑暗恢复了无声的安宁。李进很快再次入睡,方才的惊恐融入了梦境。
隔天傍晚,李进下班回家,李恩邀他去塘边转悠。
李恩摸出念珠碎片,撒向水面。
李进呆住。
也许管用。李恩笑了。
3.
这当儿,上头的文件下来了,明令日后一律改埋葬为火化。邻居张大嫂听男人讲完,就转悠到杨兰窗边搭起话来,东一句西一句,不经意间向老人汇报了那个惊人的消息。现在已经不埋人啦,人死就烧没了,就成了白花花的灰啦。杨兰原本呆滞的眼神更加呆滞了。
杨兰的话多了起来。
那天,杨兰把李恩叫来,问起火化的事情。李恩问她怎么知道,她如实交代。后来,李恩把张大嫂痛骂了一顿。张大嫂不敢在李恩面前和杨兰搭话了。她数着日子,每到初一和十五,才敢来寻杨兰。
往往是在李进把尿桶提回房里时,杨兰冷不防来一句。
别给娘烧了。
起初,李进听完要愣一会儿。回过神来,便安慰老人想得太早了,身子骨硬得很,就是瘫了也能坐上十来年。后来,几乎每次把屎把尿,杨兰都要唠叨个不停。
别烧,给娘埋了,就埋在你爹边上,都是埋的,哪有烧的。
李进听腻歪了,烦了,便一声不吭。她说得反而更起劲儿了,像是非要儿子给个回应不可。李进也有急了的时候,忍不住吼上几句牢骚话。杨兰立马收声,颇为得意地抿了抿嘴。接着又跟儿子扯些有的没的。
李进给她解释新农村政策,无异于对牛弹琴。他总是一边敷衍杨兰的碎嘴,一边帮她脱裤子,一边琢磨今儿中午明儿晚上吃什么。杨兰蹲不稳,干瘪的肉挨在桶沿上,抖得可厉害了。李进双手搀着杨兰的腋下,盼着杨兰能使出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劲儿。听到嘶嘶声,他要瞄一眼是不是拉稀,确认是小便才安心。听到扑通声,他看也不看,就对杨兰夸赞道,诶,对咯。如果只有杨兰的呻吟,长时间听不到水面的动静,他就准备拿指抠了。还得小心别伤着肉。当然,抠是很难抠出来的。
一股脑儿收拾完,杨兰继续靠在窗边的木桌上,等着吃饭,等着瞌睡,等着电子钟报时,等着李进回家,等着李恩慢悠悠地从窗前经过,等着李进把饭碗和尿桶拿到她跟前来。
李进又溜到李恩屋里搭话来了。他们坐在床上,两人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我娘真要死了。李进说。他把眼珠子瞪得老大。
她最近太活泼了。这叫,回,光,返,照。李进补充道。他用右手食指点着空气。
多陪陪她吧。李恩说。
这时,电子钟的报时响起。李恩和李进先后抬头,望向正屋大厅,电流的声音断断续续,依稀听得出二十一点整五个音节。
钟坏了。李恩说。
反正咱俩也不需要。李进叹了叹气,回房睡觉去了。
李进给老板请了半个月假,留在家中,日日夜夜陪侍杨兰。他时不时问起杨兰他小时候的事,或者问起他爹,又或好奇打仗那会杨兰的生活情状。一概无果。杨兰只是回应她不记得了,转而唠叨起坟,定棺,要埋不要烧等等反复强调的事。还有钟。她说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乃至完全分不清现在是几点。一天过去了,三天过了,一周眨眼间从指缝溜走了。杨兰的话一点一点变少了。仿佛杨兰的面前只剩沉寂,只剩衰弱,只有死亡,而无人间的种种鲜活。
李进着手准备杨兰的后事。他约上同族的兄弟,在李家祠堂摆好条凳和八仙桌,商量起杨兰死后如何把葬礼办得隆重再隆重。是的,杨兰是族里健在的最老一辈。李恩也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背痛像一节闪电击中了李恩。李恩每次上山烧香,总要走一程歇一程,捶捶背捶捶腰,不由自主地发出几阵直伸天际的呻吟。李进用强硬的语气逼李恩在家休养,他说二爹对菩萨够虔诚了,菩萨却不闻不问二爹的祸福。李恩拗不过李进,只是提醒他要打理好池塘。当然,李恩还反复叮咛,哪天捞出六斤八两的花鲢,一定要做出雍亲王府花鲢肉饺。李进总是敷衍着回应。他对二爹口中的传家名肴早已丧失兴致。他的眼里现在只有两个老人的健康。
李进向老板续假,说他精神疲惫,需要服侍两个老人,说他心力憔悴,说他越发地感到自己也变老了,老得越来越快,快赶上他二爹,快赶上他娘了。没办法,李进终于选择联系女儿。婆家人留下孩子,让李颖回乡帮忙照顾一段日子。自此,四人重聚一院,三老一少。
那天清晨,李进像往常一样给杨兰把屎把尿,帮杨兰换上新的尿不湿,忽然,他听到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张大嫂亮堂而迫切的嗓音。
池塘,快去。
李颖从厨房冒了出来。
杨兰猛然哆嗦了一下。
李进迅速忙完,狂奔到池塘边。
朝阳悄悄地挂在云间,睥睨着缘劫不明的众生。隔着栏杆远远地望去,池塘还是一片黄绿,看不出有什么大动静,只是水面的荡漾比以往要厉害些,一波连着一波,泛起细碎而夺目的光点。偶尔窜出几条鱼儿的身影。鱼。大鱼。从未有过的一群群大鱼。它们在某个固定的区域活蹦乱跳。
李进翻过栏杆,注视着水边,呆呆地立在那里。只见一件黑布衣,一条黑布裤,和一双黑布鞋。它们裹着一具丰腴的肉身,很有条理地浮在水面上。鱼儿纷纷游向肉身,放肆地欢跳,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李进认出来了,那是李恩。昨晚,李恩反常地拒绝了李进的搭话,他说自己很累,要早些睡。李进没太在意,也自顾自睡去了。
大冬天的,早上塘里的水可冷了。张大嫂在一旁叹道。
李进望着那些上蹿下跳的肥大花鲢,一言不发。
族里辈分最大的两位老人之一,走了。
葬礼很隆重,一如在祠堂敲定的那般盛大。
二公不想拖累你。李颖盯着棺椁中央的骨灰盒,对身旁的李进说道。
人都烧没啦。杨兰望向李进,露出可怜的神情,忧心忡忡地说道。
葬礼完毕。李进把李恩屋里收拾了一番,拿出菩萨像,稳稳地放在李恩的遗像边上。此后,东南角那间小屋堆满了杂物。
4.
这些天,在孙女和儿子的悉心照料下,杨兰的气色好了不少。眼珠子泛出亮光,滴溜转动,一改往日的呆滞神态。她的话也多起来了,时不时主动拉孙女聊天,说自己记起了某些往事。李颖捧着脸蛋,耐心地听奶奶讲述那些日子的点点滴滴。
李恩死后,池塘冒出了许多大鱼。李进开始频繁地捞鱼,称重,终于捞出了六斤八两的花鲢。
六斤八两,半两不差。三条肥大的花鲢,在桶中扑腾个不停。李进乐呵呵地回到家中,全神贯注,开始制作二爹口中的传家名肴。
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腌制,李进从坛中取出花鲢,原原本本地按照县志的记载,去刺,上加陈糟油浇之,剁碎入馅,佐之蓬蒿。最后的成色不错,李进试了一口,鲜美无比,委实绝佳。恰逢除夕,李进招呼李颖来杨兰房里,三代人共享这顿传家名肴。
不知怎么,李进眼里泛出泪花,他走出房门,对着院子的东南角,不停地喊着,二爹,二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