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呐喊》之阿Q正传

第一次看阿Q正传是初一,那时的文化水平和理解能力都有限,完全没看懂,后来能看懂了,第二次读知道这是批判当时国民的劣根性,批判阿Q式精神胜利法的可笑与愚昧,而今第三次再读阿Q正传,却有了全新的认识和想法。果然经典作品就是具有够超越时间的可读性与解读性的。

有一句用来概括阿Q这样的底层小人物再合适不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作为一个底层的被压榨、被欺凌的小人物,他是一个流浪汉,独自一人生活,没有固定的住所和工作,没有话语权,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就像是苍蝇腿上的肉,就算是这么小的肉,还是免不了被压榨、被压迫的命运,他采用精神胜利法来欺骗自己,全然不知自己的悲哀和悲惨境地,甚至放下自尊,自轻自贱;他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妻子,似乎也没有要好的朋友,一个人孤独寂寞地住在土谷祠,他跪下求吴妈和他睡觉,仅仅只是这样的举止,不但遭到毒打,还被地保诈去了大量的钱财,被弄得倾家荡产,他的被扣在赵家的破布衫“大半做了少奶奶八月间生下来的孩子的衬尿布,那小半点破烂的便都做了吴妈的鞋底”,这足可见得封建地主阶级多么残酷的剥削和压迫啊!简直是喝人血、吃人肉!对此阿Q却是无条件地服从,毫不反抗、毫无异议!而此事的影响还不仅如此,他因此事被庄里的所有人都唾弃了,像是下水道的老鼠,女人们见到他就怕,仿佛要被吓得精神失常似的,而阿Q也找不到谋生的活,几乎要被饿死,无奈只能去静修庵偷萝卜,却也差点命丧狗口,可他却全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自身的悲哀性,真是偷鸡不成还蚀了全部的米,底层小人物的生活和人生如此容易被摧毁。他被剥夺了姓的权利,又被假洋鬼子呵斥“滚出去”,不许他革命,他的一番精神胜利法真是既可笑又荒谬。被抓过去当替罪羊的时候,他“总觉得站不住,身不由己的蹲下去,而且终于趁势改为跪下了。”他身上的奴性在这一刻更加明显地显现出来了,而且还隐含着封建礼教对他的毒害,简直是毒入骨髓,多么悲哀,他当了替罪羊被逼画押,从不认字的他竟只遗憾那纸上的圈没画圆,他觉得“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连生死都可以如此轻易地和解,惊讶之余就只剩下满池的悲哀了。阿Q的“不幸”和“不争”当然有他自身的原因,但是更多的还是时代环境的作用,就连那些看客也是“都说阿Q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不坏又何至于被枪毙呢?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竟没有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何其冷漠、冷血和麻木啊,这也是国民劣根性的表现啊,我们应该看到个人之外整个大环境对人性的影响,但是又不能完全忽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

鲁迅先生用冷峻的眼光解剖社会和人性,让我们看到了旧社会的病根与悲哀,同时也让我们反思我们现在的社会与人性。

阿Q不是全然应该被批判的,他是值得被同情和被原谅的,他身上的很多东西都是时代环境的深深烙印和封建礼教的毒害,他如此潦倒,又如此容易被拿捏,但是他却可以凭着精神胜利法乐观地活着,并且保持着生活的活力、热情与一丝孩子般的天真,要是换做我们,无论哪一桩事,压在头上都是一座大山,不知会怎样的抑郁与痛苦呀?有人曾说:倘若我们无法改变,又不肯和这个世界和解,那我们的人生该会有多么大的痛苦啊。在此刻,我突然倍受触动,我们习惯性用我们那一套所谓正确的、积极向上的价值观来批判阿Q,觉得自欺欺人是不好的,殊不知,众多的心灵鸡汤和故事,不都是在自欺欺人吗?我们儿时看过的童话、听大人讲的故事,还有所谓的“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好人终有好报”,这又何尝不是一场“骗局”呢?要是把这些“骗局”都揭穿,让我们血淋淋地面对残酷的现实和无常的命运,这痛苦又该如何缓解、如何去除呢?我们能说愚昧无知的快乐就天然比清醒的痛苦要低劣吗?这个世界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既贬斥愚昧无知的快乐,又让我们保持智慧、清醒地快乐呢?越是充满智慧,越是清醒,越是看到整个社会、整个世界的全貌,越是看到人类的命运、归宿和人性的本质,越会感到焦虑、无奈与痛苦,当然,肯定也会有看开的、豁达的人,甚至是有能力努力去改变现状的人,但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又是何其困难啊?这个世界上的达观者、能力很强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人都只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同时又无奈于自己的弱小,王小波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倘若我们都有能力和自己和解、和世界和解,或是有能力改变,那现在社会上的抑郁症发病率以及自杀率也不会那么高,也没有那么多人焦虑、佛系,甚至想躺平……但在现在这个波诡云谲的社会,在越来越复杂的形势环境下,我们越来越难做到与自己和解、与世界和解了,而想要改变现状更是难上加难,比起改变世界,与世界和解才是更容易的选择,也是更适合普通人的选择。

世界是复杂的,人性也是复杂的,或许我们身上也有某些像阿Q一样需要被批判而我们自己并未觉知的东西,生而为人,我们需要自省,需要看见痛苦,但同时也需要找寻出路、勇于探索,被命运打败、被痛苦啃食从来不是我们的宿命,我们要做到的应该是,既不无知愚昧、不被现实弄得麻木悲观,又能够让自己与痛苦和解、开心乐观,就算不能改变什么,也能够永葆赤诚与热情,有智慧地过好自己的一生,这就足够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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