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心鸣没有心情再去思考种种假设了,此刻他的心情已经完全崩溃了。在回来的路上,他六神无主地游荡着,到了宿舍他一头倒在了床上,“三魂七魄”似乎都出了窍。到了中午,祁敬旭叫他去食堂吃饭,他没有去,但也没有觉得肚子饿。他的脑子像开动的车床一样,飞速地旋转着,耳畔一直重复着自己创作的那首歌《冷月光》:“……回想岁月匆匆,往事幕起幕落,分不清是梦在反复纠缠,还是痴情难收。忘不了往日的深情,只留下一地的哀愁,想昨夜月光一泻如歌,而今只剩孤独……”
到了晚上,卫心鸣给自己提出了反问: 难道自己跟苏焕,就这样风烟俱净了吗?难道就让自己的心情这样荒凉下去吗?答案当然是不能,明天中午还要去接受那个“狗熊”的挑战呢!今天晚上,一定要吃饱、睡足!于是他翻身下床直奔了食堂,点了可口的菜,还买了一瓶白酒,自酌自饮起来。
“呀呵?小卫,怎么自己喝上啦?也不叫我一声?”心鸣歪头一看,原来是好友石阿宝。“哟?你现在来的正好,拿个杯去!”石阿宝笑着拿了一个玻璃杯,坐在了心鸣对面。心鸣给他满上了酒说:“今晚,咱俩把这瓶酒干光!”石阿宝“嘿嘿”一乐说:“一定奉陪!小卫,今天你有心事吧?”“对!你猜一下!”“失恋了吧?哈哈!”卫心鸣点了点头。
石阿宝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年轻人失恋,那不是常事嘛!我儿子今年十八了,已经失恋五次了,可他每次也不当回事,反而挺开心的,说是越挫越勇!怎么?你那个女大学生,把你给甩了?为什么呀?”心鸣苦笑了一下说:“她说是父命难违!”石阿宝板起脸说:“这是借口,她一定是移情别恋了!”“对!她喜欢上了一个上海的同学,据说那小子的父母都是复旦大学教授!”
石阿宝咧开嘴笑了笑,高声说:“这就能理解通了,她那是攀高附贵呀!这个世道,这种人太多了,不要往心里去!”卫心鸣几口酒下肚,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明天中午那小子还约我决斗呢,所以我今晚要吃饱睡足……”石阿宝听后严肃起来,急忙摆手说:“打架可不行啊!被甩了就被甩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不能打架呀……”
心鸣笑着举起杯,“干杯!”两个人一直喝到很晚,才回去睡觉。躺在床上心鸣越想越气,决定明天中午,必须接受“狗熊”的挑战。今晚他借着酒劲儿,不大功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卫心鸣非常守时,独自出现在广州美院门前。这里和往常一样,一切都安然有序。卫心鸣趾高气扬地在门前走了两趟,却没有发现目标“狗熊”,难道他不敢来了?算他识相,不然我非把他的“熊掌”掰下来下酒!但今天既然来了,就要证明一下自己也给苏焕看看!想到这儿,心鸣大步流星地朝着苏焕的宿舍走来。但是他今天的步伐,却不如以往那样理直气壮了。
到了苏焕宿舍门前,却发现宿舍门锁着,心鸣很扫兴,看来就连找茬儿也不是那么容易呀!算了,“狗熊”又没有错,错就错在苏焕攀高附贵!话又说回来,如果换成自己是苏焕,没准儿也会跟她一样,会选择条件更好的。算啦,算啦,让爱自由吧!
想到这儿,心鸣打算下楼一走了之,可刚刚迈下几个台阶,却偏偏遇到苏焕独自走了上来。苏焕见到了心鸣,立即停在了楼道里,表情异常冷漠,心鸣像把抓柔肠一样难受,他呆呆地看着苏焕。两个人沉默了足有三分钟,苏焕终于开口说:“你还有完没完?今天还真的找茬儿来了?”心鸣真想冲上去,抱住她、亲吻她!但他看着苏焕严肃的表情显得那么陌生,眉宇间还聚集着一丝愤怒,卫心鸣怯懦了。爱是源自双方的,如果只出自一方,势必会造成伤害。
于是卫心鸣诺诺地说:“苏焕,难道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吗?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苏焕已经不想听这些了,她冷冷地说:“不必了,我们不合适,祝愿你早日找到更更理想的!我并不好,优柔寡断的,只会伤人害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懂的,我们别再彼此伤害了好吗?你忘了我吧……”心鸣突然怒吼道:“我忘不了——”苏焕最后淡淡地说一句:“我衷心地祝愿你幸福一生。”说完转过身,快步向楼下走去,把卫心鸣孤零零地扔在了楼道里。
卫心鸣再一次六神无主地走出了广州美院,他信马由缰地推着车子,在广州的大街上游走。汽车在他身边不停地驶过,而他的脑子里却是空荡荡的。行走在这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他感觉周围没有一丝柔情,身边没有一个人在意他,而他又在意什么呢?只是任凭着时间,一分一刻地溜走……
忽且,他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天空中马尾状的白云,是多么的悠闲、多么的自在呀!咦?卫心鸣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卷层云吗?台风将要光临这座城市了!想到这儿,他想立即返回广州美院,告诉苏焕让她提前防范。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飞跨在车子上,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鑫磊机加工总厂。
这时的鑫磊机加工总厂里,在叶厂长和岳主任地带领下,大家正在加紧布署防台风的工作。车间、库房,以及各宿舍门前,都准备好了沙袋,玻璃上用胶带粘上了“米”字型的防护。有的工人做法更奇葩,他们在宿舍门上,用胶带粘上了一个大大的“将”字,意味着“风来将挡”。还有人在门上写了“台风滚回去”的字样,来给自己壮胆。心鸣在门前,堆放了足够高的沙袋,并且也用胶带粘上了玻璃,心里做好了台风到来的准备。
夕阳西坠,而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层层放射状的云,散着红蓝相间的光芒,煞是美丽。然而,这也更加证明了,台风正在悄悄地逼近这里。心鸣的心里仍然忐忑不安,他对着广州美院的方向,默默地祈祷着……
在这个形影相吊的夜里,卫心鸣被万马奔腾般的狂风暴雨惊醒。粗暴的雨水,点动成线、线动成面、面动成体地向他的宿舍压来,厉闪把夜空划得支离破碎!伴随着惊天的霹雳,伴随着愤怒的狂风,雨水破门而入。布防在门外的沙袋,已被轻而易举地攻陷了,雨水瞬间浸泡了卫心鸣的宿舍!
卫心鸣打开屋灯站到窗前,无助地看着漆黑的屋外,暴雨如瀑地冲刷着他的玻璃窗,时而又不知从哪儿冲进来雨点,溅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感到钻心的冰凉。突然,窗户上的玻璃“嚓”地一声被风雨击碎了,一注大雨破窗而入,淋得心鸣狼狈不堪!屋顶的白炽灯被狂风吹得垂死般摇曳,忽然“啪”地一声,白炽灯泡碎了,卫心鸣面前一片黑暗!
雨越来越大,风拼命地呼啸,卫心鸣静静地站在窗前,任凭着风雨吹打。他默默地呢喃:“苏焕,下暴雨了,你现在好吗……”而他的声音,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显得是那么靡靡无力,他的泪水已随着雨水,夺眶而出了……
卫心鸣对着窗外,就这样迎着面前的暴风雨,他没有怕,而是低声唱起了达明一派的这首《禁色》:“窗边雨水,拼命地侵扰着安睡,又再撇湿乱发堆。无需恐慌,你在受惊中淌泪,别怕爱本是无罪。请关上窗,寄望梦想于今后,让我再拉着你的手。无需逃走,世俗目光虽荒谬,为你我甘愿承受。愿某地方不需将爱伤害,抹杀内心的色彩。愿某日子,不需痛苦忍耐,将禁色尽染在梦魂内……”
这场台风的中心附近风力,最高达到了15级,范围之广、持续之久、危害之大,已经打破了广州近年来的所有记录。这场台风几乎使整座城市的高楼都在摇晃,有许多不结实的建筑物直接倒塌,许多大树被连根拔起,被刮爆的玻璃随处可见。广告牌被扭曲,灯箱布被撕毁,洪水突破了所有门槛,携带着杂物横冲直撞。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垃圾杂物在街道上畅通无阻地狂奔着,呼啸的狂风,制造着排山倒海般地惊惧。目睹之处,堪称世界末日的灾难现场!
台风过后,所有的学校均已停课,商场关闭、工厂停工,几乎所有的公交线停运,出租车、机场航班均已暂停。卫心鸣对苏焕仍然很揪心,最后他还是决定去看一下苏焕,他又准备了一些食物,一路翻越着障碍,躲避着危险,来到了苏焕的宿舍楼下。
这次心鸣并没有冒失地走上去,而是在楼下犹豫地徘徊了一阵,不时地向楼上张望,因为他害怕遇上令他难堪的场景。最后他鼓足了勇气,紧张拘诸地上了楼梯。但当他上去后,苏焕并不在宿舍,只有她的几个室友友善地接待了他,卫心鸣把东西放在了苏焕的写字桌上。卫心鸣告别了苏焕的室友准备离开,这时窗外又飘起了细雨,苏焕的一位室友,将苏焕的那柄花折伞递给了心鸣,心鸣见物思人,道着谢离开了广州美院。
这样的一个结局,卫心鸣是可以接受的,总比见到苏焕的冷漠,让他的心里要好受得多。可是,他明知道苏焕不会待见他,为什么还要来呢?这个原因,恐怕只有卫心鸣自己才知道吧。
从此之后,卫心鸣加快了学习进度,他决定六月份报考的时候,直接报上剩下的四科,这已经是《自考》允许的最上限了。他想尽快地拿到毕业证书,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因为时不我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