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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枣树的记忆,要从儿时的跟爷爷一起打枣开始。
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跟爷爷分了家,这是农村里的习俗。虽分了家,但一家人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起下地干活。
爷爷独自一人住一个院子,距离我家有半条街的距离,来回很方便。
爷爷家的院子很大,在一个南北向的细窄胡同的最里面,爷爷家的正屋朝南,街门向西,几百平米的院子,有一半种了各种蔬菜,黄瓜,茄子,豆角,西红柿,丝瓜等等,记忆里,我最喜欢的是西红柿,秧子刚架起来时,我就盼着它成熟,这些蔬菜总也吃不完。
与我家不同,爷爷家的院墙和三间正屋的墙都是用土做的,用土掺了灰打成的墙最大的好处是省钱,只有在屋顶和街门的地方才能看到红砖和方砖。爷爷家的屋顶,里面是苇子杆编成的草席子,被檩条和椽子紧紧的顶在上面,从外面看房顶,是用一层二十厘米见方青色方砖铺成的,整个房顶中间稍稍隆起,两边则是不大的斜坡,这样的屋顶方便站人,能晾晒粮食,防雨效果却不好。
房顶是我经常玩耍的地方,爬上去的工具是一架用榆木和柳木做成的老木梯,每天都静静的倚靠在屋门的右边,记忆中,它是很少挪动的。我爬上房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摘枣子,打枣子。
那是一棵直径足有四十多公分的枣树,粗糙的树皮比爷爷久经风霜的老手还要硬的多,枣树在房沿处分成了两个大枝,每一个叉上又各自生出了很多更小的枝丫,它们相互竞争,抢占院子里有限的阳光和空间。每到夏天,树冠就变成了一把天然的大伞,遮出一大片阴凉,东屋房顶被遮住,变得凉爽舒适。
房顶是最好的,为我摘枣子行了方便,只需爬上去就能动手直接摘了吃。不过,摘枣要特别小心树枝上的刺,短的几毫米不易发现,长的有一厘米多,一不小心就会被扎到。但无须担心,若被扎中了也不会很深,但每每此时,我都会疼的哇哇大叫,爷爷总是很小心的拿出缝衣服用的大头针帮我把刺拨出来。
那双粗糙的大手,一只手使劲挤压扎刺的位置,另一只手则用针尖灵活的来回波动,一但刺的一头露出一点,轻轻的一波,刺就出来了。然后,爷爷再轻轻往伤口处吹一口气,我就不觉得疼了,至于为什么要吹气,我不知。这也使得后来我给儿子拨刺后也会吹上一口气,感觉很好玩,想必会有些心理安慰或者成功挑出刺的仪式感吧。
刚开始爬房顶摘枣子的时候,枣子尚未完全成熟,大多是青色的,有的已经由青转红,奇怪的是枣子不是整体变色,而是一片连一片的变红,然后在蔓延全身,而这种红了一半的枣子是我最爱吃的,又脆又甜,不像青枣子,又艮又涩,也不像熟透的,缺了点酸味儿。
摘枣子还有个小插曲,就是当爷爷不在家的时候,是严格禁止我爬房顶的,但有时耐不住这种乐趣的诱惑,不但要自己爬,还要带着几个发小一起。
有一次刚爬到房顶,爷爷正好背着一箩头青草回来,眼看从屋顶下来是来不及了,我们就趴在了房顶上,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可巧不巧,此时已到午饭时间,可能爷爷想着给我带几个枣子吃,于是….
屁股疼了好几天,再次去爷爷家里时,西墙边的扁担旁边多了一根几米长的木棍,那是一棵干枯的小杨树苗做成了。以后再想吃枣子,我就用这个打。爬房顶的乐趣,只有当爷爷在家的时候才能体会了。
到了中秋时节,青色的枣子都已经全都变成了红色,一挂一挂的像谷穗,沉甸甸的,有的挂在树梢,有的藏在叶底下,但那饱满的肉质,成熟的芬芳怎么藏得住。在阳光的沐浴下,老远望去红红绿绿,格外养人的眼。
接下来就是打枣了,当然爷爷是主力,而最卖力的必然是我,我爬上房顶,用一个木棍,敲打树梢,爷爷则是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更粗更长的木棍,敲打更高处。枣子噼里啪啦的落得满地都是,墙根上,草垛上,砖缝里落了都是,有些枣子甚至都跑到了菜畦和邻居家的院子里。
不过,枣子并不会完全打掉,爷爷总会留一些在树上,等着它们在自然的风干。这些新鲜的枣子,会拿出一部些分给邻居们尝新,再拿出一部分做成闷枣(洗净后,用白酒闷在坛子里一段时间)。最后一部分则是煮熟了,晾干,待到过年时做枣花,枣馒头用,在那时,这些也是过年时必备的一种美食了。
枣子打完后不久,北风就快来了,爷爷又开始忙着准备过冬的事宜,塑料布用于封住窗户,玉米杆,玉米芯和一些柴火用来引火烧炕,再囤上一些煤,然后就等着过年了。
许多年过去了,那棵枣树的影子始终印刻在我的脑海,每年枣子成熟的季节总能想起,同时勾起儿对时的怀念,那是定格的美,篆刻在记忆深处的快乐。
几年前,爷爷走了,每当想念,总能忆起那棵枣树,每每看到枣树,眼前也总会浮现起爷爷的音容笑貌,想起爷爷用那双粗糙的大手为我拨刺的场景。
前些年去山西游玩时,听老婆说吃酸枣是她儿时美好的记忆,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去山里摘枣子,于是我又跑到山上摘,酸枣个头很小,像花生豆一般,吃着酸酸甜甜,很有一番滋味。后又听老妈说大姨家的枣行也要伐掉了,不免有些伤感。而爷爷家的那棵枣树早已被老爸伐掉,一部分做成了家具(院落易手),另一部分做成了耕地的耙,唯一可以慰藉心灵的是,老爸将那棵老树繁衍出的一株小苗留了下来,种在了如今的院子里,现在也有成人的胳膊粗细了。
前几日,去公园遛弯,这公园里最有特色的就是枣树,刚进门就见到一棵被防护栏栏圈起来的百年枣树,在这季节,叶子早已掉光了,枝条也被园丁做了修剪,留下的只有几根孤独的枝丫,像苍松,像古柏,更像爷爷的手。看着树下大人举着木棍打枣,孩子们在树下拿着箩筐躬身捡起枣子的雕像,不由得的陷入了深深的思念。
那时,忽的感觉有一种异样在心头,说不明道不清,仔细观察后,才发现这些枣树上竟都没有刺。又大又圆的、圆咕噜的,像小葫芦的,大如海棠果的,各类枣子见过许多,于是我猜,或许是品种差异的缘故罢。
将要离开公园时,偶然看到树丛里有一棵两米左右的小枣树,想必是那些大树的根芽长成。此时我惊奇的发现,这棵小枣树的枝杈上竟然长满了小刺。
我恍然大悟,那些大枣树之所以没了刺,是因为它们已经老去,不再像青春年少时那般锋芒毕露,如今,它们最大的乐趣是与大自然和谐相处,是用自己的余生为子孙后代提供养料和庇护。
枣树,总是在我的生活里不经意间出现,每次出现,仿佛都在刻画一段宝贵的人生经历,同时又会拾起一段美好的记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