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重的父母见他考大学无望,就将他送进了军营。
那是个北国的冬季,阳历11月11日。
宇重穿上了军装,登上了火车。
战友们都兴奋地谈论着自己最感兴趣的事情,宇重只是个听众,他的生活阅历除了学校几乎等于零。
战友们口中的新鲜的生活场景感染了宇重,他的精神彻底被吸纳进去了,他获得了新生,觉得一切都是新的,他的生活有了一次更新。对生活的期盼,象熊熊烈火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大顶山岭(虚拟地名)的冬季,相信很多人都没有切身体验过,又是深夜,寒风一吹,象锋利的匕首刺刮着稚嫩的脸庞。十几辆军车停在了站台,宇重随着战友爬上了敞篷军车,厚实的军帽自带一条遮挡鼻孔的棉条,宇重学着别人的样子,将它从军帽后方解下来,蒙住了脆弱的鼻孔,两只带白霜的眼睛裸露在外面,可以看到白茫茫的广阔天地。
军车象一条绿色的蛟龙在苍茫的大地上游走,渐渐升高,游进了大山,穿越着茂密的森林,停在了一排排军营前。天上正好是一轮满月,象一只纯银打造的盘子,里面承装着各式各样的美味,呈现在每一位新人面前。
地面上的白雪,象一片硕大无比的镜子,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将整个世界映得分外光明,那是一种特殊的光芒,只有亲临现场,才会感觉到那种震撼。
宇重被分配到三班的营房,放下行李卷儿,开始在通辅上铺着军被。连首长亲切地走进来,同每一位新战士握手,表示出最真挚的欢迎和问候。
当第一声起床号吹响时,宇重从梦境里走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保家卫国的特殊荣耀使他整个身心得到一次洗礼,饱满的热情重新回到了他的躯壳,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充实的人体,一个可以重塑的生灵。原来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
宇重穿着沉重的大头鞋,踏着光滑的路面,进行着军训。尽管鼻子被蒙得严严实实,彻骨的寒风还是吹进了温暖的肺里,驱赶掉了心中的燥闷和不适,他好像换了一个人,血液得到了净化,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战严寒,斗风雪,成为松林中的一支守护神。
新兵连的生活紧张而又有着挑战性,正适合宇重的性格。他在大熔炉里锻炼成一块好钢,可以打造任何兵器,以迎接不测的未知。
凌晨1点,宇重正在做梦,他背着书包,手拉着贺尔蒙往考场走,贺尔蒙的右脚崴了,痛得直不起腰来,宇重俯身为她按揉,贺尔蒙不停地大叫。这时候,突然地动山摇,宇重的身子也随之晃动起来,睁开双眼,战友正在床头推他,到他站岗了。
宇重有些恋恋不舍,真想重新回到梦中与贺尔蒙相见,也不知道她的脚脖子怎样了,都说梦是现实中的提醒,难道贺尔蒙有什么伤害?虽然当年贺尔蒙告了他的状,他的内心还是对她有一丝眷恋,那是懵懂的爱,没有掺杂任何杂质。
宇重用手揉着惺忪的双眼,见战友已经将冲锋枪放在了床沿边走了出去,不能再拖延下去,那样会受到处分。
心里为自己加油,行动却不听指挥。抬头望向窗外,乌云遮住了月光,一片朦朦胧胧的景象。
身边的战友,有的鼾声如雷,个个睡得很香,微弱的光线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他们的梦境又会是怎样的呢?会不会也有一个张尔蒙李尔蒙?宇重听到了门外的火洞里的柴火在爆响,一股股好闻的松油味偷袭了敏感的嗅觉,他有些清醒了,迅速穿好衣服,拿起冲锋枪,轻轻地推开木门,走进了灰蒙蒙的世界。
夜晚正是零下四十多度的低温,刚从温热的被窝里爬出来,真可谓冰火两重天。
宇重深深吸进一口冷空气,整个身子打了个哆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象服尽一片兴奋剂,头脑异常清晰。他围绕着营房转了一圈,偶尔听到松树上的积雪被风吹落的声响,在这寂寥的夜空,显得格外恐怖。
六班的一个窗口正亮着微弱的光线,宇重感觉有些异样,这时候不应该有这种情况出现,难道是?宇重没有让思维继续下去,他不相信,在伟大的军营里会发生什么奇异现象。宇重端着枪小心靠过去,在这样黑暗的夜晚,一点星光就会发出巨大的闪光,正象书中描写的那样,明亮的大厦,不如暗处一点烛光。
有一个战友正在被窝里用手电打着看书,精神高度集中,丝毫没有听到宇重的脚步声。宇重有些触景生情,他多么热爱读书啊,走了一段歧路,让他跟读书告别。心中一酸,眼泪滚滚而出。他想到了刚刚梦中的景象,考大学是他儿时的梦想,现在,这种志向真就成了梦中所想,而且在梦中还不忘带上贺尔蒙。从此两个顽童走上了不同的道理,可谓天各一方。
宇重在墙边走着,突然觉悟起来,指导员曾经告诫他们,夜间站岗,绝对不能够挨着墙边走动,这样最容易被人摸岗。
宇重吓出一身的冷汗,看着远处的山林,黑黝黝一片,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险机。他迅速离开墙壁,走在两房之间,慢慢踱到一条小路上。
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在移动,起初宇重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使劲挤了挤双眼,发现那个黑影正在往营房靠近,他大喊一声:“口令!”
黑影似乎停顿了一下,又慢悠悠移动起来。
宇重的神经崩紧了,只要外人用手指轻轻一弹就会断裂。
他把子弹上了膛,又喊了一声:“口令!”
黑影似乎没有把他当一回事,照旧慢慢向他靠近,宇重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神经过敏,手指扣动了扳机,单发冲出,就听到一声惨叫,黑影向后山跑去。
宇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发现地上摆布着动物的足印,光线太暗也无法分辨,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来,刚刚那声惨叫,原来是一头野猪。
紧急号角吹响,三分钟不到的时间,所有的战友都冲到了宇重的身边,连长用手电筒照
了照,在足印周边,是一串鲜红的血迹。
宇重被狠狠训了一顿,这件事情竟然成为全军的笑料,从此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不久,宇重就被调到了运输连,他在一次训练中,爬上运行中的“大解放”汽车,脚刚蹬上汽车的脚踏板,手却没有抓住,一闪身就落了地,他看到后车轮正围绕着自己旋转,他的意识被操纵,只朦胧觉得他被车轮搅起的旋涡吸引着,好几次就差一个脚掌的距离就钻进了车轮之下,他拼命往外挣脱,心里还是明白的,只是动作不受支配,汽车也是突然改变了直行的方向,以他为中心画圈,他以坚强的信念努力着,汽车转了三圈,终于停住了,战友下了车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脑子才彻底清楚过来,不由后怕起来。