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的心理状态愈加紊乱。
无论是对这个阶段的整体感知,亦或是个中每一日的状态,都呈现出苍白无力感。这就仿佛是被时光老贼一记重拳打得措手不及,昏厥在地不得喘息,企盼着涅槃重生,又毫无胜算的滋味。
这令我如鲠在喉,难以言表。
我并不喜欢喝鸡汤,总觉得鸡汤有毒,油腻害人。可偏偏前几日偶尔翻阅一本鸡汤书时,被一段话戳伤:“当下的世界,是一个喧嚣浮华的世界,是一个充满名、利、欲的世界。虚荣、浮躁、困顿、彷徨、迷茫如影随形,让每个人的心灵都备受折磨。”
“望着远方的诱惑、带着痛苦的执念,我们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却不知道贪、嗔、痴、怨已经渐渐将我们占据。”
“慢下来吧,等一等甩在身后的灵魂。”
对呀,现在的生活总是很快,已经远远丢下了那个沉溺在过往生活的灵魂。
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坐火车从兰州至昆明需要两整天的时间。那时候,动车还没有普及,火车都是K字头,我需要从兰州坐二十二小时的火车到成都,再从成都坐二十一小时的火车才能到昆明。车上的时间极冗长,我听着周边大叔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业,看着窗外的景色从黄土变成绿洲,再由盆地变成山川,在汗味和脚臭味混杂的车厢中闭着眼睛冥想,仿佛是要过了一个世纪。那整整两天时间,我足以将背井离乡或是重回故里的情绪反复酝酿、发酵生香。
只是已经很久,我没再体会到这种静谧修身的旅程了。
我大学的专业是新闻学,学的是些适用于电视、报纸、广播这些传统媒体的课程。在我毕业那一年,正值传统媒体式微,新媒体肆意生长的年代,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纸媒已死”的论调,这让我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人们开始偏向于接受更快、更新的媒体内容,试图用最短的时间去吸纳最广的信息。碎片化、快速化、娱乐化的媒体传播特性,也悄然改变了我这个“传统”出身的人,我不再耐着性子阅读那些“长篇累牍”的深度报道,反倒是成了娱乐至死的玩物。
感情亦是如此。从前没有微信,发短信也收费不菲,所有情感都跃于纸上,通过纸条和书信,用一笔一划的方式来传递。在感情萌发的伊始,彼此也还要抑制着心意缓缓试探,不敢冒然跃进一步,在暧昧中你进我退。
而现在,讲求快餐式爱情。半小时的相亲,一小时的一夜情,半个月的聊骚,一个月的闪婚,一年的分离,这些都是固定套餐。再也不用花费心思试探,单刀直入不加掩饰,无非最后是梦幻泡影,也免得伤了玻璃心。
其实,我真不是个故步自封,冥顽不灵的家伙,妄想着逆时代趋势而行。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感知系统也渐儿老化,才会对如今这样的快生活有不适感。 我着实怀念之前什么都很慢的日子,那让我有存活的感觉。现在的人们总说快一点、快一点,我的生活每天都被这“快一点”填满,快到没有时间欣赏路途的风景,快到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品味文字,快到没有时间再去体会情感的迸发,快到只有睡醒那一瞬间才感知自己活着。
有根粗重的鞭子狠狠鞭笞着我,让我尽快结束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我猜测,这时光飞逝的症结,是否是承载了太多身外之物所致?就如悬崖上飘落的白纸,若是了无牵挂,还可随风荡漾,慢慢悠悠地飘向远方。可若是挂上石子儿,必会跌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思想犯”李贽说:“人生出世,此身便属人管了……入官,即为官管矣。弃官回家,即属本府本县公祖父母管矣。来而迎,去而送;出分金,摆酒席;出轴金,贺寿旦。一毫不谨,失其欢心,则祸患立至,其为管束至入木埋下土未已也,管束得更苦矣。我是以宁飘流四外,不归家也。”
我们自一出世,就要“为了活着之外的事物而活着。”我们触及到越来越多的人生阶段,遇见越来越多的人,被赋予越来越多的角色,背负的责任也就越来越重。
以前我并不懂这些,总是口口声声地要快点成长,毕竟长大便可逃离父母、学校的管制,来自主生活。矛盾的是,每增长一岁,烦恼反倒是更添一丝,我被更多的枷锁钳制,动弹不得,转而想要慢点老去。
我极其厌恶这束缚,种种既定的轨迹令我不得不完成诸多规定动作,来消磨余生。
我烦躁极了,高呼“我要自由!”
而李小姐教育我道:“没有规则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
我明白,成人社会的游戏规则,即便骨子里强烈抗拒,也不得不低头遵守,埋头赶路,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现在我只求,这个过程能稍微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