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十九)
女真人这边也将除去袁崇焕视作头等大事,父子两人都惨败于他手上,黑还不听劝告,这回丢脸丢到了家。
范文程才发现,事事有商有量的汗王,也有死牛执拗的一面,某种程度上,和多尔衮有得一拼。
多尔衮,唉!范文程一想到他就郁闷。十四贝勒以后铁定是个人物,但年纪轻轻就修炼成了个老谋深算,范师傅满心不是滋味。他不敢推测自己这样想是不是出于妒嫉。
因为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左右着人们的情绪,而她本人却很可能一无所知。除了明察秋毫的苏茉儿,大概没人看得出内中端倪,而苏茉儿素来谨言,不能说的,连女主人也撬不开她的口。
头胎生下一个女儿,布木布泰身体恢复得很快,早年蒙古草原的风沙锻炼了她。升任母亲,心境却没什么变化,照常与书为伍。她一点都没觉得在别人眼里,自己差不多成了个异类,哪有做了母亲还经常趴在案上写写划划的?奇怪的是,黑还纵容她。
这也是多尔衮一直耿耿于怀之处。黑还与她到底是否相爱,这个问题始终折磨着他的神经,令他一上范先生的课就不禁拉长了脸。心中藏着打死也不能说的秘密,怎么着也是个损心伤神的病症,偏偏不能求医问药,对着范文程一本正经的脸,多尔衮恨不得乱骂几句出出气。
大概他包括其他人,都把他可怜的福晋给忘了。
难得的几回两家互访,也是规规矩矩一派拘谨。这种正式场合,两家女眷拉家常,黑还是尽做哥哥的本分,多尔衮却深恶痛绝。他不敢过多地正眼看她。偶尔的几次,两人四目相对,他的心跳几乎停止,而她不过微笑而过,看上去一点都没觉察到十四弟的异样。
多尔衮心中忿然。他近来无名气生得不少,他的福晋连话都不敢和他多说了。
他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爱布木布泰。愤怒郁积于心。他感觉心会随着她的一言一行也被拉扯得七上八下,像用力拉着一把锯子,痛得心颤。
多尔衮痛得用手绞着前衣襟,他没有掩饰好,黑还注意到了,没当回事。男人在这种家庭场合常常是木头一个。布木布泰却关切地问道:“十四弟,哪里不舒服了?”
锦缎似的平滑柔美的声音,多尔衮气不打一处来。她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黯然想到,为自己悲惨的遭遇默哀。
“没什么,昨儿没睡好,有点恍惚。”他挤出一句一听就是谎话的话。苏茉儿偷偷瞧了他一眼。
布木布泰一双大眼又看了看他,显然听出来了。精神不好,怎么会像哪里痛的样子?哦,没说实话。她又看了他一眼,暗暗猜度,是不是小夫妻俩闹别扭啦?
就在这时,多尔衮突然起身告辞。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回到自己房内,他怒火冲天,将墨汗洒得一地都是。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冒出地平线,他一出门,就看见了布木布泰。
她抱着女儿逗笑了一会,就交给乳母抱了回去,自己则继续低头写着什么。那么专心,有人经过也没在意。
多尔衮才注意到,这里是后花园,时间太早,没几个人会这么早就来散心。
她嘴唇动得很快,在念书,多尔衮听不清,觉得自己快要沉入水底了。她翻过一页,被面前脚踩石子路的声音惊醒,抬头一看,笑了:
“十四弟,今天精神好多了?”
多尔衮静静地盯着她看。她微笑着,等着他回答。不一会,她的表情慢慢由轻松到不解到尴尬。多尔衮就是不放过她,还在行着注目礼,眼里都是她一想就害怕的深意。
这一次,她终于明白点什么了。
她非常窘迫地合上书,不知说什么好。对面是和她同岁的男孩子,这个事实,她一刹那间领悟到,这也太巧了吧。
昨天他又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是现在,他就说出了一句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